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颇多,地形又复杂,一时间我也有些迷路。眼前有着三条路口,实在也不知道应该走哪条路。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我远远瞥见中间的路上有着一行人缓缓走来。这些都是老百姓,拖家带口的,头上扎着蓝布头巾,背上背着大又沉重的包袱。偶尔还有一两人推着只有两个大轱辘的板车,车上载着都是些个老弱妇孺,他们个个脸上都有着深深的皱纹,长年被日晒的皮肤黝黑而又干燥。
他们脚步沉重,缓缓从我的身边走过。
见状,我不禁拦住了一个,问道:“这位大叔,请问去定城要怎么走?”
那位大叔抬眼疑惑的看着我说道:“姑娘,你要去定城?”
我点了点头。
“唉,姑娘怕是外地人吧,那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只有出城的,哪还有进城的。这两边的大军都快压境了,战争是一触即发。城中已是人心惶惶,物价飞涨,这米面盐已是平时十倍的价格了,哎,没法呆了。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城了。”
看来我在天龙山庄待了一段时间,外面的世界变化还挺大的。这江州与豫州都待不得,龙城的话,司慕政早晚有一天要回龙城的。不去定城还能去哪呢?打起仗来,烧杀抢掠是难免的。不过,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干脆还是先去歇歇脚,再做打算吧。
于是我又道:“这位大叔,我有些急事,要去定城,还烦指个路。”
“你顺着我们来的这路一直往前走,遇到岔口就往左,再往前就到了。”言罢,他又是叹气,带着妻儿继续上路了。
顺着他指的路,我很快便进入了定城。城门口已是盘查的十分严格,任何铁制品都不得带入城中。确实有几分战争临近的紧迫感。
城中却远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人心惶惶。那些个公子哥们似乎还都沉醉在声色犬马之中,茶馆之中照例是人头攒动,一路之上,我也是累了,便将马交与小二,踏入茶馆之中。要了杯清茶,歇歇脚。
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坐在茶馆的最前方,面前摆着一张案几,几上一块黄楠惊木。应该是一个说书的先生吧。只见他眉飞色舞的不停的说着,讲到激动之处,还双手直挥舞。起先,我也没有心思仔细听他在说什么,直到,我听到了“漕帮”二字,才触动了我的心弦。
细下聆听,但听他说道:
“但见那两江总督之女、安王侧妃黄悠然手中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宝剑,英姿不凡,率着那安王府中亲卫二十名,后面跟着兵将无数,首当其冲,直闯那漕帮总坛之中。杀的那漕帮堂主葛天是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这女子可不一般,生的是娇俏柔美,行的却是叱咤风云,有人道她乃九天玄女转世,又有人道她是天将临女身。她忍辱负重,潜伏漕帮多年,终于协助父亲完成剿灭漕帮之大业,那葛天何曾想到,自己一手提拔的九分堂堂主竟然……”
听到这里,我完全震惊了,她什么时候成了英雄了。
那说书之人继续说道:“人道是安王生的是唇若丹朱,目若朗星,俊美无双。那黄悠然与之相配自是郎才女貌,天作佳偶。再看那安王是龙身虎骨,黄悠然自是凤相仙体。日后有此帝后,我龙朔皇朝必是国泰安康,民生富强……”
终于,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起身问隔壁一桌的一位小兄弟,道:“漕帮被剿灭了?”
“你真是孤陋寡闻,早就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吧,这安王的侧妃原是九分堂堂主,一直卧底在这漕帮之中。这漕帮贩卖私盐,害苦了百姓。两江总督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无耐之下,只得牺牲自己的女儿卧底漕帮,待时机成熟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这黄悠然一介女英雄,亲自率兵铲除了漕帮,杀了其他堂主,只可惜被那总堂主葛天逃掉了。”
“后来呢?”我又问。她是卧底?民间传言也太可笑,太离谱了。
“这下功可立大了,据说查出来了存放私盐的盐仓好几座。白花花的全是盐那,据说不日便要运到这定城来了,要知道现下定城物价飞涨,这盐早已是原先的十倍价格。民不聊生啊!这剿灭漕帮真是时候,这盐来的太及时了。难怪这里将这黄悠然崇拜的那是五体投地,都道是天降神兵助我皇朝!”
我紧紧的皱了眉头。怎么会这样?
“那黄南远现在呢?”
“他呀,当然是升官了!灭了漕帮之后,朝廷网开一面,愿意归顺的都被整编,设了漕运府,由黄南远兼任。据说不日还要加官进爵,封个平江候呢。”
如此一个奸臣还要再封侯?我一直以为司慕政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他们不过是联姻,是利用,真正的目的是想套出私盐盐仓所在地,利用完了以后,应该是一并剿灭才是,没想到竟是这样……
那小兄弟还在继续说着:“听说安王不日便要进京,人谁不知,安王进京,还不是册封太子?这太子妃是非黄悠然莫属了!”
听到这里,我已经彻底无语,后面他说的是什么,我已经无心去听了。
好一对狗男女,好一个联姻。如此一个阴毒的女人却此时成了民间的女英雄,呵呵,真是讽刺。丧子之痛尚未平复,我被逼得四处漂泊,而她却春风得意。太子妃?她也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茶馆,我从没有如此气愤过,那种胸中憋闷的感觉无法形容,就好比你看见昔日的仇人,社会的败类,非但没有遭到惩治,反而连连升官,光鲜无比。昔日口口声声说爱你的男人,骗的你团团转,说什么和别人只是联姻,说什么只爱我一个,现在却和别的女人双宿双飞着,郎有情,妾有意,好不潇洒!
一个人失魂落魄在街上走着,突然,身旁的一个摊位引起了我的注意,摊上写着“纹绣”二字。天!我怎么差点忘了,我的身上还留有那个该死的男人刺的“政”字呢。
于是,我在摊上仔细挑选了一支梅花烙,我一定要将他的印记磨灭掉,彻底的与他撇干净。
可是,与他彻底撇干净之后呢?就这样算了吗?我失去的孩子由谁来偿命?我问着我自己。突然间,我有股冲动,我想去揭穿那贱女人的真面目,想去狠狠的扇上那贱男人几个耳光,再扬长而去。而这种冲动越来越浓烈,无法克制,以至于我快步走向前方不远处的租赁马车的摊位。
“老板,我要租一辆马车去江州。”我急急开口道,可随即我又否定了我自己,道:“不,还是去龙城吧!”他不日就要进京了,若是我去了江州,他又去了龙城,岂不是碰不上?
“等等……”突然间,我又犹豫了,我去了又能怎样呢?谁会相信我的话。我无权无势,斗不过那对狗男女的,去了也是枉然,没准还会再次成为他的禁脔。
“姑娘,你到底要去哪?要不要租车啊?想好了再回答,没想好就别妨碍我做生意,哎,后面那位爷,你想要租马车吗?”他一把将我推开。
我愣愣的站在一旁,一阵冲动过后,突然仇恨的欲望也淡了些,我犹豫思量着。
而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声纯男性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
“怎么,没想好去哪?如果没有地方去,不如跟我走,如何?”
闻言,我回首,竟是他!
怎么会忘记?落日镇那个如雄狮,如猎豹般的男人,那个集霸气与优雅于一身的男人,那个夺去我初吻的男人!
今天的他竟然身穿铠甲,头戴盔帽,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鸽蛋般大小的红宝石,帽顶之上插有雕翎,嵌有东珠。甲衣肩上两只猛虎头正张牙眦嘴,胸前佩有一块金色的护心镜。腰间配有一把双柄雌雄宝剑,看来他是个惯用双手用剑的男人。
这般打扮,他无疑是个将军吧,看他那卓越不凡的气质,起码也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见我不说话,一直在发呆。
他邪笑着轻启薄唇道:“怎么,好久不见,这般想我?都看呆了?”
闻言,我不禁额头爬满黑线。自大的男人,往自己脸上贴金,真让人受不了。谁要跟他走,谁会想他,真是的。
我有些不悦的皱眉,转头便想走。不知为什么,直觉上总觉的这样的男人惹不起。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太危险。
一步都还没有跨出,就被他拽住。
他微微挑眉,沉着脸,貌似不悦的说道:“还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我,而且还是两次!”
“没事,凡事总有第一次的,你习惯了就好了!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我摆摆手,眼睛直盯着他拽紧我衣服的手,修长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很特别的戒指,三个虎头,一只飞鹰凌驾之上。鹰眼用蓝宝石镶嵌,看起来闪烁有神,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