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只是一个简单的好字，不问情由，不问去路。白晶晶笑吟吟看向丈夫，甚至在身体一起下堕的瞬间，嘟起小嘴，有些调皮地吹去遮挡住桃笙容颜的一缕碎发。
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有奇缘能相聚，死亦无悔。我柔情深似海，你痴心可问天，誓相守，长缱绻，岁岁年年。
“晶晶。”温润的唇碰触在一起，是地老天荒的甜蜜。高仙芝吻着娇妻，抱着娇儿，身形旋转着自高处下落。
也就在刹那间，云破了，雾散了，所落之处竟是一处沙漠荒丘！
“怎么会这样？”软软的沙子，消减了下堕后的冲击力，一家四口虽毫发无伤，但面对满眼茫茫黄沙，就连一向镇定的高仙芝，眉目间也浮起些许慌乱。
听到禽鸟翅膀煽动的刹那，他判断出所处崖壁与地面并不甚远，那禽鸟似是鹤类，显然是被孩子的哭声惊起。他以为脚下的会是一片松林，可没想到竟然会是一眼也望不到边际的荒漠。
烈日炎炎下，到处是灼灼沙漠，以及干枯的骆驼刺。
“桃笙。”白晶晶轻轻叫了一声，声音有着些许担忧以及微微的失措。将凝神思索的高仙芝叫得扭过头来，轻轻在晶晶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别怕。这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白晶晶蓦地大惊。长安所处乃是人烟密集之处，怎么会有海市蜃楼那样的东西出现？
“长安城城门之巅雕有护城蛟龙，只怕是蝎子施展法术惊动了它，故而被它吞入腹中。先前的悬崖不过是幻想而已。”高仙芝见多识广，在凝神判断后，略略定了定心神。
“如今呢，如今这荒漠也是幻想？”晶晶弯腰捧起一把细沙。金黄而干燥的沙粒从手指间滑落，一切是真真的存在，又怎么会是幻想？
不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他高仙芝就从来没有怯懦过。
将怀中娇儿交给晶晶，挺身立在沙丘之巅。手搭凉棚四下瞧去，东西南北，满目尽是高低不平的沙丘，根本无法判断身处所在。
无论是不是幻想，沙漠的炎热与干渴很快困扰住自己一家人的安危。
“晶晶，你可有奶水？”大人尚可忍饥挨饿，可两个孩子扑出生不久……高仙芝咬了咬有些泛白的唇角，扭头瞅向晶晶隆起的胸脯。
“奶水？”似乎是心灵感应，一说奶水，怀中两个正肚子饿得小家伙立时用小手捧住母亲胸前的隆起，用小嘴隔着衣物在上面蹭啊蹭，哼哼唧唧的向母亲寻求。
白晶晶的脸一下子羞红，她可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胸前的凸起竟然还有着喂哺婴儿的功能。
“孩子们似乎饿了。”高仙芝舔了舔干裂的唇，笑吟吟地鼓励着晶晶。
这荒漠之中唯有自己一家四口，就是坦胸露怀又如何。晶晶在丈夫的鼓励下，伸手揭开衣领，将雪色胸脯露了出来，两个孩子立即小老虎般扑了上去，各自抢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津津有味地吸吮起来。
高仙芝见那原本属于自己的宝贝被两个儿子霸占，不由阴着脸往前靠了靠，恶声恶气道：“两个贪吃的小东西！”
话音刚落，两个小子猛然自母亲怀中挣出头来，向着自己的父亲张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回事？方才不是好好的吗？”高仙芝大是紧张，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
“桃笙，我没有奶水，所以……”白晶晶看了看两个委屈中的儿子，扁了扁小嘴，也很是委屈。
“没事，小孩子哭一哭没什么，晶晶不要自责。”高仙芝上前抱了抱满面委屈的晶晶。将两个哭闹中的孩子自晶晶手中接过。轻声道：“我们走。”
满眼都是黄沙与枯草，根本找不到一点绿色一点生命的迹象。不要说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是两个大人也已是饥渴难耐。
好在一个是久经战事磨练的沙场老将，一个是虽披着人皮骨子里却是不是人的白骨妖精，烈日，干渴，饥饿，倒也挡不住两个人前进的步伐。
白晶晶扯着丈夫的袍角，清亮的眸子里是对丈夫深深的爱慕和无限的信任。她知道她的桃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断不会被区区一条蛟龙给困住。
可是两个孩子却是饿得极了，哇哇地宣告着自己对父母对尘世的不满。
哭得高仙芝终是不忍，看着两个哭叫的孩子，猛然停下步伐，将两个孩子并排放在眼前的黄沙之上，猛然自腰间拔出随身的匕首。
雪亮的刀锋反射着太阳刺眼的光芒，刺得小妖精立刻背转了身，狠狠咬住唇，吞掉喉间呜咽的悲鸣。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饿得极了，她的桃笙竟然要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下手了。
她不能去阻拦丈夫，她知道桃笙这么做定也是不得已。她听说过桃笙的父亲当年困守孤城时，桃笙的哥哥和大娘就是这样被宰杀了成为士兵们的食粮，还有更多的老幼，更多的妇孺，也是这样成为守城官兵最后的腹中餐，然后才坚持到救援的人马到，坚持到最后的胜利。桃笙的父亲才将妻儿的遗骨收拾了埋葬，以后虽然又娶了妻室，但桃笙的娘却不再随军，无论桃笙的父亲做到多大的官，桃笙的娘永远在远远的大后方，等着，等着，直到丈夫衰老，解甲，直到儿子接替了丈夫驻守边疆。
孩子的哭声嘎然而止，白晶晶的一颗心也立时碎了。她拼命堵着嘴，不敢回头，不敢看那幕惨绝人寰的画面。
“晶晶，你要不要也来一点？”身后的桃笙突然开口。
“不！不！”白晶晶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腕上，拼命拼命的咬，腥甜腥甜的血热突然入喉，顿时惊醒了小妖精。“桃笙！不要伤了我们的孩子，我的血，我有血，你，要吃就吃我吧！”
白晶晶猛然转回头，猛然跪在桃笙面前，泪盈盈的眸子却瞅见让她惊讶无比的画面。
两个儿子，两个恶狼般的小儿子，竟噙住高仙芝的手指拼命的吸，拼命的吸，小小的口角，流溢着属于父亲的鲜血。
“桃笙！”白晶晶惊慌地扑上前去，猛然将丈夫的手指从儿子的口中夺出来，两根手指，指肚上各有一个深深的口子。
“哇哇哇！”被夺走食物的儿子猛然间一起大哭起来。那两张猩红的唇，无底的喉咙，让白晶晶看了益发心惊。
“没事的。就让孩子们吃饱吧。”眼见血滴沿着手指要滴落在黄沙，高仙芝急忙挣脱小妖精，将手指重新放进两个儿子的口中。
“晶晶，若有一天我倒下了，你就把我当成食物，带孩子们从这沙漠中走出去吧。我想，我们是被那蜃龙给吐到荒漠里来了。”这已不是幻境。炎热，干渴，以及某种说不清的恐慌，已经让高仙芝明白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他们一家，有可能被那可恶的蜃龙给冲京城整到了万里之遥的沙哈拉大沙漠，也就是边城人口中的死亡沙漠。
吃饱了父亲血的两个婴孩，胖嘟嘟的小脸依然闪动着水润的光泽，竟在母亲抱定父亲，为父亲抱扎伤口时甜甜地睡去。
“桃笙，还是吃我吧。我如今也是血肉之躯，何况吃掉血肉，只要骨头在，我便死不了。”白晶晶心疼地将丈夫的手抱在胸前。眼目中酸涩难受，却没有泪滴堕下。
这沙漠中干旱的，竟然连眼泪都成了奢侈品。
“晶晶，说什么傻话。有我在，怎么也轮不到你。我高仙芝决不吃自己妻儿的血肉！”是斩钉折铁，是发自肺腑，高仙芝明白晶晶先前的担忧，用裹着晶晶裙衫上布条的手指将妻子耳边的乱发往耳后抿了抿。
“晶晶很美丽呢，桃笙以前有没有说过？”
“没有，你从前就喜欢骂我小妖精。”白晶晶故意撅起小嘴，在丈夫宽厚的肩头用小拳头捶了一下，却捶得高仙芝魁梧的身躯浅浅地摇晃了两下。
“桃笙，你？”
“没事。晶晶，我们在这沙漠中走了多久了？”高仙芝闭了闭眼，努力让气息在体内大小周天运转，利用自激之法，暂时让自己保持旺盛精力。
“一天了。来的时候太阳在那边，现在太阳好像要落到地低下去了。”白晶晶看了看太阳沉下去的远方。
“记住，晶晶，太阳从东边升起，从西边落下。只要一直往东方走，就会走回大唐。”高仙芝似乎在交代着后事，惹得白晶晶狠狠瞪了一眼。
“高仙芝，你要敢有事，我就咬死这俩小狼崽子！”一路小鸟依人的白晶晶，转脸变成泼辣的小妖精，手掐着小蛮腰，直呼着丈夫的名讳。
她不是威胁，若是这世上没有了活生生的桃笙，她真的会将俩儿子咬死，然后陪着高仙芝一起长眠地下。
“你！”高仙芝看出小妖精的决绝，不由心中一酸，扭过头，哽咽着声音骂道：“恶婆娘！真是少礼教！回家去看我不拿家法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