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一脸X笑口水欲流的脸。
笑笑的眉头不易察觉的拧了一下,下意识觉得恼怒,却没有真的恼起来。
他没睡,只是在片刻的小憩中恍若做了个满是血腥的梦,就再也睡不着。不吃药,心底的烦躁和无尽的困倦只能挨着,挨到它自己消失。
所以他不是没听到有人走进来,只是不想理会。是谁都无所谓,有事快办没事就走。
可是走近了放下东西的人却迟迟未走,在身边徘徊不去。
——那大约是个丫头,脚步很轻,又带着淡淡脂粉气。她要站在这里,他也懒得赶人,可是她却越靠越近——这里还有谁这么不知死活敢靠近他的?
感觉到那气息已经近得几乎要靠到了脸旁,甚至他连人都笼罩在她的阴影下,笑笑终于忍无可忍睁开眼,一眼迎上那张堪称猥琐的脸,瞬间在他的冰冷里升出一股恼怒,他下意识便出手扼住她的喉咙,那丫头躲避不及被他抓了个正着,但是扼住她喉咙的那只手并没有捏下去。
他的怒意仿佛只是一瞬间便又消散,像是应该恼怒,却没有恼怒。
笑笑在这时看清这张惊讶的脸,眼里是一瞬的惊讶和手忙脚乱,却没有惶恐。
他松了手,既然没有了捏下去的打算,碰触别人或者被人碰触就是一件很讨厌的事。他只是冷冷问:“你想做什么?”
宝瓷还没适应笑笑就这么突然的在她面前,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似冰雪堆砌雕琢的脸庞,那样细长微挑的眉目,分明美得勾人,却毫无温度。
她手臂缩在胸前只伸了一根手指弯弯点点,示意下他受了伤的肩膀,“我来,治伤……。”
“出去。”
笑笑冷冷转脸似乎不打算再理睬她,宝瓷悻悻,原来他真的认不出她哦……其实也难怪的,笑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醒了的消息,一定以为她还在凤恋香手上昏睡着。她如今换了一张脸,胸前又顶着这么波涛汹涌的两团,连声音也因为年纪的增长而变得有些不同——笑笑这样都能认出她才有鬼咧。
“可是,你的伤……不好好处理不行,我不走。”
那冰雕的美人又微微拧起了眉,该说是已经太久没有人敢招惹他,还是他已经忍了太多——就算他耐性再好,也只能拿了全部的耐性去容忍着凤恋香,去压抑着虫蛊带来的影响,所以对其他的人和事,丝毫不会留情。
这丫头是疯了,还是这么不怕死来挑战他的耐性?
但奇怪的是,他那已经被磨得少的可怜的耐性,似乎并没有被挑战到的感觉。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蛊虫的影响已经消退了。
身体已经渐渐轻松起来,虽然伤口上的疼痛渐渐显现,但与那止不住的烦躁相比,他并不在乎。
所以他才生不起气恼,好像所有的脾气都退了,所有的耐性也都回来了。总算这一次也挨过去了,不用去喝那一方小小瓷瓶里的“药”——即使他以前总喜欢咬宝瓷,或是不满或是不高兴,一口狠狠咬下去直到齿间渗出甜腥,看宝瓷惊怒的冲他嗷叫……但那不代表,他愿意喝下这瓷瓶里冰凉黏腻带着药味的血。
宝瓷站在那里忽然就感觉到自己再一次被无视了。笑笑的冰冷的怒气在一瞬不知为何便消失不见,连同他这个人的气息——就好像他人还在这里,心早已经不知那里去了,不过是个没有温度的空壳子。
她怎么能看着笑笑这个样子啊,初时大门外的一眼只觉冷冽得骇人,而现在这副空茫的样子,看着只让人觉得心疼。
便如十四岁那一年被师父关进岩洞,一关两载,每日都会恍惚着有种感觉,好像笑笑会在外面的某个角落,缩成白白小小的一团,固执着等她——而现在的笑笑,让人觉得比那样更糟,连希望也没有,只是漫漫的等,等到丧失了所有的温度。
去他妹的凤磐玉——
叫她怎么眼睁睁的看着笑笑这个样子,却什么也不说就呆在他身边看着?
宝瓷当即便要开口说实话,人才上前一步声音都还没滑出喉咙,笑笑已经察觉到她的再次靠近——他的不生气不恼怒不代表他认可她的靠近。
于是抬手一挥,宝瓷只觉身子一轻,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飞出房间直直摔在门外,摔得屁股发麻。
笑笑你丫个小没良心的!
宝瓷缓过劲儿来揉着屁股爬起来正要再奔回屋里继续奋斗,房门已经“砰”一声在她面前关上,从那闭合时的缝隙里看到的不过只是一翻白袖。
——不要逼她在这里大喊啊!
她连喊的机会都还没有,一旁便有一位中年女子走来,“怎么,还是没替笑公子上药么?”
——她是这宅子里的管事侍女,在这里,笑笑的事就是头等大事,她虽不是亲自伺候却也事事亲自监督的。
宝瓷被打发来伺候笑笑,第一个就向她报到的。
如今她出现了,宝瓷只能又无奈的端起装模作样的架子,客客气气喊了声:“姑姑……。”
管事姑姑叹一口气,虽说是早已经料到的,此时却也有些无奈,“——夫人吩咐,若还是不能伺候笑公子上药,就杖责。”
——可惜了这丫头,刚一来就摊上这第一个。
宝瓷一听——咩?还要挨打??
眼见一旁已经有家丁拎了棍子过来,宝瓷痛心疾首——臭笑笑!等将来她都会讨回来的!!
她在这里是个丫头,她得忍着,不管是鞭子还是棍子都得忍辱负重——这个她倒是懂,在初初看到那家丁拎了棍子来的时候也有过觉悟,可是家丁手里的棍子刚一拎起来,她就把那觉悟抛到九霄云外,狠狠踹了摁住她的人,又撞倒了抡起棍子的家丁,在姑姑的惊诧喝止里拔腿就跑。
——要她乖乖挨揍?除非你真把她五花大绑挣脱不掉,否则她怎么可能任由那棍子打下来!?
宝瓷头也不回的奔回凤磐玉的住处,顾不得院子里那拎了大桶的丫头惊叫的阻止,就一脚踹开房门,在一室热气缭绕里看到一幅活色生香。
“擦,大白天洗什么澡啊!?”
宝瓷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她可不是会为这点小事大呼小叫的女子,满地光着膀子露着胸脯上山打猎下山劈柴的男人多了去了。
不过话说,凤磐玉脱光了这身材可跟他的脸略不相符啊,以为他只是个白白净净的娘娘腔,没想到身材竟然还挺结实,看起来倒像个练家子。
凤磐玉人在浴桶里挑着眉带着一脸不满看她,他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刚处理完一切好好歇下,洗个澡怎么了?可是见宝瓷一点也没有女人该有的矜持样子,好像完全没有出去的打算,只能不爽着板着脸问:“有事?”
宝瓷这才回神,愤愤的一脚踹上浴桶,里面的水泼剌一阵荡漾,漾出桶外也漾了凤磐玉一脸。
“我不干了!!当丫头为什么还要挨打啊!?他们敢动我一下,我现在就带笑笑杀出去!!”
凤磐玉哼了一声,“这么说你也没能说服笑牙月好好疗伤了——还以为你能把个沧溟少主迷得这般神魂颠倒,是该有点手段呢。”
——手段你妹,人家是那叫真爱懂塞?
看着凤磐玉毫不在意的从水里站起来,扯了一边的衣服披上,宝瓷只是稍稍移了目光不去看,脸却连红都没红一红。
情事之于宝瓷,好似一件与她全然不相干的事——笑笑当真辛苦。
凤磐玉只对她这般无视哼了一哼,“治好他的伤,这本就当是你的事,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就该感恩戴德了,其他的事你自己去应付,与我无关。”
“——那当然是我的事!你只要去告诉那些侩子手不许动我!!”
凤磐玉奸佞一笑,步步靠近逼过来道:“那还真是遗憾,若不能替笑牙月治好伤就杖责,这是凤老大下的令,我可没办法。你既然没做好,下一个丫头也该去了——笑牙月若还存着一点人性,也该不忍看着这么多无辜丫头为他挨打。就不知最后能让他心软下来的人是不是你呢?还是就此机会,干脆换一个美貌温柔的姑娘来拯救了他的心灵,让他忘记你这个只会让他无望的苦苦等候的女人——”
毛!?这怎么可以!?
“不许找什么漂亮丫头!不漂亮的也不行!笑笑我一个人来照顾!!”
凤磐玉这才悠然转身,“那也要你有点成效,做出点样子,我一才好交代,免得惹人怀疑。”
——她伺候的好,自然就不用再安排别人伺候。但她若伺候的不好……那还不换人,像什么样子呢?
宝瓷气鼓鼓的又奔了回去,笑笑娘说的没错,她根本就斗不过这个家伙嘛!!嘤~
宝瓷奔回笑笑住处时果然见管事姑姑正安排一个丫头上阵,那真个是温柔貌美,长得就如一汪春水般轻柔,即使穿着普通丫头的服饰,那雪白修长的脖颈真是寸寸销魂!
她赶忙扑过去,“等等!她不能去!我去!!”
管事姑姑一转头看见她正正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个丫头居然敢跑,还有胆回来!!”
宝瓷忙道:“姑姑我知道错了成吗?一会儿给你打成吗??我会把笑大爷伺候好的,保证把他的伤养的好好的,真的我还懂岐黄呢!你看,就不用把她也送去伺候了对不对?这位小姐姐这么柔弱,这要被打几棍子哪儿受得了……。”
管事姑姑其实也很犹豫啊,丫头和丫头也是有区别的,像宝瓷这种新来的,被打两下她也不是那么心疼。但眼前这名为春桃的丫头乖巧得力,她一直就很喜欢,明知道要去伺候的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躲不了挨打的下场,她也有些不舍得。
可是她依然只能板着脸,“你倒是有脸说!刚刚你跑到哪里去了?既然人都跑了,也已经安排了春桃继续伺候笑公子,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
“我就是去请罪的!凤公子安排我来伺候贵客我却没伺候好,当然要去找公子请罪!我也不能辜负公子的嘱托的对不对?”她闪亮着一双眼睛满眼都是:留下我吧留下我吧!
春桃还真没见过这么“生动”的丫头,瞪着一双春水一般的眼眸愕然的看着她——
宝瓷把凤磐玉都搬出来了,管事姑姑当然也有些为难——宝瓷本就是凤磐玉安排过来的,她也不好赶人。
真不知道磐玉公子一向做事稳妥滴水不漏,怎么突然安排这么个疯疯癫癫毫无章法的丫头过来——该不会他就是不喜欢笑公子,故意这么做的吧。
那些事她一个当下人的当然不敢发表意见,只得道:“既然还知道悔改那就留下继续伺候,如果还敢跑一次我就直接把你送回公子那儿!”
“是是——”
“可是春桃既然也已经安排来了,你们两个就一起伺候吧。”
“——诶?”
她看看那正对她微笑的春水一般温柔的春桃,心里警钟大作无声嗷叫——不要这么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