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救我么……?”
夏晓羽喃喃地问道,解救她离开这尘世,从痛苦和悲伤中解脱出来,带她到一个极乐世界去。
“姐姐,你还好吧?”
叶暖暖纵身一跃,已经落在窗台之上,望着面前这张消瘦憔悴的脸孔,或许只有在殷宁远身边她才会觉得幸福,哪怕这幸福只是短暂的片刻——那么,让她走吧,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去。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龙泉河边,一叶扁舟漂浮其上,夏晓羽站在船舷担忧地道:“暖暖,你这样放我走,真的没关系么?”
“我现在可是他们的头儿,谁敢把我怎么样?”
故作欢笑地比划着自己鼻头,叶暖暖看似无所谓地说,只是她看着夏晓羽的眼神,却充满了不舍。如果硬要留人在自己身边,晓羽固然可以活命,可最后怕是还要怨她恨她……这一次的分别,应该就是永远了。
“暖暖……”
夏晓羽欲言又止,她想说谢谢,却有觉得这句话相对于两个人的情义来说太过微不足道。最后只是一声叹息,却忽然想起一件物事来——“这个给你,兴许用得着……”
叶暖暖伸手接过,却赫然发现手心里躺着的正是她们千方百计要拿到手的钥匙,难怪在冷府书房怎么也找不到,原来一直在晓羽这里。有了钥匙,再加上藏宝图和玉佩,宝藏就可以拿出来了。
她抬起头来,正想说谢谢,却只见那小舟顺水而下,已滑出老远。
“玉主——你怎么把人给放了?”
闻讯赶来的莫愁,看着叶暖暖不以为然地道。这就是她所说的妙计?把人双手奉送到殷宁远手里?想要追,已然是来不及,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小舟,也只能望河兴叹了。
“我倒宁愿她留下来——”
说完这句话,也不顾莫愁的反应,她转身向远处走去。
“王爷,王爷——月姑娘回来了!”
一个士兵向一阵风一样跑进院内,大老远就冲着一处房子喊道。
一个人影在瞬间闪了出来,殷宁远激动地盯着门口,远处那款步走来的女子,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夏晓羽。再次相见,恍如隔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羽儿,你没事,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就这么站着,看那道窈窕身影越来越近,他猛然伸出手把夏晓羽揽进怀里,再也不肯松手。嗅着那熟悉的发香,身体中紧绷的一根弦突然断了,身子猛烈地颤抖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晓得害怕,那种担心她会永远离去的恐惧彻底爆发出来。
后背被轻轻地拍着,像是对待孩子一样的疼惜,耳边响起温柔的话语——“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羽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等心情平静下来,殷宁远这才问起事情的始末。
“我是被西凉人抓去了,是百草把我放了出来——”
想起叶暖暖,她心里涌上一股暖意,这辈子能够结识这样的女子,也算是上天的眷顾了。
“她会这么好心?”
殷宁远迟疑着,思考着到底有那个关节没有想到,百草那丫头鬼的很,恐怕已经利用羽儿布下了陷阱。
“你这个人,怎么老是把百草想的这么坏?”
夏晓羽脸色变了,她忆起这一路南下的见闻,那些无依无靠的百姓,那些空空如也的城市,这些都是殷宁远造成的,他到底造了多少孽啊!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提,一个夏晓羽——阻挡不了殷宁远前进的脚步,他对权势的渴望胜过了一切。只不过,她也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在路有冻死骨的南临,却有一处厨房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喷喷的烤鸡泛着油亮的光泽,几碟精致的小菜已经摆在案几上,一把宝石蓝铜雀壶架在酒庐上,温温热热恰到好处。忙碌了半天,一双纤纤素手一样一样把这些摆上桌,动作优雅而凝重。
“宁远,你尝尝这个粉蒸肉,我闷了很久呢!”
殷勤地夹了一筷到殷宁远碗里,她笑语盈盈地劝着。
“羽儿,要是你天天做饭给我吃就好了。”
殷宁远凝视着灯光下的玉人,虽然她的脸已不复之前的天仙角色,但在他心里却是最美。之前羽儿总是对他冷脸相对,像这样和颜悦色还亲手做菜的羽儿,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太幸福了,就像是泡沫一样容易破碎。
“你想的倒美——”
斟了一杯酒给他,夏晓羽娇嗔地道。
“羽儿……羽儿……”
端着酒杯,殷宁远迟迟没有饮下,他舍不得,舍不得把目光从羽儿身上移开。
“这酒啊,既入了愁肠,总会化作相思泪……”
“不要——”
殷宁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羽儿今天实在是太过反常,伸手就要打掉她手上的酒杯,却已经太迟!
“宁远,这次我永远不会再离开你!”
她微微地笑了起来,身体无比沉重,有某些东西渐渐从身体中飞了出来,轻盈的愉悦的,这是自由的感觉。
“你在酒里下了毒。”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殷宁远惊恐地发现,夏晓羽的嘴角正渗出血丝。这鲜红的颜色,他不知道目睹了多少次,却是第一次觉得刺眼。拼命地擦拭着她的嘴角,慌乱地动作几乎要把夏晓羽脸颊擦破……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苍天啊,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没有痛哭失声,他在心里狂喊着。
“我本来想和你一起走,可是天意如此……注定你要活着——”
到了最后,她还是不忍心,只有独自饮下毒酒。或许这个时候死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果殷宁远真的做了皇帝,她也不过是后宫中无数女人里的一个,花儿榭了,就会被人遗忘……
不管冬天有多么冷,这龙泉河却从未结过冰,因此它被当做是庇佑天权王朝的神河。这次,它再次发威,冰冷的河水夹带着泥沙汹涌南下,淹没了大片的农田。房屋被冲塌,百姓流离失所,到处沿街乞讨却仍免不了饿死街头。
殷宁远的军队,就这么被轻易地毁灭了,人又怎么斗得过老天爷?那无情的河水,淹没了一切,势不可挡——
“王爷,我们失败了!”
忠心的部下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是为了自己哭,而是为了他们的王爷。苦心布置了这么久,却抵不过龙泉河的一次侵袭——
“是啊,失败了……”
怀里抱着的是夏晓羽的骨灰,殷宁远坐在一处高地,万念俱灰地道。
“王爷,现在要怎么办?”
一刻钟之后,殷宁远仍然没有抬头,有如地狱幽魂一样的声音传出——“败了……那就散了吧!”
“王爷——”
那部下吃惊地退后一步,这不是他所认知的殷宁远,他们的王爷是永远打不倒的,是无所不能的神话。现在他面前这个殷宁远,只不过是一副躯壳……
“我累了。”
挥挥手,他示意所有人退下,怀里依然躺着他的宝贝。
“扑通——”
水花飞溅,那部下回头,却只见到龙泉河卷着浪花继续奔流,而他们的王爷,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叛军,在一夕之间瓦解,随着毁灭的,还有天权国的半壁江山。
“主子,你前几天才说过挖开河道什么的,如今居然成真了——”
乌龙生捡起一颗小石子,随手丢进河里,只伴着一声闷响,连水花都没有。难道这真的是天意?老天爷要惩罚殷宁远?
“这是人为的,是真的有人暗中策划,挖开了龙泉河大堤——要不然怎么可能说改道就改道?”
只消一眼,叶暖暖就可以看出乌龙生在想什么,这个活宝还真是单纯的可以。虽然,这只是在她的面前才会显现出来!
“是谁这么狠心?究竟是谁……?”
乌龙生眼神儿开始漂移,声音却明显地弱了下来,生怕被人听到。
“你这家伙——难道你以为这件事是我让人做的?”
叶暖暖失笑,为了他明显护短的举动,如果真是她做的,这家伙肯定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看他的眼神,分明还是在怀疑……
“是皇上——”
“怎么可能?那些百姓,他们可都是天权国的……”
乌龙生倏然住口,依着殷祈蓝最近性情大变的举止,他会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这分明就是主子的计划……
“你想想,为什么皇帝可以知道我们的行动,而且对所有西凉旧部的情况了如指掌?”
摇了摇头,叶暖暖耐心提点着某个愚钝的家伙。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有奸细?”
眼睛睁得溜圆,乌龙生有些懵了,这藏在他们中间的害虫到底是谁?
“是古良,就是他把我所说的话透露给了皇上。”
说起来,对这次的水祸,她自己也要担当一部分责任——毕竟,她是故意把这些话说给古良听,使得正是兵法里那一出“借刀杀人”。当全国百姓知道了一切灾难都是由皇帝引起,那他这龙椅还坐得稳么?
“主子,你怎么知道古良是奸细?”
选择性遗忘,是乌龙生新近所学的本事之一,自家主子的“祸心”,他可是从来没有看到。
“尽管他总是和大家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表现十足是个鲁莽汉子,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的手!”
“他的手怎么了,干干净净的,有什么问题?”
——“就是太干净了才有问题,试想一个粗鲁的大汉哪里回去注意这些细节问题?古良的指缝从来没有一丝污垢,这是只有宫里的人才会如此讲究……”
“这么说,古良他,是个太监?”
这可真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想起那些说话细声细气的公公们,他这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
“好戏演到了一半,我们也去捧捧场吧!”
仍然是那张清丽绝伦的高贵面孔,乌龙生却明显地察觉出了它和之前的不同,那个与世无争的百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