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暮光流溢在面前的朱漆招牌上,镌刻着“汇满记”三个大字。慕容沁迟疑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这里是一家不大的小餐馆,做的大多是一些地道的川菜。伙计上前招呼着说,“小姐,想吃点什么?”
慕容沁轻轻一笑,随便点了一道菜,又问,“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慕容敏的人?”
“有是有,不过她现在出去外送了。”
慕容沁心一动,握紧的双拳竟然微微的颤抖起来,充满感激的说了一句,“谢谢。”望着伙计离开的背影,他身上那件印着店名的白色工作服格外的醒目,就跟那日在街角看见她穿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不然,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菜上了桌,热气腾腾的。但是慕容沁却只是随意的拣了几筷子。好像自从她怀孕以后,连胃口也变差了。这时有人隔了好几米远,叫了一声“敏姐,有人找!”
慕容沁应声望去,只见数月未见的人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积满了少许黑色油渍的塑料篮子。原来秀长的发被高高的束起。黑了,也瘦了。
清澈的眼眸里瞬间氤氲开了一层渺渺的薄雾,慕容沁声音有些哽咽的喊了一声,“姐。”
慕容敏身体陡然怔了怔,旋即转身,仓皇的一把拉开了玻璃门,逃开了。慕容沁急了,扔了钱赶紧追了出去。慕容敏跑的很快,她追在后面有些隐隐的吃力,脸色甚至是有些发白。她跟着她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胃里突兀的一翻恶心的搅动,幸好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墙壁。胸口剧烈的起伏,手心里冒出了潺潺的冷汗。
“慕容敏,你给我站住!”她大声的冲着前面的人喝道。
脚下的步履微微一顿,慕容敏几乎不敢回头去身后的人,她哪里还有颜面再见他们,她是罪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她正要举步,手腕便被人牢牢的拽住了。
一滴的清泪淌过汗迹斑斑的微黑面颊,她颓然无力的说,“……你让我走吧,我再没脸见你们了。”说着便欲挣脱开慕容沁的手,可是她却依旧那么执拗,死死的拉住自己不放。
“你知道全家人有多么担心你吗?你知道你妈还在日日夜夜盼着你回去见她一面吗?你知道我跟祥叔瞒着萧阿姨找你,找了多久吗?”她忽地一把又重又狠的甩开了慕容敏的手,她怒极反笑起来,认真的看着她,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慕容敏,过了这么久,我以为你已经吃了够多的苦,应该懂得了一些道理。原来你还跟以前一样,这么没出息!”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慕容敏一边摇头,泪水滚滚而下。
慕容沁急了一把钳住她的肩头,迫使她看向自己,“我们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是要你跟我回家。我答应过爸爸还有萧阿姨,我一定不会让慕容家散了,我更加不会让慕容集团落入别人的手里!”
她紧紧的死咬着下唇,红红的是腥甜的血水在往外冒。她站立不稳,脚下虚虚浮浮的,“是我抛弃了慕容家,是我害死了爸爸,是我让慕容集团陷入了重重危机,一切都是我的错,就算你们肯原谅我,我自己也无法原谅我自己。你就当今天从来没有遇见过我……”
话音还未落地,慕容沁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火烧火燎的掴在慕容敏的脸上,“这一巴掌是我要你记住,人生应该往前看。我也错过,我犯下的错一样不比你少。可是,我却没有选择逃避,因为我知道,爸爸他一生的心血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她又说,“如果你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家,那么更应该想想如何来维持它。你现在算什么,你以为你这样自生自灭就是在赎罪。为什么,为什么你到今时今日还是这么自私,为什么你永远想的都是你自己。你妈要怎么办?这个家又要怎么办?”
慕容沁气结,“如果你执意在逃避下去的话,我只能说一句,你根本不配做爸的女儿,我们慕容家没有你这样懦弱的人!”她的一只手艰难的扶住额际,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的跳动。她的心好疼,莫名的想有把钝刀在切磨着她稚嫩的心。
失望后的悲际铺天盖地卷来,她一边向回走,一边在默默的流泪,为了九泉之下的父亲,也为了这个她最难以割舍的家。
“等等!”
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了一阵嘶哑的声音,但是,慕容沁却听得分外的清楚。她狠狠一僵,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重新转过身看向慕容敏。
她哭了,哭得那样的悲痛难鸣,她说,“我想跟你回家……”闻言,慕容沁苦味的唇角浅浅一勾,有一道金灿灿的夕阳,映衬她和她的脸……
再见到萧静惠的时候,慕容敏的心里有难以言语的酸涩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往事如烟,一阵风一吹便散了。剩下的唯有那些永不可能变质的亲情。那晚,慕容家显得特别的温情,连站在一旁的祥叔都在偷偷的抹着泪儿。萧静惠亲自下了厨房,煮了她们两姐妹最爱吃的菜。
头上的水晶吊灯投出柔柔的光晕,映着她们的影子,萧静惠不住的往她们两姐妹的碗里夹菜,慕容沁欣然的大口大口扒着饭,眼神斜斜一瞄,见慕容敏一动不动的盯着碗里堆得向山丘一样高的菜色,豆大的泪珠儿就那样一颗一颗的滴落下来,然后嵌入到了珍珠白一样的米饭里。
只一秒,她“砰!”一声丢下了手里的瓷碗,抱着萧静惠便放任般的失声痛哭起来。慕容沁坐在一旁,脸上明明挂着温温热热的泪水,却仍旧保持着最甜蜜的笑容,把菜往嘴里塞。
她想,爸,如果你在天有灵,应该可以放心了。剩下的就让她来替您守护慕容集团吧。
饭后,晚风兀自撩动着房间里的蕾丝窗帘,一切跟她离开前一样,没有变动。慕容敏执起了慕容沁手坐在床边,眼光里闪烁着粼粼波光。不言,只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慕容沁笑道,“怎么了?”
慕容敏怔忡片刻后,眼神忽地的落在了她手上那枚钻戒上,犹豫的问,“他……跟你求婚了?”见她微显不惑,又说,“迟楚骞。”
墨乌的瞳仁倏地一缩,慕容沁急了,要知道迟楚骞原本是自己姐姐的未婚夫,结果现在却……她正欲开口解释,却一把被慕容敏打断了,“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
“你知道?”她瞪大了圆溜溜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睇着慕容敏。
慕容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沉,“是的,从头至尾,我都知道。”她起身慢慢的走近了床边,外面的夜色越发的深邃,她的声音像是来自几个世纪以前,遥远而不真实,只是一直在诉说着一个不羁的故事……
深夜,铁艺镂花的旋转梯上响了一阵零散的高跟鞋声音,整个屋子空荡荡的,所以显得格外的铿锵有力。慕容沁的手用力的扶住栏杆。每走下一梯台阶,就有一滴晶莹的泪滚落。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吩咐祥叔,说,“去准备车,我要回去。”
祥叔看看外面的天色,“小姐,已经很晚了。明天在走吧。”
她默然不语的摇摇头,就在祥叔转身欲离开的时候,她的耳畔似回荡起来林康远的幽幽声音,他曾经那样坚决的说,“沁儿,你不要被迟楚骞的手段给骗了!相信我,他绝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的一个人!你斗不过他的!你跟我走,好不好?只有我才能带给你真正的幸福。”
握紧的双拳不住的发白,她的浑身剧烈的在颤抖。她只是微微的眯了眯眼眸,对着祥叔说,“找人查查林康远的下落。”
祥叔顿了一下说,“是,小姐。”话间,他已经绕道了外面,为她打开了车门。
慕容沁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别墅的,身体轻轻飘飘的像一张纸样,进了屋才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她正要伸手去开灯,却被一阵冷冽的声音着实震慑住了。
“你去哪了!”愠怒的吼道。
头昏昏的,她大概是太累了。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便传来了一股巨大扯拉疼楚。抬眸只见迟楚骞一脸森冷的看着自己。他的眼睛比这夜更黑,几乎是黑得透亮,黑得深不可测。
她僵了一下,丝毫没有心思回答他一样,敷衍着说,“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在说。”说着,便想抽回手上楼。
然,握住她手的力道在隐隐的凝聚,他手背上的青筋明显的高挑起来。难为他一开完会,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结果却不见她的影子,打电话她的手机又关机。他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似的,整个心都悬起来。谁知道她竟然在外面一直到现在才回家。
“慕容沁,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有孩子的人了。做事情一定要懂得分寸!”
她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他甩开了她的手,她头也不回摸着黑就往睡房里去了。徒留迟楚骞一个人仍旧僵在原地。静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