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毒后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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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含苞待放(1)

栖悦淡淡地看他一眼,轻松一笑,“知道了。”

章栖典没料到小妹如此好说话,准备好的一肚子的话被顶了回去,看着小妹乖巧懂事地站在他身边,觉得自己说话太重,才十岁的她懂什么,“你……也别太在意……”

栖悦答得很干脆,“嗯……”大哥其实很聪明,可是命运弄人,谁能料到,生母是军妓的九炎落能成为皇上。

“来看斗蛐蛐!”

章栖悦安静地跟在大哥身边,看着周围恍惚不真实的一切,心中出奇地宁静。没有身为皇后时的急功近利,也没有身处冷宫的绝望愤怒,她静静地望着这一切,觉得生活美好、景色怡人。

章栖悦深呼吸一口气,找了块临松的石头坐下,摆弄着身上的裙装,任清风吹过丝绦,拂在脸上痒痒的,让她想笑。

九炎端蜃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仿佛春风也从他鼻间吹过,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没有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的小丫头反而非常开心。

笑意柔美了她的艳丽,安静补充了她的蓬勃,火红如牡丹的她像一株含苞的雏菊,精致若观音座前的童子,那么有灵性。

九炎端蜃想,如果母后看到这样的她,应该不会说她空有样貌不长脑子了吧。母后评价人未免太早了些,她只是被娇宠的小姑娘,何必非有那么多心思,他觉得这样的栖悦就很好。

“太子殿下……”女孩穿着大红色的碎花襦裙,头上梳着娃娃髻,却插着一枚点翠蝴蝶发簪,一双丹凤眼非常漂亮,五官已经长开,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方得体,已是难得的美女,声音清脆活泼,“今天夫子讲的内容臣女不懂,太子可否借臣女浏览您所记之心得?”

九炎端蜃负手而立,一扫刚才的和睦,板着脸开口,“不过是些可听可不听的知识,不会便不会了。”说完继续望着松树下的身影,不忍离开。

范忆娥的笑容碎裂了一下又恢复如初,含笑愧疚地娇气道:“太子教育得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说着紧紧地握了握手里的荷包,本想着借浏览心得一事将荷包作为回礼送给太子,却……

范忆娥顺着太子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又看到那个惹人厌的身影,毫无家教、性格乖张,太子到底喜欢她什么!“臣女为太子泡杯茶吧。”

说完就要转身。

“不用了。”

范忆娥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她怎么说也是右丞之女,太子竟然拒绝得如此干脆。

九炎端蜃熟于应付她们,被教育要亲近权贵之子,又没说必须亲近权贵之女,再说,他现在未成年,偶尔任性算不得什么。

范忆娥还看不出她不受欢迎就是没脑子,她压下心里被侮辱的愤怒,毅然转身。说服自己:怕什么,太子成年礼后总要纳人,到时候章栖悦还未及笄,等章栖悦真有命成了太子妃,她早已站稳了脚跟,到时候对付一个不长脑子的女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章栖悦回家前,拿着手里的墨条看了很久,转身悄悄给了身侧的九炎落,“站了一天你也累了,谢谢。”嘴角浅淡一笑,如心中演示了无数次的转身被大哥牵着离开。

九炎落捏着手里的墨条,嘴角咧开一抹孩子气的笑意。

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累”,还送他东西。

章栖典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教训她:“把我上午说的话全当耳旁风了,他能伺候你是他的福气。”

章栖悦上车,“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那样的福气。”

“你怎么了?”章栖典十分肯定妹妹有事,要不然今天怎么会两次为“扫把星”辩解,“走。”

马车平稳地驶离学堂,内院管家亲自接两位小主子回去。

章栖悦坐在最里面,接过哥哥捧过来的茶,看着他孩子气的脸,不知从何开口,怎样说他才能懂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娘说我不该对余韵动手,莫欺宗族无人,余家这一代有好几位秀才了,世子更是聪明伶俐,说不定就能得了圣恩。”

章栖典轻蔑视之,“那又如何!等他们成事了,小爷都是将军了,到时候你依然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

章栖悦看着哥哥豪情万丈的样子,欣慰地笑着,“话虽如此,可大哥就能保证咱爹一定顺风顺水,你一定能成为大将军?”

“当然了!”章栖典从不怀疑,爹是当朝左相,曾经的少年状元,从一介布衣,短短十多载做到当朝一品,爹绝对是开国第一人。说起爹,章栖典整个人都散发着崇拜和仰慕。

章栖悦怅然,曾经她也如大哥一样相信爹。

章栖典立即紧张地看着妹妹,“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太子跟你说了什么?”目光中充满紧张。

“没有。”

章栖典松口气,摆正脸色道:“别乱想,你永远是相府大小姐,皇上最喜欢的臣女,太子哥哥保护的妹妹,我的血亲。只要有哥在,哥决不让别人有机会欺负你。”

“哥……”章栖悦突然拉住大哥的手,好似自己入住冷华宫时,他隔着长长的甬道冲自己说这句话。想到他当时的绝望,章栖典忍不住道:“哥,你别欺负九炎落了。”

“为什么?!”

“因为……”到口的话收住,栖悦道:“他始终是皇子,如果不出意外,成年后就会封府另过,到时候他有了自己的势力,想起你总欺负他,难保他不会对你使绊子。”

章栖典觉得有道理,顿悟道:“小爷现在就把他打怕了,看他敢不敢想起小爷!”

“大哥!”

“呵呵,逗你玩的。”章栖典心里其实觉得妹妹的担心多余,“你别胡思乱想,我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你一个女孩子也许不知道。”

章栖典还是准备和妹妹说说,免得她乱生好心,“其实……皇上有意放纵下面的人作践死九炎落。”

章栖悦吃惊地看着大哥。

怎么可能,那可是他儿子!皇家又不缺这口饭!

章栖典顿时觉得自己高大无比,“他娘是军妓,不是众皇子侮辱他,而是他娘真是军妓,你想皇上心里得多憋气,竟然被一个人尽可……夫……”

说着章栖典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小小年纪的他已能体会这个词的恶毒,知道不该对着妹妹说!

可,说都说了!章栖典小大人般继续道:“总之皇上被她算计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六年前皇上亲自出征那次,大胜后皇上不知怎么的,临幸了那种女人。皇上当晚气得就要杖毙他娘,可不知怎么他娘没死成,一年后,西北大将军就送来了这个孩子,一起送来的还有那个女人,只是她未入宫就自请削发为尼!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傻,放着荣华富贵不享?”不等妹妹反应,他得意地解释:“要不是那女的跑得快,皇上当场就能赐死他们,皇上根本不承认十三是他儿子。

“在宫里,宫女太监如果想最快地被提拔,就得靠欺负九炎落。欺负他越狠,受重用的机会越高,这都是皇上默许的。”

望着妹妹惊讶的目光,章栖典有点自得,可又立即气馁地求道:“这是我躲在爹书房里偷偷听来的,你千万别告诉别人。”说完神气地挺挺胸膛等着看妹妹崇拜的目光。

章栖悦自嘲地苦笑,每个人性格的缺陷都不是无缘无故形成的,她还是错估了九炎落小时候的境遇,不过……西北大将军为什么弄位军妓恶心皇上,还护着她把孩子生下来给皇上送来?

章栖悦想到归慈太后的手,想到西北大将军家族世代罔替的侯爵,隐约猜到了什么……

“小妹,小妹……”

栖悦天真地笑眯眼夸赞,“爹竟然没发现你在书房,哥哥真棒,以前,我在书房外面都能被发现呢。”父亲怎么会没发现大哥躲在书房里,他是故意说给大哥听,好让大哥参与到蔑视皇家的大不敬里。

就算皇上真想九炎落死又如何?九炎落如果真的死了,皇上一定杀了所有参与的人,以示皇上权威。

章栖悦似又想起什么,“他穿太监的衣服……”不会是……

章栖典见妹妹终于有了兴致,立即把疑问抛之脑后,迫不及待地道:“听说是他给‘服侍’他的大太监磕了三个头叫了三声爷爷,人家才‘恩赐’给他的。”

“他以前的衣服呢?”

章栖典睁大眼睛看着妹妹,“你糊涂了?他在宫里没有分例。”

就是说所有他用的东西都要求爷爷告奶奶才有人“赏”给他。

栖悦觉得眼前模糊、眼睛酸胀,不知该不该同情他!

难怪每个进宫的女人都可劲儿让她欺负。她就是草菅人命、为富不仁的掌权者,而她们就是被欺负的可怜虫,需要九炎落庇护。

好在九炎落并不是同情心泛滥,没有原则,哭太狠的反而死得更快。

所以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锦贵妃那么好命啊。

章栖悦只是羡慕,羡慕那些女人进宫前,都听长辈讲了这段不被提起的秘辛,希望自家女儿在宫里过得顺意。

“还有!还有!这三个月你不在皇宫不知道,他又差点儿死了!”章栖典说道,然后惋惜地扼腕,好像饥饿的人打碎了最后一碗白米饭,“那样都没死成,真是命大!本来都准备把他埋了,他却又活了,都怪新来的不长眼的丫头,以为他真是主子,一根筋地伺候,让他挺了过来。好在,内务府知道后,直接打了那丫头十大板,现在还没缓过气来。”

章栖悦的心突然被揪紧,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个重点,“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这个人人都知道,叫锦榕。”章栖典的口气里难掩幸灾乐祸,“全皇宫现在都做好了欺负死她的准备!你说她倒不倒霉,今年八岁,刚刚进宫,宫女路就这么毁了!哈哈!”

章栖悦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宫女路毁了又如何,贵妃路才刚刚开始。

想不到老天竟然给过锦榕这样的机会,真是待她不薄!同甘共苦的情分,谁能与她抗衡!

可恶!算来算去,她还是迟了一步,失去了弄死她的先机!

章栖悦垂下头,心里更加坚定,不怕知道错在哪儿,就怕没机会重来!仰起头,又是斗志昂扬的她。

锦榕,你竟然有这样的造化,那我们拭目以待。看看是你尽本分地服侍他有优势,还是本小姐的雪中送炭好!

如今,这些事都不再是秘密,再过几年九炎落的一切过往都将被抹去,彻底成为皇家第一秘闻。

待他被封为太子,他的身份被换了一个“温和”的版本,被人传诵,连他的生母都成了商家女,比军妓身份高了千万倍。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为争储君之位,皇后娘娘努力漂白了九炎落,却给了九炎落生母返宫的机会。未来掌握慈宁宫的不是绞尽脑汁送九炎落上位的当今皇后,而是被从寺庙里请回来的美丽若少女的归慈太后。

章栖悦与归慈打了半辈子太极,以失败落幕。现在她总算知道输在哪儿了,总算知道太后为什么喜欢锦榕,而不喜欢她这个无论出身和才学都胜锦榕很多的正牌儿媳妇了!

大哥、娘,你们放心,今生如果九炎落为帝,女儿就是卑躬屈膝也伺候好他,让所有惦记咱家好的人不得好死!

呸!我在想什么啊,太没志气!还没开始呢,先想着跪了!

“老爷?”

章栖悦闻言快速掀开车幔,飞扑入在家门口等自己的爹爹怀里,甜甜的声音比往常更腻三分,“爹爹,你来接女儿了,爹爹最好了。”

章臣盛慈爱地抱着女儿,“你呀,爹怕你三个月没去学堂不习惯。”章栖悦腹诽:怕女儿听娘的话忘了你才是真。

“爹爹,晚上我们吃什么?”装腔作势谁不会?

章臣盛捏捏她的小鼻子,“吃你最喜欢的狮子头,快点儿回去,就等咱仨了。”

“老爷。”正屋内打帘而出的大姨娘惊了一下,随即慈祥地看向章栖悦,“回来了,姨娘给你做了好吃的。”

以前,章栖悦听到这句话,总理解成是大姨娘亲手做的好吃的,而纪氏总这样说,才迷惑了曾经的她,使她险些认贼做母。

章臣盛与纪氏暗自交换个眼色,“乖,去梳洗,爹等你。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服侍小姐?”慈眉善目地哄女儿离开,章臣盛才威严地看向纪氏,“交代你的事办好了?”

纪氏见四下无人,目光熠熠地走过去,一扫往日的木讷,温柔如水的作态瞬间美化了她的容貌。她并不为章臣盛的威严所慑,反而有些凌厉,“您交代的事,我能怠慢?”说着为老爷整理下胸前的褶皱,媚眼如丝地横他,亦笑亦嗔的样子如少女般可人,“就你不放心。”

章臣盛受用地捏捏她的鼻子,眼中的爱怜稍纵即逝,是他辜负了她,她本该……“我今晚过去。”目光宠溺宽容,“也该找位女夫子给影儿启蒙了。”

“夫人,您的披帛。”

侍女的声音传来,两人快速分开,神态如旧。

“不用了。”赵氏从内堂出来,一身缂丝琉璃彩并蒂花纹襦裙,头上戴着宝蓝色孔雀开屏珠钗,深蓝色高腰束带,从头到脚,清新典雅,她如沐浴圣光的珍珠,端庄高贵却又美丽不可方物,“咦,今天下衙这么早?”

章臣盛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就算对她无感情,不可否认赵玉言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从世家嫡女的眉宇间流露的媚态更是吸引人,只是威严太过,毫不解意。

纪氏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赵氏集权势、美貌于一身,什么男人不能嫁,偏偏选中了她的臣盛。

但想到老爷知道这女人的真面目,又释然。天之骄女又如何,还不是被相公蒙骗。

纪氏努力站直身躯,正位夫人又如何?章臣盛喜欢的是她,爱的是她!能把赵玉言这天之骄女踩在脚下,她心里无比痛快!

章臣盛回神,想到曾经被赵玉言这种媚态玩弄于股掌间,他就觉得愤怒。当初就觉得赵玉言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的人,怎么会看上毫无背景的他,亏他当时昏了头答应了这门亲事,原来是觉得他好拿捏,不会把她跟贵人那段情说出去!

新婚之夜无落红!当他不经事,说什么受过创伤,如果真是那样,为什么事后又送了二十万两陪嫁,还一路扶持他高升,甚至他纳妾都不吭声!

章臣盛走过去扶住妻子,眼里已不见任何情绪,“怎么这么早出来了,开饭还要等一会儿。”

赵氏淡漠地入座,即便如此也如光照寒冰般,震慑人心,“我又不是病了,只是有些不适,多走走还是好,相爷忙了一天,辛苦了。红烛,沏舅爷今早新送来的茶。”

“舅爷来过?怎么不派人叫我回来?”

两人和睦地闲话家常,男子高大俊美,女子端庄温柔,仿佛画一般让人神往。

站在一旁的纪氏只有不断地说服自己,才能不被眼前所见刺伤。

她与老爷青梅竹马,老爷赶考之前更是摆了酒席,她才是章臣盛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第一个女人,可……

当她找来燕京时,他已是赵国公府的乘龙快婿,大周从四品官员。她想过大闹一场,想过玉石俱焚,可她拿什么与赵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硬碰硬!

只能委身做妾,还不能告诉任何人她才是章臣盛的原配,如今她在这个家连二夫人都算不上,自己的孩子更是矮了赵玉言家那两个蠢货一截。想起两个孩子,她就如针扎一般,如果……如果不是她不经事,第一个孩子能活着,现在就是左相府的长子,一切荣华富贵都是她的!

章栖悦进来,一眼落在低眉顺目的纪氏身上,熟悉的怨气,奇迹般地抚平了锦榕带给栖悦的压力。

她像往常般飞奔过去,仿佛才看到母亲在,生生刹住脚步,乖巧地低着头,怯怯地向母亲问礼,“娘,安好……”

章臣盛见状已准备安抚女儿。

赵氏笑,并无责怪,“饿了吧?上菜。”

章臣盛措手不及,伸出的手都忘了把女儿拉入怀里。就这样放过乱跑乱跳的栖悦?这不像赵氏的作风。她出身名门世族,对子女的做派向来要求严格。尤其对分不清是非的栖悦,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

赵氏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女儿乖乖禁足三月,还抄完了一百份经书,孩子还是懂事的,只是小小年纪活泼些而已,想想自己小时候不也一样让奶娘头疼,于是释然。

是她太心急,总觉得孩子任性、跋扈,被人宠坏了,总想管束她,怕她惹出乱子,怕她将来被人当枪使。

但一百份经书,不是谁都有耐性抄的。想到女儿红肿的手腕她就心疼,女儿没道理这么早为她的将来受罪,慢慢教吧,不能吓到孩子。

“怎么了?”赵氏见章臣盛的表情很古怪,难道自己不训斥女儿,爱女如命的他反而不习惯?

章臣盛没事人一样吩咐:“开饭,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