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居据说是睿州外滩最浪漫的江景饭店。
马萍东驾轻就熟地选了二楼对江面的雅间，等酒菜上齐，让侍者把电灯关掉，点起红烛，于是眼前泛着粼粼波光的江面成为了视线里的主角。疏淡昏暗的光线，纯正浓郁的香片，气氛蓦然浪漫起来。
辛欢颜有些不安。
今天她故意安排地十分紧凑，没有和马萍东提到一句关于婚事的话，却想不到他直接掀了自己的乌龟壳，还弄得这么那啥的模样，他想说什么？
马萍东看了她一眼，拿起桌上一支红酒，取了杯子倒着，眉头微皱：“小五，你到底要憋到什么时候？我都替你憋得慌。怎么，不拿萍东哥哥当自己人了？倔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过自己？”话说的调侃，似乎还有些冲，但其中的宠溺却怎么也掩不住。
辛欢颜一怔，心下一热，有些红了眼睛，忙伸手夺过酒瓶：“一看就是被人侍候惯了的大少，红酒哪里是这样倒的？”忙着低头倒酒。
马萍东一笑，见辛欢颜低眉的模样，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拿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
辛欢颜不言不语拿起筷子给他布菜，马萍东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小五，你告诉我，婚事是你自己答应的，伯父伯母没有逼你，是吗？”
其实，辛炳奎和水夫人的秉性，以及对女儿们的态度，马萍东心里清楚，问题的答案已经在心底明明白白地放着，只是，不从辛欢颜口中听到，他便故意忽略。
辛欢颜手中的酒杯一顿，她抬眼看着马萍东，半晌点了点头，嗫嚅道：“萍东哥哥，我……”
“你爱他吗？”马萍东只觉自己的心一痛，不由自主地问出来。
辛欢颜羽睫轻垂，过了一会无声地摇了摇头：“不。”
不？马萍东有些迷惑地眨眨眼，接着追问：“那，是喜欢他？”
辛欢颜微微蹙眉，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一般，酒杯举到唇边，无意识地喝了一口，过了很久，久到马萍东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方低声道：“我……不知道……”
马萍东有些不敢相信地猛然转头看着她，小五真的在感情事上迟钝若斯，还是不愿伤了自己的心？看了半天，不得不相信答案是令自己有些无语的前者。
马萍东无声苦笑，这丫头还真是……
“来，吃饭。”马萍东不再问其他，转而劝酒布菜，桌上的气氛立转，辛欢颜也慢慢扬起笑脸，二人如以前一般，吃得恣肆，喝得痛快。
半打红酒清干，马萍东已经有些薄醺，脸膛和眼睛都有些泛红，盯着辛欢颜，他咬牙道：“小五，你个薄情寡义的丫头，真就这么……扔了哥哥？他高远有什么好？我不相信伯母会因为和亲牺牲自己的女儿！你说，你是不是有些看上高老三了？”
“萍东哥哥，我也觉得自己忘恩负义，可是，我不想失了您这个兄长。”辛欢颜思绪清明，她不想说那些虚空的好话，只好实话实说，虽然心里明白这些实话其实更是伤人。
马萍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欢颜，喜欢我真的就这么难？这些年了，我的心事你真的不懂？……”马萍东拿过酒瓶，咕咚咚倒酒，眼里难言哀伤。
辛欢颜不知该说什么，贝齿轻咬下唇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老三、老四长的不亚于你，学问也大过你，老三温柔，老四明快，你脾气又急像个假小子，干的还是脑袋别在裤腰上、本该男人干的活，你说，我怎么就偏偏看上你呢？”马萍东歪了脑袋看着辛欢颜。
辛欢颜闻言微怔，旋即一笑，原来萍东哥哥这样看三姐、四姐和自己？倒是新鲜，第一次听他说起呢，见他眼神直勾勾地，明白他的酒喝的差不多了。于是笑笑伸手拿过酒瓶：“不喝了吧？喝多了难受。”
“你不知道，我……早就难受了，”马萍东有些大舌头：“小五，我……不甘心！你告诉我……实话，到底是……为什么？男人风流的毛病……我和高远……都有！这先……不说，带兵……我比你……还早，自认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高老三不过刚刚开始，谁……高谁低，说不准！难道就为那张洋文凭？你说……只要你想要，我立马跟老爷子说，出国……”
辛欢颜看着眼前眼神热切执着的男子，心里既感动又难过。
萍东哥哥，其实你没什么不好，你不必为我委屈自己到这样地步……或许真的是母亲所说，有些事不是人力可以为之，自己的心……
“……小五，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我的一点位置？”马萍东还在低低诉说，辛欢颜叹了口气，摇摇头，二十载相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是……
“小五，告诉你，我……我不会放弃！就算……你嫁给高远！迟早，你……会明白，谁，对你最好！谁，恨不得把命，都给了你……”马萍东转头，红了的眼睛，直直看着辛欢颜：“萍东哥哥就是喜欢！”
手一伸，马萍东双手扣住辛欢颜的肩头，看着看着头慢慢压下来。
辛欢颜一怔，旋即向后闪避：“萍东哥哥，你……！”
马萍东看到她的神色，手一顿，闭了闭眼睛，缓缓叹了口气，手慢慢放下去，苦笑着摇摇头：“小五，萍东哥哥绝不逼你，绝不逼你……”
说完，又去拿酒瓶，袖子扫到了酒杯，落在地上“啪”一声碎响。
辛欢颜心里难过，一把按住酒瓶：“萍东哥哥，我帮你倒……听小五的，少喝点，好不好？明天我们再饮……”趁马萍东犹疑，将酒瓶收起，对着门外喊了一声。
未几，隋成云推门走进来：“五小姐，大少他……”马萍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萍东哥哥有些醉了，扶他回去吧。”辛欢颜低声说道。
隋成云答应一声，叫了几声“大少”将马萍东扶起来架到肩上，三人走出临水居。
看马萍东踉跄着脚步，隋成云拖着他实在辛苦，而天色已晚，出了酒楼人也不多，辛欢颜疾走两步，架住马萍东另一侧手臂。隋成云感激地点点头，欲言又止，暗暗将马萍东的身子往肩上又移了移。
醉酒的马萍东觉得辛欢颜一侧不仅暗香盈怀，且温软舒适，便不自觉的靠过来。倒得辛欢颜着实有些吃力，不由斜了他一眼，如果不是素日了解至深，萍东哥哥先下的模样，真会令人忍不住怀疑他是装醉。
车子就停在大门处的停车，司机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大步跑过来，替下辛欢颜。将马萍东放进车子，他嘴里时不时低唤“小五”，隋成云看了看辛欢颜，有些不自在地嗫嚅道：“五小姐……”
“没关系，他醉了，你们赶紧回去，好好服侍他歇了，走吧。”辛欢颜笑道，她的车子一直跟在后面，马萍东醉酒还是不要送来送去的折腾了，酒入愁肠，今晚喝的有些过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的好。
隋成云答应一声，上车离去。
司机小康跑过来：“五小姐。”
辛欢颜摆摆手：“你在这等会，我去江边走走。”
小康答应着，辛欢颜抚了抚额头，向江边走去。
路灯昏暗，树影婆娑，月华如水，江流西去。
看着眼前的景色，辛欢颜将手放进口袋，幽幽叹了口气。
走到江堤，刚想停步看月亮，身后一个欠扁带笑的声音道：“月明长叹，风露中宵，五小姐莫不是遗憾马大少醉酒没陪你赏月？”
辛欢颜愕然回首，高远？
这家伙怎么来了？听话音竟然还知道萍东哥哥醉酒？心下有些不豫，回头看着江上点点渔火，淡淡道：“三少眼光长远，什么都看的清楚，多谢关心。”
眼光长远？高远唇角轻勾，小丫头话里有话刺自己呢。小丫头，对马萍东就那么好耐性，关怀无微不至，对自己就这么冷漠疏淡？你要嫁的可是我高远。心里已是有些不乐，偏偏辛欢颜再不吭声，转身向前就走。
高远看着她窈窕的身影，微一沉吟，旋即大步跟上去，手臂一伸忽然将辛欢颜揽进怀中，猝不及防辛欢颜一怔，头一转便有些羞恼：“高远，你干什么？！放手！”
“婚期基本定了，我要帮三少夫人订做婚纱，不知道尺寸怎么行？”高远说地理直气壮，手也迅速在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上移动起来。
辛欢颜被他的强词夺理说的一呛，腰身一扭，挣出咸猪手：“高老三，你正经点！”
“我说的是实话，设计师已经给了款式，就在车上，走，一起去看看。”高远一拉辛欢颜的手。
辛欢颜用力甩开：“天色不早，我要回去了，改天吧。”
“既然答应了婚事，就算我们相互不喜欢，婚纱礼服也要注意些吧？到时丢脸丢的可不只是高家。”高远痞痞一笑：“难不成五小姐怕我？连车也不敢上？”
辛欢颜恨恨斜睨了他一眼，话都说到这份上，而昨天母亲也提醒不要给她丢人，算了，就看看又怎样？想着，一瞪高远：“走啊。”
高远一笑点头，沉不住气的小丫头，和我斗？竟敢和那个什么哥哥那样亲近，你看我象吃亏的人吗？说起来还是我未婚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