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位于北方的一座偏僻小城,入冬以后,便下起了皑皑白雪。雪片子纷纷扬扬,到处都结满了厚厚的冰,银光闪闪的像是阳光下的鱼鳞。外面那样冷,但屋子里却是暖暖的。一个约莫一岁半的小男孩儿,淘气的伸长了肥乎乎的小手,摇摇晃晃的爬上了桌子,倾身探出双手便要去扑上那贴着冰花的窗棂。
“灼言,你个皮小子!”怕他跌倒,萧静惠一把将小男孩给抱开了,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在怀里,故作嗔怒的说,“你要是不听话,看外婆不告诉你妈妈。”
灼言特别聪明,像是听懂了她的话。耷拉了脑袋,不哭不闹的瞪大了乌溜溜的黑圆大眼睁睁的看着萧静惠。只把小脑袋靠在萧静惠怀里。听见了细细的脚步声,他噌一下竖起了身子。张开了短短的小臂弯,嘴里嚷嚷,“妈……抱……”
刚走近的慕容沁,一愣,笑笑欢喜的接过了儿子,搂在怀里。萧静惠起身,掸了掸身上的有些微皱的衣襟,对她笑着说,“这孩子真是十足的像了那一个人,眉宇间的那股伶俐劲儿就跟别的孩子不同。”
和迟楚骞分明就是一模一样,英气、精明、凛冽。
见慕容沁不回答,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两年的时间,他们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如今好端端的又被她提出来。总觉的有些不合适,于是,萧静惠又说,“沁儿,已经很晚了,你待会儿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会的,萧阿姨。”慕容沁抱着孩子,笑笑应答。
萧静惠点点头,便离开了。
慕容沁抱着小灼言,眼神里充满了柔腻的温和光芒,许是母子连心,怀里的小宝贝竟然不知不觉的咬着他那粉嘟嘟的小指头睡着了。她摇摇头,将孩子放在了床上,又轻轻的为他掖好了被角。
外面的银灰色月光静静的落在窗外鹅毛般的大雪上,透过玻璃窗流转出潋滟流苏晒进了屋内来。慕容沁一瞬不瞬的久久注视着床上的小人儿。秀眉之间淡淡的褶出来了几道深痕,她叹一口气,恍若梦呓般的自言自语,“灼言,你为什么不多像妈妈一点,却偏偏像极了你父亲。”
她俯首,在他的小脸上落下浅浅一吻。眼眶已经红了一大半。良久,她才摁灭了灯,轻轻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雪渐渐止住了,灼言按捺不住心中的欣喜。趁慕容沁上班的机会,拉了萧静惠便往小区附近的公园里去玩耍。扭不动这全家的心肝儿宝贝,萧静惠只得知会祥叔一声,“灼言吵着要出去,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夫人。路上的雪滑脚,您领着小少爷可要当心呐!”祥叔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嘱咐道。
“放心吧,”萧静惠一把抱起了小灼言,将脸贴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我可怎么舍得我的小外孙子疼呢。”说着,便抱着孩子出门了。
大雪一连快下了一个整冬,路面上积了几尺厚。萧静惠抱着灼言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路面的积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鞋底一不当心全浸湿了。由于是大清晨,所以有环卫工人忙着清扫道路上的银白。
公园里的树木上悉数被铺上了白雪,有些地方甚至还结出了冰凝。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被冬日的暖阳一照,倒是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媚态和柔和的感觉。灼言一落地,便架着两条站立尚且不稳的腿,摇摇晃晃的一路跑着。欢喜极了。戴着厚实手套的小手,趴在地上掬起一捧雪,淘气、顽皮的捣鼓着。直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萧静惠一直跟在小淘气的后头,远远看着头,含笑抿嘴直无奈的摇头。一阵悚人的寒风掠过耳根子,冻红了耳垂,拂乱了耳鬓处的发。她轻轻抬手捋了捋几撮。只刚一抬眸,清明的眼眸骤然扎缩。
公园广场上的外围,突兀的驶来了一长串的黑色车辆。一大群穿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动作迅猛的径直朝她们这里走来。
只一愣,萧静惠方吃惊的大叫出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把我的小外孙子带去哪里!”忙不迭的扑身上前去追。
“灼言?灼言?”她一边追,嘴里不停的喊着孙子的名字。
小灼言强行的被人拦腰抱走,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伸长了小手,瞪圆了黑水晶般剔透的眸子执拗的凝睇着后面狂追而来的外婆。雪踩在脚下一滑,萧静惠重重的摔倒在了冰天雪地里。咬住牙根,看着灼言就要被来人带上车。她赶紧重新爬起来,冲上去阻止。
“放下我的孙子!你们这群强盗!”
这时,最后面的黑色兰博基尼车门忽然开了。走下来一个人,萧静惠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加上小灼言已经被人送上了车,更是恼火的很。半晌才惊觉头顶有一大片黑影子绰绰的笼罩过来。
她的瞳孔陡然一缩,几乎是咬着干裂的唇,惊愕的说,“是你?”
孟舫优雅的站在她的面前,闲适疏淡的一笑,良久才谦恭的道,“您好,慕容夫人,我们很久没见了。”
“你们为什么要抓我的外孙子,你们到底想把他弄到哪里去?”萧静惠一把用力的抓住了他的袖口,急切的说,“你快点叫人放了他!求求你们了。”
“慕容夫人,不必惊慌,我只是奉命来接小少爷回家的,总裁一直很挂念她们母子,不过是想提前见见小少爷而已,请夫人不要横加阻拦。”说着,孟舫头一偏,转身甩开了萧静惠钻进车,便离开了。
萧静惠霎时慌了神,忙不迭的拨通了慕容沁的电话。她当时正在开会,不方便接听。等到回拨过去的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一瞬,她整个人已经浑身冰凉的瘫卧在了旋转摇椅上。眼睛无神且空洞的盯着桌上文案书的一角。
“慕容姐?”财务部的向星一连喊了几声,见她不动,调高了几个分贝,“慕容姐!”
“什么事?”慕容沁蓦地被惊醒,迟疑的开口问道。
“慕容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慕容沁苦笑一阵,摇摇头,“我没事。”
“对了,刚才王总叫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慕容沁一下从位置上弹了起来,这才想起老总一大早要的计划案的定价报表还没送过去。于是,急急忙忙的抄起了桌上的文件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简单的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慕容沁踌躇着,说,“王总,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想请几天假,可以吗?”
迟楚骞是个绝顶精明的人,两年来,他们无论躲得多遥远,终究还是会被他找到了。他这次派人带走灼言,一定就不会轻易放手。她需要时间,好好的跟他谈一次。如果能和平离婚,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她需要时间,他们迟早是要碰面的。
闻言,王易唯问,“出了什么大事,需要我帮忙吗?”言辞里流露出不同寻常的关切之情。
事实上,这两年来。慕容沁在王易唯的贸易公司上班,她是他的私人秘书,相处得久了,她还是能感觉到王易唯对她的那一份心思。只是,有些事、有些人虽然过了很久,但是她还是放不开。所以对王易唯,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点歉疚。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慕容沁婉言拒绝。
“一周时间够了吗?”他问。
慕容沁笑笑,“足够了,谢谢王总。”
王易唯双手握紧,交叠住十指,站起身来说,“你是我最得力的下属,放你假也是应该的。”末了还不忘打趣的说,“下周回来上班时,我希望能准时看见你。”
她哧一声笑出声来,低垂着头,说,“会的,我一定会的准时来上班。”话间,已经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慕容沁急匆匆的往家里赶,走到半路的时候,耳畔霍然擦过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黑色的轮胎在雪地里滑了几米。茶色的玻璃窗自动被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孟舫推门下来,主动为她打开了车门。
毕恭毕敬的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夫人,总裁特意让我来接您的。”
“我儿子在哪里?”慕容沁不动,脸色微难的质问他。
嘴角欣然一掀,“夫人,何必不亲自去问总裁自己呢?”
慕容沁冷哼一声,上了车。奢华的皇冠缓缓的滑入了一座私人庄园。甫一下车,慕容沁便不管不顾的疾步冲了进去。刚跨进主厅,二楼上便传出了阵阵啼哭声。
是灼言在哭!
慕容沁转身就欲疾奔着向二楼跑去,冷不丁的立刻就上来了一大群的黑色西装男子将她拦下来。
“放开我!让我进去!”慕容沁愤怒的吼道。
这些人都是迟楚骞的手下,不依不饶的挡住了她的去路。楼上,灼言哭得那样的撕心裂肺,她知道灼言一定是找她了。心里像是被人针扎似的疼。
“迟楚骞!我回来了!你快点出来,我回来了!”
楼下依稀传来了那熟悉到骨髓里的声音,那是他日日夜夜想念的声音,迟楚骞一把抱起了啼哭中的小灼言,大步流星的冲出了书房。
“放开她!”
头顶上陡然飘出了一阵威严,低沉的怒喝声。只一秒,天跟地之间骤然像是被凝固住,冰封住了。慕容沁身体狠狠一震,眼中的泪滴悄然跌落。泪眼朦胧中,迟楚骞怀里就抱着灼言。他漆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凝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