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在路上:第三条道路10周年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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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上帝的拇指卷

上帝的拇指,原名张延文。祖籍河南方城。1970年代出生。现于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攻读文学博士学位,有诗歌和诗论散见于各处。诗歌作品《中亭街的小餐馆》《和不同的人谈起阳光》《盘中之鱼或者艳情男女应具备的基本态度》等16首入选谯达摩、朱赤、亦言主编的《穿旅游鞋的舞神们:第三条道路代表诗人作品集》。现居福州。

长时间的事

杯子里的泡沫干了

她卸下我右边的翅膀

没有谁可以安慰我

包括我自己

以黑啤酒的方式把雾吸干

抬高喇叭花的音部

她说我流泪的时候像鳄鱼

这满世界的雪

落到她的眼睑

蜜蜂伏在花朵的缺口抖了抖

她吃我的脸吃我的鼻音

趁着年幼时进入潮湿的乡村

逝去事物的相似性

在时间之中打捞他的陶罐

总有一些光是轻盈的

脱离于轻盈和光本身

就像一群女人

想要看到的陌生世界

和更多的陌生

Sue,在水底

坚持听她把话讲完

她最懂得取舍

石头藏着石头

该把自己献给她

我们一起看城市脸上的光斑

她爱那些女人们,矫情的

胜过沉溺的语言

声音长满了牛皮癣

明白自此无言以对

仿佛从来如此

她痛恨关于坚韧的隐喻

蒲草穿过灯芯的晃动

如果我坚持进入她

大地就不再陌生

凡·高画里的向日葵是静物

他们以为是燃烧的火

对应物

一个少女从午后的房间出来

用手敲击旋转的姿态

对着宽广的草地照大头贴

她无法理解我的痛苦

就像我无法深入她的欢乐

我们的声音被两组数字阻隔

手机功能的多样性已不只是联通

对应于繁复的沉重

她在阳光的抚弄里慢慢静默

迟到事物的谱系里都隐藏着暗疴

时间的象喻

一直看不清她的脸

在各种各样的阴影里隐藏起来

突出的骨节缠绕的黑发

一次次迫近终究无济于事

肯定在哪些重要的部位出了问题

这再次证明:

一切关于时间的传说,都是谎言

一头洁白的象她的洁白只是幻觉

用鼻子和脚折断高耸的树

用几天的时间交媾两年的时间生子

一生的时间迁徙

这是否说明:

时间站在大象的位置上,是真实的

虽然,关于她的颜色,她善于游泳

仍旧不太确切

就像你一直无法看清往日里的面孔

你和她一起,躲在从前的防空洞里

像是个孩子,避开远方传来的脚步声

所有的阴影都来自正前方

在触手可及又遥不可测的将来

她是聪明的,她摆脱了现在

竹书纪年

要为已有的生命分类

这何其之难

漂流异乡的浪荡子

对着往事弹五十弦

西风乃芦花之女巫

招他的亡魂

降他的幡

丢盔弃甲者

在沧桑中作茧

可能不清晰的纹路

在痉挛里显现

黄昏清点一日的出入

猫在呼喊里滑动出荒芜

桃花因为爱而生长的耻骨

空无一物

她执意要掰开紧握的拳头

我明白里面的真相

就指给她看

花草在房间内外蓬勃地生长

隔离拆解我们的身体

就像童年时拆散的枪

却再也无法重装

生命此时只是另一种玩具

就像我们把关于一个人的记忆

分成不同的镜头

反复到任意添加或清除

这究竟意欲何为

防止重现或者减缓下降的程度

我们并肩穿越分外孤独

分手之际为对方弹落满身的尘土

这也许是一个提醒空无一物

再次睁开的眼神脉脉含情

一只黑色的蝴蝶从花的下体飞走了

于是有了迷离的香气

扰乱了一点一点固态的死

而她必将回来

因为寻找而不惮于失去

因为逃离而不惮于孤独

阳光照亮了隐蔽的事物

在大地上

展开着的华丽的痛苦

从天堂归来她习惯于沉默

享受宇宙卷曲时产生的倾斜

在那里的存在没有秘密

鸟雏对着蛋壳的剥啄

日夜不停鼓荡它的羽翼

下一刻将要展翅高飞

整个下午在被空间充满

充满的标记逐渐下移

像是野人走在处女的大地

对于这一切她已不再好奇

就在靠近幸福的一侧老去

变形记

少女将一条蛇放进腰带里

缺乏水分的星星布满粗糙的天空

有光的颗粒更庞大

这多少区别于真实

蝴蝶会化蛹,有局部的留白

将竹子等同于瘦,蚕等同于丝绸

迅疾与缓慢,都显然徒劳

事物在想象里比想象更美好

当所有的少女献出了花朵少年遗失了长长的号角

墓地

--给清缁在多年前的某处游荡

她向我提起香草的鼻息

寄存在这里的,是该取回去了

是的,是时候来谈谈往事

她的眼神天蓝色

苹果树下站着瘦弱的孩子

她说,天气坏透了

太多的埋怨在此之后

大湖的表面挤满了雨水

那时我会用另外一个名字

更多的名字被别人称呼

而她偶尔想起我们就在浮土里结绳记事

若即若离

她说她那边下雨了

站在阳台上向下看,没有一个认识的

鱼不会因为孤独游到一起

两粒沙子摩擦,会生热,但不会疼

沙子不是血肉之躯

而他们毕竟只是一个人

住在下着不一样的雨的城市

她也许不打伞,等着下班后和他一起

走回去,正好穿过真实的空档

顺便找个地方吃东西

不喝酒不抽烟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然后说三道四的就过了一晚上

他们不拥抱不亲吻走出很远时回头

和旁边的每一个人没什么两样

植物志

他憨厚的声音将时间拨慢一个刻度

再多些就会于心不忍

草地上的男男女女,含着不同时代的水果味

要让世界一点点更暗,暗过夜晚深色的皮肤

美丽的打碗花,她的根部有毒

七个人,九把伞,遮住洞开的门户

蝴蝶的灵魂

在马路中央,一个女人向我走来

你有灵魂吗,她问我:

我看到一只蝴蝶

黑色的,我的灵魂跟着她

一个人,用割草机,把我的灵魂斩断了

我犹豫了很久,我容易生病

春天:过敏,恶心,呕吐

夏天:呕吐,恶心,过敏

我的灵魂好像离开很久了

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喔,有吧……

嗯,是的,有的

她开始指着远处的草地

那里蝴蝶飞来飞去

她说:你千万不要靠近蝴蝶

不要让她飞起来

你能保证做到这些吗

紧紧盯着脚尖

不安分守己的,一只只小爬虫

有时候,人群会把她们埋起来

妈妈总是拉着我的手

用眼神把世界移开

我能做到这一切吗

我能做到些什么

也许我应该告诉她,我还没有想好呢

证明

她坚持自己是神话里的人物

为了证明她是正确的

我得为她找个角色

小红帽、拇指姑娘、白雪公主、七仙女

她暗示我也是故事里的角色

并且是最重要的那个,比如男主角

我得重新为自己找位置

累了好马上坐下来,这证明

她总是正确的,她说过的话

和她想要发生的,曾经发生过的

她的裙角她深色的皮肤

她微笑时荡漾的波纹看我时倾斜的湖水

眼前的片段终于是一生

如你把一生讲完

等于是自掘坟墓

把我做成切片,压在玻璃下面

第一段,不能够被人随意看见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忽然也就撕破了脸皮

我必须证明那是美的

以前或者以后的细节

将终不可见

而这多么难以置信你无法忘记

惊变

有时候他发现自己是个妖怪

世界因此而显得确切

他开始小心翼翼地捡拾词汇

在腐朽的树丛找蘑菇

有些人有些事

这样那样去加以分类

在古人的衣袖里藏贝壳

小蜜蜂跳8字舞

时间也可以是橡皮糖棉花糖

恢复起来遥遥无期

仿佛一夜的春潮漫过了青楼

腰身以下的部位开始抽穗灌浆

后来云朵变成了雨水雨水变成了

云朵他摇身一变还是他自己

步步为营

要是能记起为什么哭泣

在梦里流眼泪了

她前年的腰带六尺宽

再多些也是枉然

玩乐需要很好的态度

有人站在楼下看花开

花朵寄居着游荡的亡魂

细若声音的切片

压在旁人寻欢的脚注里

要是一一算来,终究有些迟钝

晚来的云霞被指腹为婚

必须明白身体是丑陋的

她不属于往日的某一部分

蛊惑

小妖绕到我的身后轻轻地击掌

有露的清晨形体尚小

上翘的尾部来不及拥抱

有人在我的身体里撒盐

前后的次序大约有几遍

那一年我的眼很大也没有将世界看完

她有时候唱歌裙子很短

燕子从水里飞起来

有水的假面

我必须相信这一切也许并不难

要是在时间里转身

就会把空杯充满

尾戒遗落在鼓面上正好是一半一半

每个路遇的女人,都该跟他有个故事

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女人

都该跟他有个故事站台超市

公园或者地铁的入口她们有时候优雅

有时候粗俗穿不同款式的衣服

欢乐忧伤高矮胖瘦口红或者眼影

此时,他只是需要径直走过去

仿佛兔子撞进了木头

印象:致嫣婧

你站住,望着我

在过去和过去的延长线

不小心抛出的弧度

而印象或许是本该忘记的

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多么亲密

这已经不是嫉妒

嫉妒躲在往事里

你说还是喜欢高脚杯

其实很多东西我早已明白

而你还是不该过于美丽

谁都相信石头里有花朵

落叶沉到暗淡的光影里

自你离开我就学习植物学

我们其实属于某某属某某科

物语

在阳光里晃了一下

开出一朵大大的谎花

在人群里

她将收集我的声音

在往事里

我们一次次相遇

我会试着放缓脚步

试着倾斜自己的身体

到她可以触及的豌豆或者米粒

所有忘记时间的伸展

都将会属于她

在消失的地点找得到

仿佛最初,婴儿的脸上满是褶皱

我们必须躲到阴影里

等待阳光的下一次晃动

女人

她白色的皮肤雪白了我的天

她黑色的皮肤漆黑了我的夜

她黄色的皮肤澄黄了我的地

我已无法记忆世界的另一日

秋晨

试着把帘子拉上

让夜色进入清晨

关闭多余的眼和舌头

世界更多在同一个平面

而事物之间

趁机有了适当的距离

比如一种曲线压缩的

拳头或者成熟的石榴

蟋蟀分析秋天的词性

绵软以及僵硬的关系

阳光失散了

阳光伸展歌吟的忧愁

旅途两首

1

如果不说话

身体弯成马鞍的形状

鱼儿将要浮出水面

他相信还会有更多的光芒涌现

像霞像虹像多年的灌木排列成行

真实与虚无此消彼长

偶尔露出马脚

壁虎挂在墙头,看墙的模样

2

我不知道身处何地

只是在此刻

有了瞬间的静止

有了河流山岭

夜的眼是世界活动的入口

当我选择酣眠被昨日带走

我的鞋底绽开了血红的舌头

萨特在1931年的法国

有一天,萨特向我走过来

像你们描述的那样

他个头不高,甚至还矮过

身边那个妖冶的女子

他向我介绍说:这是,怎么说呢,

嗯,我的女人,西蒙娜·德·波伏瓦。

她笑起来很迷人,冲着我:

叫我西蒙娜吧。对吗,让·保罗·萨特先生?

这让我想起,一个叫娜娜的女人

以及更多的娜和娜娜们

她们身体长着让男人快乐的部位

当然,这些,也同样可以取悦于女人们

这到底有别于传说里的她

或者说,有别于我对她的想象

宽大的客厅里,有一个干净的水果盘

在阳光最强烈的时刻爬满了苍蝇

也可能是一些花朵,飞舞着成群的蜜蜂

我说:额,诸位,奥尔嘉不在这里吗?

我的意思是,这是在1931年的马赛,

你们拥有人道主义的优越性。

此时,所有的人,都哄堂大笑

连弹钢琴的人也停了下来

他来自柏林或者是都柏林

八年后那里都燃起了战火

而在这一天,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们

我们多么无忧无虑,我们的生活充满了欢乐

鱼和水有着一样的皮肤

我们并肩站在敞开的窗前

看到桥和桥下的流水

因为你说水是一直流着的

水里面有鱼

但你无法发现它们

因为,鱼和水有着一样的皮肤

就比如迷迭香

夏天开出蓝色的水滴

圣母在上面晾她的衣服

我嗅到迷迭香

从我们的身体内部

而你在这个时刻

忽然有了小小的突出

暗处的喧嚣

为什么他们还在说

当世界归于沉寂

你和我,正在暗处

我们永不对望

习惯于怀疑

为新生的花茎加上支撑

每个初来的访客

都会走到那个阳台上张望

而你的姿势最像我

宁愿相信这只是象征

就比如花都开了,静静地

然后逐一地败落,静静地

轻微的回忆无动于衷

整个夜晚他都在回忆里醒着

那么多的人在往事里等他

这多少让人心惊

他将后悔犯下的错

他试着一一给她们道晚安

就像是曾经有过的那样

他试着让一切都有所保留

趁她们分神的时刻溜掉

这取决于真实的程度

总会有一个人在长廊的尽头

在她出现之前的一切

等同于虚构

可惜他总是睁不开眼睛

花朵就在旁边轻微地开放

只有一朵是他喜欢的

天亮了之后,世界是多么遥远啊

就算是推倒重来又能如何

她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挽留他

他知道一切都还是一样

如果他真的留下来

而独自回忆是卑鄙的

而独自回忆是卑鄙的

爱一个地方,从爱那里的女人开始

爱一个地方,从爱它的女人开始

爱那里所有的女人,从某一个女人开始

你听说过那里的大海

干净的天空和大地带苦味的果实

而这些在你到达时丢失了它们的美

都会从她那里获得并将百倍于此

她把你所憧憬的一切给予你

并带你进入属于你们的家园

那里田野肥沃鹭鸟和银鱼飞跃生生不息

匮乏或者富有

那一年花开了

春天来得很早

我们背对着练习微笑

旁边的林子又大又好

该拥有什么

橡木之于酒

在生命的另一侧存留

所有独自成长的都长得很好

你的牙在阳光下有很大的缺口

有一些时候我是个魔法师

你靠在我旁边那时我们还小

你对着我说出这一切真好

素昧平生

--谨以此诗献给将要爱的人1.云中路

拿租借的生命来放贷

这固然可笑

就比如你身边的那个人

坚持把手放到云朵里

染了杂多的色彩

她一微笑就看不到了

这多么奇怪

你们一起走了很多路

走得不会很慢也不会很快

2.胭脂痕

看到更多不同的手

交叠或者分开

别去动用经年的储蓄

梦也可以是聪明的

如果一遇到我

你就马上转身

我的手有胭脂痕

偶尔就热泪滂沱

3.在玉京

此去经年

南山有人在采芍药

问起玉京有多远

我知道

但我不说

我不说所以不知道

而你就在玉京住

年年都要望见你

一年会比一年好

4.将要爱

留一些吧

给将要爱我的人

穿些不合时令的衣服

你不可能喜欢我

因为箱子里的樟脑味

你一看到这些就哭了

你还会把我藏起来吗

但请记得

在阳光好的时候拿出来晾晒

5.小动作

喜欢那些细微的小动作

抱着膝坐在往事里

她曾经被人骗过

其实她也骗过我

可是是不一样的,对不

一样的东西并不多

忽然她就生气了

从远远的一侧离开我

6.凭什么你这么说

生来就是夫妻相

拉着小鬼走铁索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你这么说

两个苦命的人抱成团

会有什么日子可以过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我

7.素昧平生

虞美人

美艳的一个词牌名

在秋光里照见她自己

和秋水看起来差不多

蹙眉是她最爱的姿态

但它不会照见我

枝干生长着银杏叶

迎着风就很婆娑

在过马路的时候可能牵过手

或者在桌子的对面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