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贾母正房之后,三春姊妹回归自己房中。待婢女送上茶点之后,姊妹三人默契地禀退了丫鬟们,静静地环坐在房内。
“这个家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呢?”惜春低声道,语中满含讽刺和厌恶。
“……”迎春低头凝视着手中的茶盏,眼中有无奈,有期盼,亦有点点不舍。
探春哼笑一声,不屑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完全地瓦解这个腐朽的家族,从外部着手必是行不通的,定需有内部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迎春叹道:“虽然这个家中没几个好的,但是总归是我们生长之地,原还盼着老太太多少能想明白些,谁曾想……”
惜春蹙眉娇嗔:“前些日子还觉得二姐姐是个明白人,这会子怎地又糊涂了。这府里那些个令人不齿的主子多是明面上的,只怕真正的做了亏心事的皆是那些善于伪装的,平日里半点痕迹都看不出的。”
探春回想起初知王夫人真面时的诧异以及后来听说的关于府里人对江南林姑妈做的一些事后的震撼,心有余悸地点头赞同惜春所言:“四妹妹这话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耳闻目睹了一些事,我们又有谁会相信二太太和宝二奶奶竟然会是这种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之人。”
迎春幽幽道:“这次老太太听了宝二奶奶的建议,想必是打算采用了。只不知这次又会有谁遭池鱼之殃,蒙不白之冤了。”
姊妹三人一时无话,皆是为院中的少数的清流深深担忧。这次抄检也是为想借机铲除异己或表现自己的人提供了一次大好时机吧。
廉亲王府
软冰水榭之内,雪翎在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诗册,无视王府的侍女们欲言又止的样子,亦无视紫叶幸灾乐祸的笑靥,只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之中。
而造成紫叶与侍女们完全不同的神情的,就是被阻在水榭之外的王府主人——廉亲王允祀。
话说事情的起因可追溯至上回福晋因不甘被休而来水榭吵闹的时候。虽然当日雪翎从头至尾不曾理会允祀夫妻之间的事情,一直维持着置身事外的状态,但是这并不代表雪翎会任由别人白白地利用自己,甚至任人以妒恨的眼光凌迟自己。所以基于古人“秋后算账”的指导,雪君大人宽宏大量地忍下了那一时之气。
原本雪翎是想“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将此事就此掀过,不再提及的。偏偏这世间最多的莫过于不自量力之人。
一拨又一拨的人或顶着原八福晋闺中密友或亲戚姊妹之名,打着为前八福晋抱不平的旗帜来府中会会王爷的新宠,或仗着自己跟廉亲王府的亲戚关系,借口王府没有一个正式的女主人而王爷的新宠想必也没什么打理亲王府的经验,诸事不便,故而来帮衬一番之类的。实则皆是想来打探打探那赶走了先皇赐婚的嫡福晋的女子的实力,而后谋划着看看能否趁王府中嫡福晋之位空悬之际使自家的女儿姐妹夺得王爷的青睐。
原本这些若只是老老实实地去允祀跟前讨好献媚,雪翎是乐得免费看戏的。谁知一个个都不识相地总在水榭外面打扰雪翎的清净,若是可以的话她们应该更想直接进水榭面对面地探听水榭主人的虚实。
聪明如雪翎自然也知道这背后多半还有着王府主人的纵容,否则又有谁会这么没分寸地在敌我虚实未明之前就对上传闻中的劲敌呢?
有鉴于此,雪翎在烦不胜烦之际,直接下令在她同意之前不准八爷踏进水榭一步。
虽然允祀尽可以不理会雪翎之言,但是依照他对她的了解,若再此时违逆了她,日后之路必定更加艰难。故而为了日后的长远利益着想,我们伟大的风魔大人秉着“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理,无言地默认了雪翎对他的惩罚。
而为表自己认错的诚意,允祀每天忙完了必须处理的公事后定会立即赶回府中,在水榭外面自我罚站。
看了看一直站在水榭之外的允祀,紫叶心中陡升一种不详的预感,好似他在享受最后的宁静一般。那个人该不会在酝酿什么阴谋吧?不然为何要做这等毫无益处之事?
如此想着,紫叶不免又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自家主子。看主子一副平静祥和的样子,原该是正常的,却又隐隐含有违和感。不明缘由地,总觉得现在的情形与“山雨欲来风满楼”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似沉浸在书中,却并未完全沉浸的雪翎自然感觉到了自家侍者那疑惑的目光,也知道她已有所觉。不过现在还不是打破着平静的时刻,至少要等至……
突兀地,雪翎开口打断了紫叶的沉思,也打破的一室的沉静:“那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迟疑地看了看侍立在外间的众侍女,紫叶心中疑惑更甚,但仍是回答了雪翎的问话:“一切如主子所料。雪女果真提议抄检两府了。”
雪翎闻言,轻笑一声:“应是已经反应过来了,所以想借机去我曾住过的地方找可以利用的东西吗?”
紫叶眉头紧皱,不确定地道:“可利用的东西?主子的意思是她想用巫术?”魔界好像有这么一种术法存在,利用某一个人曾经用过的东西施加咒术以达到控制或伤害那个人的目的。说话间又设下了小小结界,以免吓到外面的人。
“哎呀呀,居然到现在都还会被小看啊。该对她赞一声‘天真’还是‘愚蠢’呢?想本君身居雪神之位,便是灵力尽失,她一小小巫术又能耐本君何?”雪翎略带狂傲地说。
紫叶暗暗翻了个白眼,自从来了人间之后,主子那在除了风神面前都冷冰冰的淡漠至极的样子就变样了,总会时不时地或狂傲或调皮或戏谑地。不过这样子的主子似乎真实多了。
再说贾府的抄检之事,虽贾母同意了这一做法,但是贾珍以宁府之事自有宁府之人处理为由拒绝了荣府派人协助宁府抄检的提议。最终贾母只是指派了薛宝钗并王熙凤带着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以及几个另外几家在荣府有些脸面的媳妇儿以贾母房中丢了件要紧的东西为由,入夜之后悄悄地在各处抄检一番。
起先自是先从下人婆子处抄起,也不过抄检出些多馀的蜡烛灯油之物。再是去了宝玉居处,喝命关门以防有人出门通风报信之后,一行人直奔丫鬟们的房间而去。
宝玉正因晴雯觉得不适而去探视了,忽闻外间吵闹之声,便探出头来问是何故。
宝钗见宝玉在晴雯房中,眼中忽地闪过不明的亮光,旋即湮灭,若无其事地上前,道:“只因老太太丢了件要紧的东西,恐丫头们混赖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去疑。”
宝玉半信半疑地看向凤姐,见凤姐点头后也就不在理会了,只管请了凤姐入内吃茶去。
宝钗也是忙不迭地上前搀着凤姐,请凤姐进去吃会儿茶,直说外面就交给周瑞家的等人了。凤姐想想这房里的事自己还是莫掺和的好,便也不理了。
不过一盏茶时间,周瑞家的就来回话说:“回两位奶奶,这里都查了,并无私弊之物。”
宝钗道:“几位姐姐可查仔细了,切莫因为这里是宝二爷和我的居处而松懈了才是。”
众人回道:“都仔细翻看了,没什么差错东西。虽有几样男人物件,但都是小孩子的东西,想是宝二爷小时候的旧物件,没什么关系。”
凤姐听了,笑道:“既如此,咱们就走吧,再瞧别处去。”说着,辞了宝玉,一径出来。
随即众人又去了三春姊妹的住所。在探春处,被探春冷嘲热讽了一顿。好不容易凤姐劝消了探春的怒气,又被不知好歹的王善保家的给搅和了。
当众人都回话说查完了时,她越过众人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嬉笑道:“这回可查仔细了。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真没有什么。”
一语未了,王家的便挨了探春一巴掌。
探春指着王家的怒喝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我的衣裳。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不成。”
凤姐忙上前劝解,又责备王善保家的不懂规矩;宝钗、平儿、侍书等也一同劝解着。
因探春之事,凤姐只好让宝钗先带人往别处去,自己留在探春处安抚探春。宝钗见探春怒气未消,又觉凤姐在一旁自己亦是多有不便,也就不推辞地去了。
宝钗等人离去后,房内只剩探春凤姐平儿及侍书四人。
凤姐轻笑道:“好了人都走了,还生什么气呢?”
探春亦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又不是特意生气与她们瞧得。若不如此,你还不是要去做那得罪人的事儿。”
凤姐幽幽一叹:“虽是万分不愿,但是好歹有我在,她们尚不至太过份。我只担心又有许多无辜的人要遭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