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黑水晶似的眼睛里满是羞恼,段奕桀有些心疼有些好笑,这位二小姐端庄淡雅,鲜有失态,今天对着自己却动了口,俨然一只恼羞成怒的小狗,实在惹人怜爱。
注意到他唇角微扬的模样,许良辰下意识地转了头,段奕桀看了看外面暗沉的天色,放柔了声音道:“你好好休息吧,明早上岸再让医生过来做检查。”说完盯着许良辰看了好一会,才走过隔壁的船舱。
舱中安静下来,许良辰慢慢转头,看清楚这大概是一艘中型渔船,船舱用隔板分开,段奕桀只半闭了隔板,一缕晕黄的灯光从投射过来,他低低和什么人说话的声音模糊可闻。
和土匪的战事结果怎么样,戴维他们现在情况如何?那个别有居心的NHK记者呢?……许良辰一动不动地卧在小床上,闭上眼睛,心里却如风中的水面起伏不定。月亮渐渐被云层遮住,小小的窗外一片黑暗,或许是船儿正经过荷花丛,没有关紧的舱门底下一阵风来,清香悠远。
正浮沉怀想间,隔板轻响,段奕桀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不大的瓷碗,走近了略弯腰看了看许良辰颤动的羽睫,薄唇轻勾说道:“既是醒着,就起来吃点东西吧。”
醒来被段奕桀“骚扰”、接着担忧战事和戴维他们的安全,许良辰没顾上自己的肚腹,段奕桀提起来,她才骤然回神。
睁开眼睛,见段奕桀挺拔的身影就在床边,黑眸灼灼盯着自己,左手端着瓷碗,右手拿着一个匙羹,貌似要亲自动手的模样,不由一顿转了头便想拒绝。
正在此时,寂静的暗夜蓦然响起一阵咕噜声,许良辰一愣旋即涨红了脸,段奕桀却唇角扬起来,笑谑地瞅了她一眼,肚子都造反了,还不吃?
把碗放到一旁,段奕桀俯身扶住她的右臂和腰身,一个用力将她半拉半抱了起来,没等许良辰挣扎,已经放手,并顺势将枕头靠在她腰后,正色道:“吃点东西。”
他的一本正经倒让许良辰想发的火半路夭折,无奈只好瞪了他一眼靠好,一抬头,一只匙羹已经伸到了嘴边。许良辰微怔抬头,段奕桀在床边坐下,看架势是真的要服侍自己吃东西。
许良辰一窘,伸手道:“我自己来就好……”
段奕桀没说话,只是看了她左肩的伤处一眼,不疼了?还自己来。
许良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伸出去的右手有些理亏地握起缩回来,是啊,吃东西必定要双手齐用,自己现在……但是也不能让冷面大少喂啊,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许良辰看了看旁边,想找个板凳之类放了碗,自己右手只需拿住匙羹就好……正想着,面前的匙羹又凑了过来,段奕桀凉凉的声音轻描淡写:“不用找了,船上什么也没有……不是看在你伤了手臂的份上,以为我愿意看你的白眼伺候你?居然还嫌弃……怎么,不敢吃?”
许良辰忍不住真的暗暗翻了个白眼,是尴尬好不好?竟然胡说八道说自己嫌弃他,这什么思维……等听到最后三个字,心里的尴尬却慢慢淡化,一赌气伸手抢过段奕桀手中的匙羹,心里想着,有什么不敢的……
“大部队已经到了,微陌湖被封锁包围,船上没有什么吃的,只好拿热水冲了这点藕粉,你先垫垫饥,等回到岸上再做其他。”看着许良辰脸带红晕,羞恼窘迫地低头就着自己的手吃藕粉,略干涩的樱唇闭合,舌头轻舔着匙羹的余沥,段奕桀心跳加快,刻意放柔的声音里有了一点暗哑,慢慢说道。
冷面大少倒是越来越多话了,许良辰看他一眼,继续低了眉,掩下心里的不自在就着他手中的碗吃着藕粉。
藕粉是微陌湖的名产之一,历史上曾作为贡品进贡皇家。质地细滑,风味独特,许良辰以前也吃过。但今晚的藕粉,或是因为没有加砂糖,或是因为水温不够,吃在口中她觉得很是怪异,几次欲待不吃,但段奕桀带了红丝的双眸炯炯盯着,许良辰的话就在唇边却说不出来。因为那双眼睛里意味明显:你不吃我很乐意代劳。
按压着心思烦乱,许良辰用自己能做到的极快速度把藕粉吃完,放了匙羹低声说道:“谢谢。”段奕桀瞅她一眼,没吭声,站起身拿着碗走出去。
伤口隐隐作痛,头也有些晕,许良辰用右臂撑住身子想躺下去,段奕桀却已经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支荷花,什么也没说放在枕头旁,扶了许良辰躺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天快亮了,你再睡会儿。”
许良辰有些疲倦,只低低答应一声便闭上了眼睛。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再看看枕畔那支白莲,段奕桀恍惚觉得眼前一切似曾相识,牵连地心底一阵恍惚。
许良辰在淡淡的花香中沉沉入梦,等她再醒过来,天已经大亮,看看身下的大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上了岸。窗外雨声淅沥,有节奏地打在窗棂和屋顶上,起伏的节奏合了许良辰复杂的心绪。
屋门轻响,一个戎装女子走进来,见许良辰醒来忙笑着打招呼:“许小姐,您醒了?”却是在燕州的熟人——彭秘书。
扬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对这位最近一直时隐时现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女子有些不感冒,许良辰却也明白她只不过受人之命,再说又不是泼辣的性子,便也淡淡笑了笑。
“您饿了吧?我去把饭端过来。”彭秘书说着急匆匆走了出去。
许良辰有些内急,皱眉看了看室内,盥洗室在卧室一侧,于是慢慢坐起来,扶着床起身走过去。
从盥洗室出来,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她心里不觉担忧,雨已经下了很多天,淫雨连绵,江水大涨,再加上燕州东临大海,海潮涨溢,一旦洪水决堤,必是一片汪洋一场大灾。
许良辰在窗前站住脚步,看着飘摇的雨雾,想着心事,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沉声问道:“……小辰呢?段奕桀,你太过份了!……为什么让她来这里?她现在在哪里?……”
竟是江竟芜的声音,他怎么来了?许良辰看着窗外朦胧的雨雾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