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身材挺拔的男子,就那样对峙着,在雨中。
段奕桀微眯起眼睛,淡淡看着眼前的江竟芜。还真是青梅竹马,这反应和情意都不一般啊,一贯温文儒雅的江署长为佳人怒发冲冠,还是第一次见到。当然,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一向冷面的大少,为了某人也失态不止一次了。
只觉心里一股怪异的别扭越来越强烈,沉默了一会,段奕桀淡淡扬眸扫了许良辰居处的窗一眼:“许二小姐去哪里,似乎不关江署长什么事吧?”
他话中的淡然和不屑令江竟芜眉峰一皱,深深看了他一眼,江竟芜沉声道:“大少既然制造出那样的事件,定然对我与小辰的关系了然于心,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闻言,段奕桀森然斜了他一眼,关系?你们之间除了那点“青竹梅马”,是什么关系?谁规定的一起长大就必然要嫁给你?心里怪异的不豫感慢慢放大,段奕桀语带讥讽地冷冷道:“是吗?江公子与许二小姐有特别关系,我倒还不知道呢,请江署长直言相告。”
他这样的语气,让江竟芜未及出口的话堵在了嘴边,素来的好性子也骤然火大,有些意外地看了段奕桀一会,江竟芜缓慢了语速一笑道:“想不到大少也有这样无赖的时候,就这样想赢得佳人芳心?军团长未免太低估了小辰。”
小辰小辰,叫得很是亲热呢,段奕桀脸色阴沉地看着他,垂落身侧的手握了握拳,没吭声。江竟芜直直盯着他:“小辰究竟在哪儿?”
段奕桀只觉一时间心绪复杂到自己都有点混乱。
他知道两人关系非浅,但直面江竟芜对许良辰毫不掩饰的关切程度,和听说又是另一种味道。他想,或许应该重新评估两个人的感情?他们只是一般的青梅竹马,还是两情相悦一心相许非君不嫁非卿莫娶?若是后者,自己该如何?放手成全吗——他觉得恐怕很难做到。但是……
江竟芜在南方军中做事,当然听说过段奕桀的为人行事,虽然冷酷,却不乏人情,稳扎稳打雷厉风行,理智冷静从不失态。而且,从自己任职军工署后,这位少帅一直十分客气,但今天他明显情绪不对。江竟芜有些迷惑有些苦恼,心里一股莫名的无名火翻滚着,很不好过。
就在他以为冷面大少不会回答的时候,段奕桀蓦然淡淡出声了:“……她受伤了。”
“什么!”江竟芜惊诧地扬声:“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拉上她?——”话音未落,惊怒交加的江竟芜抬手一拳打在了段奕桀胸前:“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卑鄙!你怎么小辰了?”
许良辰进特别行动组的事,江竟芜不知道。那日许良辰毁鹿苑之约,是蔡凤岐打电话给廖玉凤,说她应了外交部的工作。江竟芜虽然明白许良辰的心思,却认为当前局势复杂,进身政府工作和在女校相比,清纯的教书育人,更适合明雅端庄的许良辰。
但是既然许良辰是自愿,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本想找她劝说两句,不料微陌湖已经和土匪交上了手,他受命送了批新研制的武器过来。然后,很偶然的机会听到了《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撰稿人凯瑟琳的消息。
江竟芜自然知道凯瑟琳便是许良辰。他很生气,小辰一定不是自愿来的,定是段奕桀以权势威逼,她一个女子来枪林弹雨的战场干什么?
没想到素称燕州三公子之一、温文尔雅的江竟芜会动手,段奕桀一怔,接着黑眸一眯,极其迅速地扫了两旁一眼,握紧拳头抬起手……
这是微陌湖边上一个废旧的道观,南方军住进来后,相对不那么残破的这个院子就成了段奕桀的临时居处。江竟芜进来,说的当然是军事机密,院子里的人,早被罗宏义清了出去,所以没人看到军工署的年轻署长拳打了军政府的少帅。唯一的目击者,是窗户后面的许良辰。
两个人的对话,她只字不漏全部听在耳中,江竟芜的关切,段奕桀的怪异,她也看在了眼里,许良辰既为竟芜的关切感动,也为段奕桀的古怪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和别扭,他们的话和其中深含的东西她已经始料未及,更没想到温和的江竟芜抬手一拳打出去,她的一颗心也猛然提了起来。
段奕桀的高傲自尊,谁都看得见,现在挨了竟芜这一拳,他会怎么报复?是打回去还是拔枪?
眼见段奕桀的拳头抬起,许良辰的心也跟着高高吊起来,竟芜虽然身材高大,却是个书生,段奕桀不同,从前几天挥刀带领敢死队和土匪近身肉搏可见,他就不算练家子,起码身子也比竟芜强壮的多……
许良辰心中着急,眼睁睁看着段奕桀拳头抬起,却又慢慢放了下来,正心里迷惑又欣喜,却蓦然想到了那只拳头眼下所在的位置,她的呼吸又一次一顿,武装带上是手枪……眼也不敢眨地看着那只拳头,想着自己该不该冲出去。
却见那只拳头滑过枪匣,缓缓放开垂到身侧,心放下来的同时,许良辰又有些不解,段奕桀竟然没有报复回来,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一拳打出去,拳头撞上段奕桀的左胸附近,一阵钝痛,江竟芜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冲动地动了手。他慢慢抬头,对上段奕桀眯起的黑眸,那里如暗沉中隐隐聚集着风暴的海洋。
江竟芜的身子站得更加笔直,直面着段奕桀,男人不会默默吃下别人的拳头,何况是这位少帅?
段奕桀沉默着,双眸深沉如海,他盯着江竟芜,拳头握紧又放开,却没有再抬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沉声道:“国家战乱匹夫有责,何分男女。你我可以,许良辰为何不能来?”
段奕桀没有出手,却说了这样两句话,不仅江竟芜一怔,窗户后面的许良辰更是愕然,院子内外一时寂静无声,唯有雨继续飘落,打在树上啪啪作响。
正在这时,半闭的院门被推开,罗宏文领着一个身穿雨衣的人走进来,来人显然看到了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她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握拳的江竟芜,和军装尽湿的段奕桀,喊了一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