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孩子的眼睛……”一见孩子从白晶晶身下滑脱出来,稳婆急忙上前收拾。刚将孩子抱起,孩子忽然大睁了一双绿色眼瞳,闪闪发亮地看向稳婆,吓得稳婆手一哆嗦,刚要喊出那个绿字来,再细看,明明是一双黑眼瞳嘛,方才自己怎么会看成绿眼睛?
“孩子的眼睛怎么了?”杨玉环急忙俯身去看。
“没……没什么,是,是奴婢眼花了。”稳婆刚将孩子包裹好,返身来为产妇擦拭身体时,忽然发现白姑娘的身下又诞下一个小小的孩子来。
小鼻子小眼睛的孩子,不过手掌大小,却也哇哇地干嚎了两声,以示自己已经来到这个世上。
稳婆捧着那小小的人儿,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刚要转身给杨妃娘娘看,却听门外一声传报。
“娘娘,寿王殿下来了!”
这段时间因为躲避皇上李隆基的缘故住在霓裳院,杨玉环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寿王李瑁,此时闻听丈夫突然来了,急忙从房中跑出去迎接。
“阿瑁,这大雪天的你怎么来了?”杨玉环若飞燕般扑进寿王李瑁的怀里。少年夫妻,终算不得情投意合,却也如胶似漆。
“就是因为突然下了大雪才不放心,钦天监的人说,这场雪下得蹊跷,恐有妖邪作祟,父皇已经请张天师在皇城内设坛做法。”李瑁拢了拢玉环身上的貂裘,拥着玉环一路缓缓往设在霓裳院的寝宫走。
“又是妖邪作祟设坛做法,皇上怎么偏偏喜欢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玉环娇责了一声,更往李瑁的怀中偎了偎。
面对妻子的撒娇,李瑁却轻松不起来,并没有顺着杨玉环的话,去针对父亲信奉说三道四,而是忽然压低声音苦恼着说道:“有消息不利于我们,这场怪雪朝廷中有人传言,是死去的三皇子要求皇上为其昭雪。”
三皇子的死据说与武惠妃有关。李瑁作为武惠妃生下的唯一皇子,自然要承受母亲死去后留下的这些余荫。
母亲活着时深得父皇宠爱,这样的传言自然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可如今母亲死了。人死如灯灭,一听到有人又别有用心地在众王争夺太子之位的紧要关头提起那件事情,向来谨小慎微的寿王李瑁不由不惶惶不可终日。
一个人在王府中坐立不安,忽然想起妻子,想起妻子在父亲心中不一样的地位。
“这事怎么会跟三皇子的死扯上关系?真是的,难道我们永远要被你三个哥哥的枉死压得穿过不过气来?说到底,那也是你父皇薄情导致的结果,怎么可以怪道母妃的身上?”杨玉环见丈夫愁眉苦脸的样子,心口不由发闷。
这大雪的天,若放在对的节气便是瑞雪兆丰年,是要凭添许多喜气。
如今降在本不该降的六月,就成了妖邪作祟,再弄出什么三皇子昭雪的事,这李唐的后宫怕是还要乱上一起。
不喜欢政治的杨玉环,想到这些,不由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到寝室前由侍女服侍了脱掉靴子,穿着雪袜迈进铺着波斯地毯的室内,左右扭动了一下腰身,舒了口气,将广袖左右拂开,跪坐下来,亲手给寿王倒了一杯热茶。
“阿瑁,别想那些烦心的事了,来,喝杯热茶暖暖。”
“玉环,玉真公主到府里找过你好几次,都让我用你身体不适给挡过去了。眼看千秋节将至,你若还不露面,只怕父皇会问起你。倒是瑁再说你身体不适可就是欺君之罪了。现在又出来这个三皇子昭雪的谣言,瑁实在不敢再继续将谎言编造下去。”寿王将茶杯端起,怕寒的心却并没有因为这一杯茶而感温暖许多。
“那可怎么办,皇上,皇上那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这公公喜欢上儿媳妇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杨玉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其实寿王哪能不知道自己那个风流的皇帝父亲对自己的妻子杨玉环早就垂涎已久。然而对方是自己父亲的同时,又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帝王想要一个女人,不是伦理就可以阻挡。
当年圣明的太宗皇帝不也是将兄嫂纳入后宫成为自己的妃子?
“玉环,是瑁对不起你。”李瑁放下手中茶杯,猛然向着妻子双手齐眉,一揖到地。
“阿瑁!”杨玉环大惊!在这样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自己的丈夫向自己行如此大礼,实在是让自己惶恐。杨玉环膝行上前,猛然抱住李瑁嘤嘤哭泣起来。
“哭有何用?在皇上未下诏治罪之前,玉环还是赶紧想出办法来应对才是。”李瑁眼睛红了红,却不忘自己来霓裳院的目的。
“想办法?玉环有什么好办法?不若请咸宜姐姐来想想办法吧。”咸宜公主与李瑁同是武惠妃所生,自然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听杨玉环提到自己那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原本黯淡的眸子里立时有了精神。擦了一把腮上的泪痕,吩咐人去请咸宜公主到霓裳院来。
“隔壁院里住的那位白姑娘刚刚诞下两名男婴,孩子胖乎乎的好可爱。”夫妻两个人默然对坐,到底是杨玉环先沉不住气,便拿白晶晶生孩子的事来冲淡二人之间的尴尬。
“白姑娘?那位白姑娘?”一个姑娘家在霓裳院里生下孩子?沮丧中的寿王一下被这个话题所吸引,立时颇感兴趣地抬起头来。
“就是那位从明月坊请回来教我跳舞的白姑娘呗。你可别把她当成一般的舞娘,她可是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的女人。只是我看她发髻未拢,并不像与那高仙芝拜堂成亲,所以一直唤她白姑娘。”杨玉环端起茶盅暖了暖有些微冷的手。
事不关己,全当八卦。一说起别人的绯闻密事,寿王心内忽地放松,倒一下子心细体贴起来,靠上前将那杨玉环一双小手握住,目中疑惑道:“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不是由皇上指婚娶了个什么外藩的西平公主吗?怎么会与京城中的舞娘有纠缠。”
“正是呢,我想也是因为皇上指婚这个缘故,这位白姑娘才跑到京城里来。不过她的舞跳得真是好,据她所说当年与高仙芝一起征讨过阿努越国,在那里得到一本跳舞的秘籍。”杨玉环嘻嘻笑着道。
“玉环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大唐有律女子不得随军,这位白姑娘怎么可能与高仙芝一起征伐?”寿王不信,低头捧起玉环的手,就着那茶杯饮了一口。
“呵呵,这就是你的固执了。人家那位高大人可不是寻常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甘冒杀头之罪偷偷跑回京城里来过,带着白姑娘出征想来也是做得出,何况那位白姑娘不但人长得美,跳起舞来简直就是广寒宫中的仙子。能得如此佳人,那位高仙芝倒也是一等风流的人物。”
“人长得美,舞也跳得好?”寿王微微一怔,凤目中忽然闪过一道闪电,轻轻咬了咬唇,似起了什么计谋。
“比玉环如何?”
“比我?呵呵,比我要窈窕多姿呢,当然,你难道忘了当初明月坊因她而轰动京城的事了么?她跳得舞蹈,这天下只怕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比。玉环的舞蹈自幼也是被人赞扬的惯了,还是第一次如此佩服一个人的舞技呢。”
“哦,如此佳人一直让玉环私藏于霓裳院不得露面,可是在担心本王?”寿王玩笑道。
“就能胡说,人家是孕妇,我答应过高仙芝会照顾好她,自然不能随便将她当成普通歌姬来供人赏玩。”杨玉环听丈夫调笑,有些吃味地在丈夫手臂上恨恨地掐了一把。
寿王吃了亏,刚呵了手要去挠玉环的痒穴,听外面远远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雪后的霓裳院果然美丽非凡,阿瑁,难得你有心请姐姐来赏景。”
李瑁一听咸宜公主来了,急忙伸手拉开木格子门,请姐姐进屋后,小声道:“自然不是请姐姐来赏雪。”
“你这坏孩子,就不能让姐姐陶醉一下,偏偏把话说这么实。”咸宜显然也是听说了什么,进了屋子看了一眼久不见面的杨玉环,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随手将木格子门严严拉上,近前了小声道:
“阿瑁是不是也听说了那些谣言?”
“是的姐姐,所以想请姐姐给瑁指点迷津。”李瑁颓废地歪坐在一边,有意无意地在咸宜面前与杨玉环保持出两步远的距离。
“玉真今天刚好到我府上去了,在我眼前似真似假地将你夸了一顿,说你一向孝道,说皇上断断不会轻信那些谣言。”咸宜目光在杨玉环脸上兜转了一圈后,落到弟弟有些苍白的脸上。
这个时候来说自己孝道,并且还搬出皇帝的信与不信,显然是在变相威胁自己。也就是,若自己不孝道,皇上便会相信那些对自己非常不利的谣言。
“玉环刚刚为臣弟诞下两位小皇子,臣弟还没有向父皇禀报呢,想来父皇一定会龙心大悦。”李瑁舍不得将美貌娇妻拱手相让给自己的父皇,突然说出让人目瞪口呆的话。
“阿瑁?”杨玉环极为聪明,一下子从李瑁的话语中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若自己为大唐皇帝陛下生下了孙子,皇上还会这么不顾纲常地咄咄逼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