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本就微微有些沉闷,但连翘在就寝前还是特意将门窗全部关牢,且全部反锁,无一例外。
寝房的空间足够大,她不怕自己缺氧而死,却想以这种方式杜绝那个被报复之人的入侵。
她相信当冷傲的花心郎在看到她送给他的礼物后那脸一定阴沉得可怕,原本她隐隐期待着他会立即找她算账,可是,自她命人将八种动物放入他的寝房开始,至傍晚,至天色暗淡,至彻黑,他始终没有出现。
或许,他正忙着沉醉新欢的温柔乡,而不屑跟她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
所以,当她等过了漫长的时段,她心寒了,即使相信他不会来找自己,也想以锁门锁窗的方式彻底扼杀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连翘告诫自己别再去想他不好的地方惹自己不快了,应该好好想想,她对他所做的报复,会引起怎样的效果?
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看到那么多动物霸占了他的房间,弄得一地狼藉、臭气熏天,而且看到她留下的大字,一定会生气,很生气吧?
“呵呵呵……”拉过薄毯,连翘将自己从头到脚全遮盖起来,像是躲进了一个秘密之所,在昏暗的薄毯下笑得惬意,她想象夜末生气的模样,他的眼睛会如何放光,他的眉毛会如何凝聚,他的嘴巴会抿成怎样的形状,他的气息又将会如何不平?
哈,要是能躲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亲眼见一见就好了,一定很好笑!
他生气也是活该,谁叫他骗她,和别的女人那么亲近!
很明显,连翘独自偷乐的同时,也在躲避,躲避她与夜末将何去何从的关系。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还放不下夜末,尽管她根本不能容忍他和别的女人那般亲昵,也不打算原谅,可若要她开口去对他说一些决绝的话,她却根本就没动过那个心思。
连翘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以另外的方式安慰自己,她一定要把夜末整得惨惨的,然后……然后再说吧。
薄毯盖久了,汗水便滋滋滋地首先从额头上冒出来,连翘一把掀开薄毯,抬手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去,大大地呼吸了一阵,自我安慰道:“今天的心情实在好极了!”
“原来侮辱我能让你的心情这般愉快。”一声冷至极致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刚闭上眼睛的连翘猛地睁开了双眸。
连翘不可思议地瞪着站在床边的夜末,再瞄了一眼所有的门窗,奇怪,方才一直很安静,她确定没有听见任何门窗开动的声音,况且门窗皆反锁了,他是如何进来的?
“你……你怎么进来的?”连翘实在想不通,简直就要怀疑他已经变成鬼了,难不成他被她下午的所作所为给气死了?
夜末幽深的黑眸在烛光下发出叵测的光芒,瞥了一眼屋角的屏风道:“在你回房之前,我就在此恭候多时了,顺便睡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连翘暗怪自己粗心,怎么在关门之前没有检查一下房间的各个角落?
“谁准你进我的房间的?出去。”连翘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不见他的时候可以把对他的愤怒压下,但一旦看见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在小湖边给木婉儿洗发的场景,这是她无法容忍的,也无法释怀。
夜末脱了鞋往空出的床边一躺一靠,道:“谁害得我无房而归,谁就得收留我过夜。”
连翘虽背对着他,但床边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感觉不到,立刻坐起来道:“你住的不过是个客房,承王府的客房多得数也数不清,你另住一间便是,何必强人所难?”
夜末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地躺靠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她。
连翘被他越看越气,决定气走他道:“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么?那些母鸡母鸭母狗的,你是摸过它们了,还是亲过它们了?”
闻言,夜末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嘴角的弧度越扩越大,连眼睛里也散发出无尽的笑意。
连翘懵了,她原以为她这句话若是不能气得夜末下床离去,起码也能将他气得一脸黑沉,可是,他怎么却是这种反应?他疯了么?傻了么?
“你……你笑什么?”连翘瞪着他,心里七上八下。
夜末却只是笑,好像压抑了很久,今日不笑个痛快他就会得隐疾似的。
其实,他自那日见到连翘与王爷亲嘴离开后,并没有躲到一个角落去独自疗伤,相反,他一直站在一个不被连翘发现的地方,看着她到处找他、喊他。
他自然看见是南颜承强吻了连翘,而不是连翘去亲吻南颜承,但他就是生气连翘与南颜承坐得那么近,还笑得那么亲切,她就是和他太过亲密了所有才会让他有机可趁。
当连翘发现他的时候,若是连翘马上朝着他追去,他只要她解释一番便会原谅她,可是,她却在转瞬间放弃追他,而是蹲地着急地扶起南颜承。
他知道在连翘眼中,有两个重要的男人,一个是他,一个便是南颜承,他一直觉得,相较而言,他要比南颜承重要,因为他是连翘说第一次喜欢上的男人。
可是,当连翘转身去扶南颜承的时候,他便觉得他原先的认定很是可笑,原来,连翘最重视的男人不是他,而是南颜承!
是不是她早就爱上了南颜承,可是她却没有发觉?
越是往这方面想,夜末便越是心痛、恐惧,所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去不返,而是站在一个看得见连翘,却不被连翘看见的地方,偷偷地看着她。
当连翘满王府地找他时,他受伤的心渐渐有所好转,一连几天,她都在找他,对着空无人烟的地方一下子说求他原谅的话,一下子撒娇,一下又说不理他的狠话,他的这个小女人,真是可爱。
他一直没有出现在她眼前,不是他没有原谅她,而是他贪恋这种被她重视、被她紧张的感觉,这些天,连翘因为找他,都不理南颜承了,他就像是一个突然喜欢暗中较劲的孩子,默默地跟着连翘,默默地看着连翘,听着她为自己牵肠挂肚。
这样的感觉,真是很好。
没有几天,他便不想这样了,因为他自私过后,便更加心疼她,心疼她被太阳晒,心疼她出很多的汗,或许,他该听她的话,去闻一闻她是不是真的变得很臭?
他会抱着她告诉她,就算她很臭,他也喜欢,很喜欢,好像已经喜欢到了骨子里,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
今天白日,他决定和连翘见面,同她和好,可是,他不打算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而是决定在逗她小小生气的基础上出现,谁让她不小心被别的男人亲?
他坐在一棵连翘这些天必经的高高银杏树上,脚的尽头放着一个鸟窝,不过鸟窝里面盛放着的不是鸟蛋,而是他收集来的各色鸟屎。
他准备在连翘站在树下的时候,及时将鸟窝踢下去,然后让鸟屎在她双脚前打翻、炸开了锅,最好溅到她的脚上,让她气得惊声尖叫。
不过,他会做好善后工作,会替她压惊,会替她把鞋子洗干净。
想到这里,夜末心情甚好,嘴角噙着笑意开始闭目养神。
等了许久之后,闭着眼睛的夜末听到女子的脚步声渐渐临近,他以为来人一定是连翘,所以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朝着树下看去。
女子的头被树叶挡住,他只瞥到她身穿的白衣,便更加确定来人是连翘,趁机就把鸟窝踢了下去。
夜末踢的方位很准,就算女子往前走一步,也不会被鸟窝砸中,然树下的女子恰好见到地上爬着的一条蜈蚣,尖叫一声,往前飞速地跨了两大步。
这下,鸟窝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女子的头上,鸟屎淅淅沥沥往下流。
“啊——啊——”湿嗒嗒的东西流得女子满头皆是,女子顺手一摸一瞧,恶心地快要昏死过去,立即尖叫起来。
夜末听见女子的声音,这才知道鸟窝不但砸错了方位,也砸错了人,连忙从树上跳下。
站在树下的木婉儿,似乎被满头的鸟屎刺激得不轻,忘记了怎么反应,只是不知所措的哭着,哭得那是梨花带雨。
“木姑娘,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这事完全是夜末的不是,夜末再冷傲的性子,面对这个无辜的姑娘,也没有办法冷然处之。
他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男人,错了就该承认,并且承担。
木婉儿抬头看见夜末,不由哭得更加伤心,木夫人告诉她夜末在小湖边的树林,让她前来这边请夜末过去与木夫人一道用午膳。
她自然知道木夫人是特意撮合她与夜末,为此特意打扮了一番,她想着连翘经常穿白色的衣裙,以为夜末喜欢,便脱去粉色的衣裙,换上一件白色,可谁知结果却会这么狼狈地出现在夜末的面前……
木婉儿以为夜末只是不小心将盛有鸟屎的鸟窝不小心踢下,丝毫不怀疑是夜末恶作剧搞错了对象,且弄得这般砸。
“木姑娘,跟我来,帮你洗去头上的鸟屎。”夜末丢下一句后,便朝着小湖走去,木婉儿愣了愣,便挂着泪水跟了上去。
为了防止木婉儿弄湿肩部的衣服,夜末只好一手托着她的脖颈,一手给她洗头,既为自己的弄巧成拙而对木婉儿深感抱歉,又为自己失去了一个与连翘见面的好方法而叹息。
夜末虽然在给木婉儿洗着因他而脏的头发,却根本就没有看到木婉儿痴痴看着他的神情,他的魂魄早就跑到了连翘的身上,他想着怎样制造另一个与连翘见面的机会,既能气到她,又能和她和好如初?
所以,当连翘躲在树后见到夜末给木婉儿洗发时露出那样的温柔和微微的笑意,夜末并不是因为木婉儿,而是全心全意在想着她呀。
夜末怎么会想到连翘会撞见他给木婉儿洗头的一幕,若是预先知道,他一定不会碰她,而是找个王府的丫鬟来给她洗头,只是当时,他内疚自己害到了木婉儿,且见到她哭得那般伤心,一时就只想帮她除去头上的鸟屎……
只是,他没有想到连翘会说出那样冷漠的话语,似乎一点也不屑他的解释,夜末再次怀疑连翘对他的在乎度。
但当夜末推开寝房的门,看到连翘留下的字迹后,他的心突然豁然开朗了,对这个小女人又爱又怨。
她怎么可能不在乎他?若是不在乎他,怎么会说出那些酸溜溜的话?还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方法来气他、侮辱他?
原来,不是连翘不在乎他,不重视他,而是每个人有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以正面的方式来阐释自己的情感,有些人喜欢用反面的方式,有些人喜欢用极端突兀的方式……
他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趁着连翘还未回房,夜末偷偷进了她的房间,在屏风后坐下,默默地等着夜深,等着她回房。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晚,一定要和她和好,不论以怎样的方式,他怕连翘再这样误会他下去,会被南颜承给抢走。
连翘见夜末只是笑着,笑得越来越没心没肺,她怎么也看不分明,便道:“既然你不走,那我走好了,我去另外找个客房睡。”
连翘刚在床上站直了身体,夜末就忽然敛住了笑容,将她一把拉倒,连翘一个没防备便跌倒在床上。
她咬咬牙就要爬起来继续下床,夜末便适时抬起一条修长的腿,将她的双腿紧紧地压住,让她动弹不得。
“拿开你的猪腿!”连翘抬起上身,使劲地捶着他腿,要知道他的腿现在正压着她光裸的腿上,很是难为情。
因为连翘怕热,所以特意将睡裤的裤腿给挽到了膝盖以上。
夜末看着连翘白皙的双腿,双眸不由变得更加幽深道:“我是猪腿,那你的是什么?”
“当然是人腿。”
夜末微微一笑,将一只长长的手臂用力地搭住她的肩膀道:“我记得不久前有个人说过,我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那请问,我到底是人还是猪?”
连翘知道夜末是在拐着弯笑她品味差,居然喜欢上一只猪,不想再回答她,倚头就想在他的手背上咬下一口。
夜末目光犀利,早有防备,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的同时,双手灵活地将她的头捧住,唇疾速地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