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没有奢望夜末会追上来,然后将此刻脆弱不堪的她搂入怀中安慰,她不回头,坚决不回头,毕竟她没有错,用不着再向这个伤她心的男人摇尾乞怜。
而事实上,夜末真的没有朝她奔来,颀长的身姿一动不动地站在小湖边,冷冷地看着她那纤小的身影一点一点地在他视线内消失。
若是当她看见他和木婉儿在一起的时候,哭着骂他,甚至打他,就算是红着眼睛气呼呼地扭头就走,他也会心疼地不顾一切地追上去抱紧她,原谅她和王爷亲吻的事。
可是她没有那么做,她装作一副和他拒之千里的模样,和他那么生疏地说话,明明在乎却装作不在乎,所以,他强忍着定住自己的双脚,让它们不要去追逐那个不够在乎他的小女人。
他要她显而易见很深很重的在乎,可为什么她偏偏就不肯给他?是她太过吝啬?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连翘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直跑得再也跑不动了,这才颤着双腿回房,扑在床上大哭一场。
那天连翘因为距离的关系,误会了夜末与林雪菲的关系,但这一次,她知道绝对不是误会,她躲在树后看着他们那么久,看得那么清楚,两人各自的表情,尤其是夜末小心呵护木婉儿的温柔,皆是真实的,没有掺上一丝虚假。
原先连翘以为那是夜末对她赌气的报复,但观察了一会儿,她便知道他绝不是在报复,一定是美色当前,他无法抗拒罢了。
夜末夜末,你这个混蛋!
此火难灭,此恨难消,连翘决定给夜末一点点灿烂的颜色瞧瞧!
连翘洗了一把脸,将脸揉得红扑扑的,将所有哭过的痕迹彻底除去,告诫自己将心痛暂时搁置在一旁,办正事要紧。
南颜承已经两日没有和连翘说过话了,这几日,他故意让人将椅榻放在连翘必经的路上,但路过的连翘只是礼貌地看了他一眼,便从他身旁走了过去,一声不吭。
他知道连翘还在生他的气,但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让连翘原谅他的理由去开口叫住她。
“王爷,喝药了哦。”正在闭目假寐的南颜承猛地睁开眼睛,这不是丫鬟请他喝药的声音,而分明是连翘的声音。
南颜承惊喜地睁开眼睛,看见连翘亲自端着一碗药笑盈盈站在他的面前,大大咧咧地喝下一口,然后探出小舌将唇瓣上的药汁舔去,装作一副陶醉的模样,把药碗递给南颜承道:“很好喝哦。”
“连翘,你——”南颜承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就好像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连翘又和他有说有笑的了?
“快喝呀。”连翘瞪了发呆的南颜承一眼,示意他快点喝。
“好,好。”南颜承受宠若惊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待南颜承将药碗放下,连翘仍然笑眯眯地站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改变。
南颜承不知连翘意欲何为,却也不发话,和她默默对视着,即使这样看着,也能令他心旷神怡。
片刻之后,连翘在南颜承面前蹲下,双手撑在他的膝盖上,作央求状道:“王爷,可否借一个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侍卫给我?”
“侍卫?”南颜承狐疑地看着她。
连翘生怕南颜承拒绝,将小嘴噘得高高道:“我保证,我发誓,绝不做杀人放火之事,答应我好不好?就一会儿!”
南颜承淡淡一笑,原来连翘主动与他和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别说是伤天害理的事,就是她想杀人放火,他都会答应她的。
南颜承没有问连翘缘由,便爽快道:“借你十个都没问题,只管去问安主管要人吧。”
“谢谢王爷,一个足矣,我不贪心,嘻嘻。”连翘朝着南颜承感激地一鞠躬,转身一蹦一跳地去找安刚。
南颜承望着连翘活泼的小身影,情绪即刻被她感染,阴暗的心情顿时敞亮非凡,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她快乐,他便快乐,哪怕她是为了别的男人而快乐。
这些日子下来,安刚自然也已经看出王爷对连翘的特殊态度,听说连翘想要一个能干的侍卫,立刻叫了二十几个侍卫排成一排,让连翘亲自挑选,大方地说多选几个也没问题。
连翘看着这么多侍卫表情肃穆地站在自己面前,立刻笑傻了眼,原本只想要一个侍卫的念头顿时瓦解,决定贪心一回加快办事效率。
连翘双手交叉抱胸,笑嘻嘻地看着众侍卫,道:“谁愿意去帮我抓一只活鸡?”
闻言,众侍卫与安刚差点仰面翻倒,他们还以为连翘会委以他们重任,却原来是这等低劣的小事……
一阵静默,似乎没人可以胜任。
其实不是众侍卫不能胜任,而是他们不屑担任。
连翘看出了众侍卫的鄙夷,双眉一挑,狐假虎威地指责道:“身为承王府的侍卫,一定有厉害之处,方能保护王爷,确保王府的安全,可是,你们连抓一只活鸡这种小事都办不到,还能做什么大事?怎能担当保卫王府的重责?嗯,我要去告诉王爷,让他——”
连翘的话还没有说完,安刚便瞪了众侍卫一眼道:“哑巴了?都变成废物了吗?”
立时,一个最最识趣的侍卫硬着头皮往前站出一步道:“连姑娘,我帮你去抓。”
“好!谢谢!”连翘笑得合不拢嘴。
该侍卫领命站到连翘身后,其他侍卫暗吁一口冷气,皆想着连翘本就说要一个侍卫,应该没有他们的事了。
安刚小心翼翼地问道:“连姑娘,事情交代完了么?”
连翘郑重其事地摇头道:“还早。”
闻言,其余的侍卫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个个皆不奢求会有什么好事等着他们完成。
果然,连翘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后,问道:“谁愿意帮我去抓一只活鸭子?”
连翘的话刚说完,安刚犀利的目光便及时朝着侍卫们威胁性地瞪着,示意他们这回识趣一些,别惹怒了这个不好惹的人。
立时,其中一个侍卫站出来道:“我愿意。”
那表情、那气势、那脸色,似乎比上刑场还要艰难,比被王爷惩罚还要委屈。
连翘捂着小嘴笑了笑,继续委以他们重任道:“谁愿意帮我去抓一只活小猪呢?”
“我愿意!”
“谁愿意帮我去抓一只活狗呢?”
“我!”
就这样,连翘一连发出了八个请求,而这八个请求无一不是去抓某种活物。
八个侍卫领命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但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就好像要去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一般。
连翘本已经遣散他们去办事了,可看着他们憋屈的脸色,心中十分不快,故意在他们走了几步路后,叫他们统统回头道:“慢着,我还有一点要补充。”
待八个侍卫转过头,连翘已经借了安刚的毛笔在手心写了一个大大的墨字,她将手心摊开在八个侍卫眼前道:“你们抓的活物必须满足这个条件,否则算你们不合格哦。”
众侍卫看着连翘粉嫩掌心中那个突兀的大字,面面相觑,脸色愈发难看,谁也猜不透连翘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其中步伐最沉重的要数领命去抓一条活鱼的侍卫,他正在懊恼要如何符合连翘的条件,到底是连翘的条件太过苛刻,还是他太孤陋寡闻了?
约摸一个时辰不到,七个侍卫皆黑着一张脸带着他们领命去寻的活物出现在连翘的面前。
连翘数了数侍卫,又数了数活物,道:“好像还少一样啊?”
七个侍卫自接到连翘的命令之后,难看至极的脸色终于大有改善,因为他们一想到那个还未赶到的侍卫便忍不住大笑出来。
众人等了一会儿,那个迟到且被其他侍卫哄笑的侍卫终于捧着一个水盆姗姗来迟。
该侍卫的脸红得跟猴子的屁股似的,站到连翘面前后,双眼直直地盯着水盆,却怎么也不敢抬头看连翘一眼,生怕她发怒。
连翘看到侍卫捧着的水盆中游着几十条小鱼儿,皱起眉头道:“弄这么多条来干吗?我不是说一条就够了么?”
侍卫仍旧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地道:“请连姑娘原谅,我……我实在是个笨人,放心,这里头一定有一条鱼儿是母的。”
侍卫的话刚说完,其他七个侍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捧腹大笑。
这下,连翘也明白这个侍卫为何迟到了,因为她的手心写着一个大大的“母”字,原本,她只是想气气这些侍卫,却并没想要为难他们。
而她终是无意间为难了一个捉鱼的侍卫。
连翘忍着笑拍了拍捧鱼侍卫的肩膀道:“呵呵,你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该侍卫这才敢抬头看着连翘,眼里流露出的不知是知遇之恩,还是宽容之谢?
接着,连翘对着八个侍卫一齐道:“大家跟我来。”
一路上,连翘空着手在前方领路,而身后整齐地跟着八个侍卫,每个侍卫的手都没闲着,或抓着一只鸡,或牵着一条狗,或抱着一盆鱼……
王府的其他家丁偶遇这八个侍卫的阵势,不禁十分好奇,两个一伙,三个一群地对着八个侍卫指手画脚、窃窃私语……
八个侍卫何曾受到过如此万众瞩目的待遇?张张刚毅的脸丰富地变化着颜色,一会儿铁青,一会儿煞白,一会儿又通红……
而这一切,皆是拜连翘所赐。
八个侍卫早就听说,王爷十分中意这连翘姑娘,甚至有心纳她为妾……
原本,他们对于王爷娶什么女人、娶几个女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可今日开始,他们个个心中满腹牢骚,皆在心里无声地反对着、抗议着王爷娶连翘,即使他们的意见根本不成其意见。
连翘姑娘,你千万行行好呀,千万别嫁给咱们王爷,求你了!
他们皆认为,像今日这般丢人的事此生做过一次足矣,不想再做第二次。
可是,他们只是王府小之又小的侍卫,不但预测不了连翘与王爷错综复杂的关系,更左右不了连翘与王爷的未来发展方向。
一句话,他们越是不想留住的人,她往往留得越长久。
傍晚,天色还亮堂着的时候,夜末像往常一样回到所住的院子中。
走在院子里,他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虽然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却闻到一些混杂在一起的臭味,而且,越是临近客房,越是能听到一些混杂在一起的古怪声音。
他警觉地拿出青龙剑,没有拔掉剑鞘,直接拿其将房门推开,顿时,眼前赫然出现动物狂欢的场面:鸡鸭鹅扑腾着乱窜,所到之处皆是它们的屎尿,一只黑色的狗对着他汪汪大叫,一只白猫跳在房梁上喵喵叫着,蓝色的眼睛瞪着他十分骇人,一只乌龟在地上趴着,一头斑点猪伏在地上打鼾,几条鱼在地上蹦跳……
动物狂欢不狂欢他漠不关心,也没有兴趣,只是,为何它们狂欢的场所会选在他的寝房?
夜末跨进房间一步,房间里的鸡鸭鹅见有人靠近,便朝着房间的更深处蹿去,唯有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猪崽,瞪着两只恶狠狠的猪眼,勇猛地朝他冲了过来,夜末一个侧身,小猪便从他身边一溜而过,跑到了院子里东闻西哄。
在臭气熏天的房间里,放鱼的水盆下压着一张大大的纸,上面写着大大的墨字。
夜末本不想理会,欲转身离开,但风儿吹起那张大纸,“夜末”两字不禁跃入他的眼帘,只一眼他便确定,那两字乃出自某女之手,由此推想,狼藉的房间为何会这样,也与某女托不了干系。
夜末小心不踩到动物粪便,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白色的纸张上赫然写着:“夜末,王爷要做寿,这八件动物的肉王爷想吃,为了给王爷一个特大的惊喜,我想了一个宰杀它们的新鲜方法,请你一定成全,这八种动物的性别都是女的,麻烦你和它们晚晚肌肤相亲一次,但求七日之后它们可以七窍流血而亡,我亲自来收尸,谢了!——连翘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