他的眼角微微一挑,而她的眼皮紧跟着一跳。
“不准跟我提死这个字。”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只余下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暗沉沉地看着她,嘴唇紧紧抿着,眉头也蹙着。
钟意情有片刻的失神,只是片刻。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却低低笑出声来,“裴之沛,我死了不是更加如你意了?杀父仇人的女儿。”
“还是你觉得我死了,让你生活会失去一大乐趣呢?”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
虽然口头上她疾言厉色质问他,其实她根本就没想过去死,死了是解脱了,但她却不想死,也不能死,无言去九泉之下见父亲。
父亲已经被他害死了,她不能被他逼得轻生。
毫无意义的死亡,不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我说不准跟我提死字。”
他紧紧攥住她纤弱的双肩,用力地摇晃,眼眸一闪而逝过一丝恐慌,继而愈发深邃,透着一股诡谲,强调的语气却是恶狠狠的。
钟意情被他大幅动作的摇晃摇得头晕目眩,产生了想吐的冲动。
但她却死死咬紧了牙关,忍下了这股难耐的不适。
这个节骨眼上,一旦让他察觉出来了,那么,她注定没有好下场。
“你听到了没有?”
“你到底听到没有?”
她的沉默,更加助长了裴之沛愤怒的火焰。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重申,而迎来的依旧是她倔强的神情。
死。
他是真的被这个字眼给惊骇到了。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
外公的身体,也是残败之躯,不知道能拖多久了。
如果连她也不愿意活着,那……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想到余生没有她的日子,他浑身都僵住了,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的确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可他又岂会加害于她呢?
要知道,钟振涛……他还活着,他还没有死。
情情,如果你知道他还活着,是不是会原谅我呢?
只是……只是……
“呕……”
她终于被他一阵阵摇晃给摇得忍无可忍了,劈头盖脸吐到了他的身上。
他身上昂贵的衬衣,毁了,那张英俊的脸庞,也不可避免被波及了。
这可是自打她出狱后,第二次这般明目张胆吐他了。
“你——”
他这个“你”字刚一落下,还没把这句话说完,又迎来了另一波狂吐。
他的脸色,倏然间,沉了下来,而她再也顾不上他,一把推开了他,往一边的简易浴室拔腿狂奔。
她趴在马桶上大吐狂吐,吐得胆汁都觉得出来了,还没吐舒坦,总觉得恶心的滋味还在作祟。
等到她吐完后,终于松开了马桶边缘,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吐了,果然舒服多了。
“你是不是有了?”
在她的身后,裴之沛微微弯下腰来看着她,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的深邃,静了片刻后,他淡淡地问,按捺下了内心难以言喻的狂喜。
钟意情一双清亮的眸子锋利地瞪着他,平平淡淡地道,“你觉得可能吗?就你我的关系,我会犯傻到怀你的孩子吗?”
“我吐是因为你这人让我恶心肮脏。”
她翘起一个笑弧,冷冷的,十分讽刺。
裴之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她被他的眼神瞧得心惊肉跳。
裴之沛的眼力,有多厉害,她是清楚的。
七年前,不少父亲都瞧不出端倪的人跟物,他每次评论都一针见血,犀利老辣到父亲也甘拜下风。
他敛眉看着她,声音低沉耐心,“我扶你起来,我们去医院检查看下。”
钟意情闻言,心跳如雷,她表现得这般平静,怎会还瞒不过他呢?
不行,她绝对不能跟他去医院,一去,就全曝光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努力和他平视,“七年前,订婚宴前一天,我拿着孕检报告单兴冲冲回来找你,你却跟莫轻烟厮混在床,被我亲眼看到。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真恶心,这孩子要是生下来,也会让我觉得恶心,所以我当时想也不想就不要了。”
“七年后,我就更加不可能怀上你的孩子了,每每想到那一幕,我就觉得你真恶心。每回被迫跟你躺在一张床上,我的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浮现你跟莫轻烟龌蹉的那一幕。”
“裴之沛,你这么肮脏,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裴之沛这次愣怔的时间很长,就像是怎么都消化不了她刚刚那一番话。
七年前,订婚宴前一天。
那一天她说要去试礼服,他本是想陪着去的,临时有要事抽不开身,于是便吩咐让小陈送她去了。
他出门前,还是被牵绊住了,轻烟电话来,说有关钟振涛的证据要给他送来。
他说他没空,她非要来。
他生怕她会做出惊人之举,于是便耐着性子等她到来。
她是来了,的确也带来了不少有关钟振涛的调查以及证据。
她设计嫁给钟镇涛后,拿到了不少有利的证据,直接或者间接,当然也有她暗地里布置的陷阱。
钟振涛有些避开了,但防不胜防,也有深陷局中无力挣扎的。
“裴,你难道真的想委屈自己跟钟意情举行订婚宴吗?”
她见他迟疑,不由动怒,高声质问。
“裴,没有这个必要,我掌握的证据加上你之前搜集的那些,足以让钟振涛死无葬身之地了。你可以正大光明为伯父伯母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她轻轻抚摸着他有些僵直的背,笑容有点特别,“裴,还是你不想报仇了,深陷温柔乡无法自拔了,别告诉我你爱上了钟意情那贱货?”
她手上的证据纸张散了一地,怒意一点一滴染红了她的双眸。
他捉住了她那只肆无忌惮的手,禁止她在他身上若有似无地撩拨。
他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悦,“收回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