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车子而来的,还有大帅府的二夫人邵亦珍。
邵氏出身贫寒,十三岁时因为家里遭灾,而被卖进了南戏班子。邵亦珍年轻漂亮,天资聪颖,不仅扮相好而且嗓音清亮,不几年便出师登台,艺名花万红。
这年冬天,在燕州楼外楼大戏院演出《杜十娘》,想不到坐在戏院包厢里听戏的段政勋会一眼将她看中。
段政勋的心思被戏班子老板发现,他觉得堂堂威武的军阀能青睐自己班子里一个角儿,这是造化,于是暗中设好了一个取悦段政勋的计划。
他疏通段政勋的手下,在他临时下榻的平园安排了一场堂会,并特别让邵亦珍唱主角,压轴戏是流行一时的《王二姐思夫》。
段政勋初初并没意识到堂会的醉翁之意,直到看见邵亦珍所唱的压轴,戏班子还特地安排卸了妆的花万红陪自己喝酒,才明白别有文章。
年轻妩媚的邵亦珍,做梦也没想到戏班子老板设下圈套,让她委身段政勋。此时的她年方十八,青春豆蔻,全部的心思都在学艺上,还盼着将来有一天红遍南方,成一代名伶。
现在居然要嫁给年长自己许多的军阀大帅,她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然而,在这样的乱世,一介小艺人又怎么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木已成舟,邵亦珍只好认命。
最初,因为被迫委身,她与段政勋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常常是勉强应付。但经过一段日子的相处,她渐渐看清,原来这个军阀也是有七情六欲的直性情,心里的感情才慢慢起了变化。
段政勋初纳邵亦珍,本是逢场作戏,但相处之后,发现邵亦珍不仅天生丽质娇媚可人,而且有思想有才华,不由倍加疼惜。无奈,当时段政勋已娶卢夫人,并正借着岳家的势力。将社会地位低下的邵亦珍带回去,不仅卢夫人不愿,还可能会惹出麻烦。
两人分别后,段政勋闲暇时难免思念温柔娇美的邵亦珍,但也明白鸳梦重温是不现实的,一来卢夫人未必容忍,二来一个军国政要与一个“下九流”的女戏子实在难有什么正当名分可言。
精明的卢夫人从蛛丝马迹发现了段政勋的秘密,并通过贴身侍卫,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卢夫人想了很久,段政勋能为了对她的感情,而忍痛割爱,这使她心里略略好过了点;另外,此时的男人蓄养小妾是常事,她心里也明白,既然段政勋看上了这位艺伶,迟早是要接回家里来的。
既然如此,自己不妨大方一点。于是,做好安排后,卢夫人派人将邵亦珍接回了段府。
见到了分别已久的邵亦珍,段政勋当然开心,同时,一则心虚二来由敬生爱,对卢夫人更敬爱了几分。
后来新人陆续进府,唯独邵亦珍是艺伶出身,在众人里无形中身份便是最低的,好在卢夫人对这个出身低微恭谨谦让的女子,始终怜惜照顾有加。直到后来生了帅府长女段祺萍,邵亦珍的处境才有了变化,晋为二夫人。但新人不断而来,性格温良的邵亦珍不争不抢,便也渐渐淡出在新人的笑脸后面了。
段祺萍自幼性格明朗倔强,读大学后,接受了一些进步思想,对当时段政勋提出的利益联姻坚决不同意。母亲性子懦弱不敢站在自己这边据理力争,于是段祺萍毅然决然离家出走。一段日子后,邵夫人才知道,女儿去了北平。
邵亦珍以泪洗面苦苦哀求,终于使得火冒三丈的段政勋息了派人把孽女抓回来的念头。之后,段祺萍以邵祺萍之名进入报界,几经波折,竟成一代女性名记者。
但她对包括父亲在内的各地军阀毫不留情的针砭笔伐,让段政勋对这个女儿十分生气,数次怒极要断绝父女关系,亏得卢夫人苦口婆心劝说,邵夫人默默泪流,才压下段政勋的怒火。
长辈们如何处理此事,段奕桀虽然不言不语,对祺萍却很是照顾,不仅几次派人救她于困境,平日也不断暗地送去银票等物,内部难得的消息也总是记得优先告诉二妹,于是段祺萍如虎添翼,在报界迅速升起为一颗新星。
因为了母亲性格过于柔弱,段祺萍对邵亦珍曾有过不解甚至误解,半年没有寄过一封信回家。也是段奕桀从中斡旋,才使她们母女重归于好,所以,对段奕桀,不仅祺萍尊重,就是邵亦珍也很感他的恩。
这次听段奕桀说女儿已经回到燕州,虽然有卢夫人从中说合,但段祺萍和段政勋父女依旧不改往日的针锋相对,谈的并不投机,祺萍也没有住回大帅府。邵亦珍难过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和卢夫人说过后,随罗宏义来了竹苑。
听罗宏义说,请自己去大帅府的,是段老夫人,许良辰的心稍稍平静了少许。和邵夫人打过招呼,她看了看罗宏义没动。
段祺萍见她很是担心的样子,有些不忍,本想陪了同去,但母亲渴盼的眼神,使她在嘴边的话没能说出来,只好温言开解:“母亲不是说奶奶和你投缘?从微陌湖回来还没见过老人家,或许是请你去说说话吧。”
但愿是吧,许良辰唇角微勾出一抹笑容,心里明白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罗宏义恭敬地抬抬手:“许小姐,请。”
车子疾驰大帅府,进了大门,直到内院月亮门前才停下来。
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灯影中,见车子停下,袅娜地迎上来,竟是耿文清:“罗副官,大少没回来吗?”
罗宏义下了车,一边走过来给许良辰打开车门,一边笑道:“文清小姐,您好;大少早回来了,老太太派我去接许小姐。”
耿文清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脸上的笑容依旧如花:“哦,刚才夫人找我问老太太寿辰的安排,竟没有注意到大少已经回来;也是,好歹是六十整寿,老太太还跟我说想多人热闹些呢。许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这位耿小姐可真是大帅府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许良辰淡淡一笑,古怪地感觉她有意说话给自己听。没在意地有礼和她打了招呼,跟在罗宏义身后向老夫人的上房走去。
耿文清紧走几步跟上来,笑道:“罗副官,你只管去忙,正好我也要去老太太那里,顺便带了许小姐过去就好。”
女主人般的语气让罗宏义有些不自然地看了许良辰一眼,许良辰微微一笑,对他点了点头,只不过带自己过去,是谁不可?这位耿小姐这般热心,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罗宏义看着耿文清高抬的下颌,唇角那抹半是高傲半是坚持,心中对性情温柔的许良辰好感更深,难怪大少会看中这位二小姐。分明有高傲的资本,却谦逊有礼,不管面对的是谁一视同仁。这样的女子,怎么会不令人倾心与爱慕?
他笑着敬了个礼:“许小姐,那我先走了。”许良辰谢了他,跟在耿文清身后走进门去。
天上云儿遮住月光,一丛丛花树在灯影下微微摇曳,虫儿啾啾叫着,几个丫头走过来,见到耿文清忙行礼问好。
看着丫头们匆匆的背影,耿文清看了许良辰一眼,叹了口气笑道:“唉,不身临其境还真是不知道,这豪门大宅里的事就是琐碎、复杂,管这么个大家很让人头疼呢。真羡慕许小姐是有学问的职业女性,不会埋没在这些家长里短当中。”
许良辰心中一动,从上次见到这位耿小姐,她就似乎有意无意说话给自己听,今天这话恐怕也别有他意吧?她想说什么?
淡淡一笑,许良辰大方地回答道:“做什么事都有难处,职不职业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耿小姐协理大帅府内务对大帅和夫人们来说,也是极重要的帮手。”
闻言,耿文清有些讶异地脚步一滞,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许良辰。
本来在房中看报,从丫头们口中听说许良辰来了,她匆忙赶过来,不过是为了旁敲侧击警告这位曾经的绯闻人物,不要生出嫁入帅府的痴心。想不到这位二小姐不仅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还笑语晏晏夸奖起自己来。
她略略沉思,接着不动声色笑道:“听说许小姐进了外交部?听说那里经常开有洋人参加的舞会,许小姐也常去吗?没在舞会上见到过小桀吧,明明是年轻人,却是顽固脑筋,见了面许小姐可一定要劝劝他。”
许良辰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好笑,这位耿小姐怎么了?说实话,自己进了外交部至今,还真是一次参加舞会的机会都没有;再说段奕桀去不去舞会,又关自己什么事?
笑笑没吭声,许良辰心里有些觉得耿文清不知所谓。
自己出击,对手却不接招,耿文清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微微有些不悦,伸手从一旁的花丛摘了一朵花在手里揉着,索性直奔话题中心:“许小姐,上次的绯闻事件给你造成不小的困扰吧?这些小报记者就是狗仔队,整天抓着小桀这样的人物不放,他们哪里知道,堂堂少帅日理万机,怎么会有这些闲情逸致?你说是不是?”
这几句话说的未免太过露骨,许良辰微怔,听话音这位分明对段奕桀大有意思,这是找自己这个绯闻女主角算账来了?还是说,警告?
她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暗骂段奕桀不知发什么神经,明明家里有这样我见犹怜的俏佳人深情似海,为什么还要偏偏来找自己的麻烦。
想到这儿不再客气,许良辰羽睫微扬淡淡说道:“我和少帅不熟,他的事情无从知道;上次的绯闻不过是个误会,耿小姐不必在意。”直接去巴住断一截就好,你能解决他,我不知多感谢呢。
话说的轻柔,却让耿文清一愣,这位许小姐完全否定了和段奕桀的交往?她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应付?若是真话,那自己听来的那些传闻算什么?若是假话……难道她看出自己对小桀有情,故意撇清?
正想着,已经到了老夫人所居的上房,话不方便再问,耿文清有些郁闷,却见三夫人从院中走出来,和两人打过招呼,对耿文清道:“刚才夫人说有事找你,快些过去吧,许小姐交给我好了。”
耿文清听说卢夫人找,忙答应着匆匆去了,三夫人笑看着许良辰,别有深意地招呼丫头送许良辰上楼:“抱歉许小姐,本该陪你上去,无奈我那里还有一堆的琐事……”
许良辰忙谢了她,跟着丫头走上楼去。依旧是上次来时那股浓浓的中药味道相伴,依旧是踏上去悄无声息的厚厚的地毯,不知为何,许良辰竟有种莫名的亲切之感。
丫头带了她走进客厅,正想通报,内间走出来一个大丫头,竖起手指“嘘”了她一声,指指老夫人的卧寝,然后恭敬地对许良辰轻声笑道:“许小姐,您请进。”眼风一扫,招呼了厅内的几个丫头退下。
内室传出来段老夫人压抑的咳嗽声,一声闷过一声,听的许良辰很是担心。不小心注意到了丫头们的举止,她不由有些迷惑。老夫人要见自己,为什么让丫头们出去?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正向外走的几个人,大丫头向她一笑,领着人静静退出去。
许良辰心里觉得有些古怪,段老夫人的咳嗽一直断断续续未停,她强自镇定了一下,走到内室门前。
抬头处,却见灯影下,段奕桀正坐在床前,一手扶住老人,一手轻轻在老夫人背上轻轻拍打,似乎还在低低关切着什么。段老妇人于咳嗽停顿之间,转头向他露出一个慈祥溺爱的笑容。
背向门口和灯光的人影,笼着一圈淡淡光晕,似乎给床边相扶的祖孙俩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只觉一种温暖的爱意在静谧中流淌。
眼前的情景让许良辰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霎时间被触动,看着眼前的祖孙俩,虽然模糊不清但深深刻印的母亲的形象蓦然出现在脑海中,她眼中一热。
段老夫人的咳嗽渐止,段奕桀小心地扶她在迎枕上靠好,自己站起身收拾她咳出的痰液,段老妇人忙劝阻道:“小桀,让丫头们来,你放着吧。”
段奕桀微微一笑没出声,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停。许良辰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她心里,段奕桀冷面的感觉在这一瞬间忽然减弱,她不由心中一叹,一个对老人这般温柔呵护、服侍病床前的男子,真的是冷情的吗?
段奕桀收拾完痰盂,正想端起来放到盥洗室,抬头处,却与许良辰的目光骤然相撞,他温暖勾唇,轻轻颌首:“良辰,你来了。”
身姿挺拔、一身戎装的英俊男子,手里端着一个瓦罐痰盂,这形象怎么样也说不上好看,但段奕桀做的却是那样自然而理所应当。
许良辰心里忽然有些感动,不知为什么,从他微扬的唇角,她看到了一抹隐隐的柔情,于是呼吸不畅起来,急忙将目光移开。
靠在枕上的段老夫人也看到了站在门前的许良辰,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伸手出来招呼道:“丫头来了,快进来。”
许良辰回神,急步走进去,笑着说道:“老夫人,是我,您最近身体好吗?”
段老夫人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一叠连声地答应:“好,好,小桀说你最近公事忙,奶奶就没敢多打扰,这么多日子没见,奶奶挂着你呢。”
许良辰忙笑着谢了,两人又说了几句家常,段老夫人拉了许良辰在床边坐下,段奕桀自去倒痰盂。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有力的咳嗽,许良辰不由微微侧目看过去,段政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客厅里。
这位大帅也来了?许良辰心里忽然一沉。
段政勋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眸光炯炯向里面看了一眼。许良辰忙站起身,微微一笑颌首打招呼。段政勋点点头,大马金刀走进来,站在床边恭敬地说道:“娘,您老今儿个觉得身子怎么样?”
见他走过来,许良辰便想避让到一边,段老夫人却拉住了她的手,对段政勋道:“还好,你也坐吧;丫头,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你也坐。”
许良辰颇不自在地微微一笑低声答应了,却终究因为段政勋还站在床前,便也站着没动。
段老夫人看了儿子一眼,段政勋眼风微扫,走过去坐到了椅子上,许良辰这才偏身子坐了。段奕桀从盥洗室走出来,喊了声“父亲”,坐到了另一侧。
祖孙父子三头六目对着自己。段政勋若有所思,段奕桀剑眉微蹙,段老夫人一脸欣慰。许良辰有些不自然地低垂了眉眼,忽然有种沉下去的莫名不妙,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看看英俊的孙子,再看看清丽出尘的许良辰,段老夫人笑意更深,她拍拍许良辰的手笑着说道:“丫头,奶奶和你一见投缘,你别嫌弃我这个乡下老婆子啰嗦,有些话今晚我想和你说说。”
“老夫人,您太客气了。良辰自幼丧母,不得长辈教诲,能聆听您的教导是我的福分,有什么话,您请讲。”三双眼睛全对着自己,许良辰颇是小心地微笑说道。
听她说完,段老夫人一笑,有些调侃地道:“丫头,别说奶奶挑刺,你还说老婆子客气,为什么还叫什么老夫人,不改口叫我奶奶?你知不知道,老婆子盼你这声奶奶可是盼了好久了。”
许良辰微怔,不由自主看了看段奕桀。段奕桀脸上不动声色,眸光却半是兴味半是期待,看的许良辰不由蹙眉,这家伙也想自己叫这声奶奶?
自己话说出去,许良辰俏脸微低久久没有反应,段老夫人有些迷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把目光转向儿子。
段政勋见状皱了眉头,微微不悦地斜了许良辰一眼。这丫头怎么了?话那天自己已经说明白,以大帅府未来孙媳的身份,老娘让她叫声奶奶,这么不痛快?看来那天的话还是没点醒这个倔丫头。
想了想,对段奕桀道:“我听说你给北平做了安排?其实,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军政府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管是怎样的大学者,不就是一个人?”说着,又斜了许良辰一眼。
段政勋突然转变了话题,说的似乎还是公务,许良辰初初并没有在意,但话听到一半,她的心便骤然一沉——段政勋说的,是……江姨丈的事?而且,听其话音,似乎不想出手相救……愣神间,段政勋锐利的眸光滑过,他刻意的眼神让许良辰如梦初醒:只为自己拒绝叫这声奶奶,堂堂大帅就公报私仇,说话给自己听?!
不错,算你丫头聪明。段政勋勾唇一笑,那片刻的神情竟和段奕桀极为相似。
许良辰愕然皱眉,段政勋却已经放柔了声音和母亲说起话来,偶尔闪过的目光意思明确,丫头你尽管不叫,哼哼,后果自负。
许良辰哭笑不得,看了看段奕桀,冷面大少略感意外之后,竟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许良辰心中暗暗腹诽,真是腹黑的父子俩,心中无数想法回转,无奈,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半晌抬眉,欲叫又止,神情羞窘。
段老夫人和段政勋都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不由相视暗笑,表面上段大帅脸色却越发的严峻,直直盯着许良辰。许良辰目光有些躲闪地低了眉眼,狠狠心,鸵鸟地劝说自己,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就是叫一声奶奶也算不得什么。于是,终于半是羞半是窘地低低叫了声:“奶……奶。”
这声“奶奶”磕磕绊绊,却听的段老夫人心花怒放——她以为,许良辰的迟疑是羞涩,心里不由对这位留过洋的未来孙媳更是满意——听说留洋的女子都是极为大方和出风头的,这位未来孙媳却如深闺千金,为一声“奶奶”羞窘半日——留洋的才女端雅大方,却保留着小儿女的羞涩,这般可爱的孙媳打着灯笼也难找。
再看看眼里隐隐有着欣喜的孙子,段老夫人笑的眯了眼睛:“丫头,政勋和我说,你们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虽然知道他办事不会疏漏,媒妁之言这些必是准备好的,但奶奶和丫头投缘,你又是自幼没了娘的,奶奶不想委屈你。今天特意叫你来,问问对这门亲事,你还有什么要求,只要奶奶能办得到的,一定……”
听了两句,许良辰的脑海中就“轰”一声巨响,什么?什么时候婚事已经定了下来?怪不得刚才让自己叫“奶奶”,竟然是认孙媳……她情不自禁看了段政勋一眼。
段政勋唇角微勾眸光威严地看着她,怎么,哪天老子说的话,丫头你还没想明白?不管你怎么想,这门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你敢在老太太面前给我否认试试——你敢拿江正宇的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