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正是那种春水一般温柔美好,充满了治愈的女子。只站在那里时便带了三分笑模样,对着宝瓷这个新来的丫头非但没有得宠丫头的架子,反而是觉得宝瓷有趣而总是一脸新奇的看着她。
宝瓷如今不叫宝瓷了,她在进醉红坊时胡扯了小翠这个名字,所以便被改叫了新翠,和春桃凑一起倒真真是合适。
春桃笑脸盈盈的模样帮她安置住处,两人既然是要一起伺候笑公子,春桃又是一个人住,住在一起便也理所当然。
“小翠你胆子真大,姑姑要杖责你的时候,你真的跑了?”
“不跑难道给她打?”
宝瓷说的理所当然,更让春桃惊奇不已——被打当然就得挨着了,怎么可以跑的?
她哪知宝瓷已经开始磨牙,某些混蛋竟然知道她要挨打还坐视不管打发她回来,跟这种人果断是当不得同谋的,迟早得踹了他!
“小翠,看你不像是奴籍的吧?”
宝瓷被她的问题拉回神,“什么是奴籍?”
春桃反而被她问笑了,虽然看着也不像,但竟然有人连奴籍是什么都不知道——想想还真好。
“我啊,从小就被卖了,签的是死契,生死都不由自己的,要被打自然也不能反抗。不过后来我辗转被卖进了醉红坊,又被挑到这里来,比以前还好多了。”
宝瓷想了想,虽然听起来本质上跟她被师父养大,要听师父的话,替他做事,做不好就被揍没什么两样,可是听起来就是不太舒服。
她忍不住就问:“一辈子都是这样么?”
春桃也想了想,“得看嫁什么人吧。虽然这样的身份多半也只是嫁个下人,那样我们生的孩子也还是下人——但若运气好被有身份的人看中,能拿回卖身契去当个小妾,就算是最好的出路吧。”
——这样算好出路么?给人当小老婆不是还得被大老婆打的么?
这个她懂,满地也是有土财主的,她还见过有狐媚子小老婆活活给大老婆打死的呢——民风彪悍啊~一点也不好!
宝瓷决定还是不要去试着理解这种心思了,当奴隶大约真的是一件这么这么不好的事,比当小老婆还不好吧。
然后她就听到春桃仿佛轻声自问,“笑公子长得真美……那么美的人,应该不会打老婆吧……。”
宝瓷正在整理着床铺的手一顿——等等姑娘,虽然对你的结论还是很赞同的,但是这事儿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她的视线嘎吱嘎吱一寸寸挪过去,“你……想……?”
春桃抚颊轻叹,“我如今离了醉红坊,能遇到合适的人的机会也就少了,当然是能抓住的就得想办法抓住——虽然的确是很冒险的,万一被夫人知道……。”
唔……宝瓷这也才发觉,在跟她抢男人之前,这丫还是在跟凤恋香抢男人啊!
这是怎样一种不怕死的精神!
春桃随即轻笑,“瞧我想那么多干什么,若论年龄,有成亲生子早些的,当祖孙也够了。夫人怎么可能会跟笑公子认真呢——”
——再不认真也足够她捏死你这条小命吧!!事关自己的小命儿你还是想多一点啊亲!!
在宝瓷正风中凌乱的时候,春桃突然一把握上她的手——“其实我知道你也喜欢笑公子的对不对?”
——诶??怎么被发现的??
面对她一脸惊讶春桃了然的笑,“你若不是被他迷住也不会豁上挨打还要跑回来伺候了,笑公子那么美的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没什么稀奇。反正都要嫁,当然是嫁个美人更开心些。既然都是当妾的命,我们也没什么好争,不如我们和平共处,一起努力吧!”
“……。”
宝瓷缩缩缩把自己的手缩回来,嘴角抽抽,转身奔出房间自己去“努力”!
在打发走了那个恼人的丫头之后,在身体渐渐轻松的同时却感到一丝空洞。
空洞总是有的,因为心口的连心蛊失了它的另一半,所以他的心口总是像失掉了一块,也就渐渐去习惯,习惯了,就不会时时去在意。
毕竟比起这细小的空洞,连心蛊带来的副作用要难应付得多。有时挨得过,有时挨不过,便最终还是要去喝那冰凉黏腻的药血。所以能挨过总是好的,就算随着轻松而来的空洞让人有些难熬。
只是这一次,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空旷寂静,几乎要让人觉得这世上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存在。就这样孤单单,什么都没有……
宝瓷这个坏丫头,怎么忍心种下连心蛊之后,自己一个人睡得安然,睡到不知身在何处。
她若有心,就算梦游也该给他游找来的。
他只能去院子里练功,至少从小便养成了习惯,练功时自来心无杂念——在遇到宝瓷之前,他总是心无杂念的。
笑笑平日不喜用武器,但是单纯为练武而练武时,练剑却是很有效的。听着剑声破空,耳朵便听不到别的声音,裂金碎石,哪怕把这院子拆了,它的主人也不会说什么。
所以宝瓷一来就瞧见了白衣翻飞正在练剑的笑笑,却是一声震耳尖叫,竟连一剑破空的声响都没能压得过去,就这么直直往笑笑耳朵里钻,无法忽视。
他微微拧着眉看她,见她用手指指着他身上嚷道:“——停下!不许再动!!”
在他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那丫头就已经奔上来,拉着他就往屋里去。笑笑本可以不动的,只要他不动,她拉也是徒劳。他也可以一掌把她挥开,叫她知道不该随随便便来碰触他。
可是他都没有,就这么木然的被她拉着进了屋,一手还握在剑上,随时都可以一剑砍过去。
他来这里之后的确是太麻木了,麻木到不止是凤恋香可以在他身边来来去去,连一个小丫头都可以把他拉来拉去了。
他只是被拉着,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直到进了屋看她慌忙去拿桌上先前送来的伤药,然后转身对他命令道:“脱衣服!!”
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血迹已经染透了白色的衣衫,身上的伤不知几时已经裂开了。
——即便如此,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可以对他下命令?
他眉头一挑,宝瓷本能的感觉到他的不满就在爆发的边缘,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先表明身份再给笑笑治伤,看他到时候还蹦不蹦跶——可是还没开口,就看到门外春桃已经气喘吁吁的跟来了,憋在嗓子眼儿里的话只能再吞回去。
春桃也看见了笑笑身上的血迹,低低惊叫了一声。
笑笑拧了拧眉头,突然就没兴趣再赶人了。因为他意识到,赶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只要他人还在这里一天,大约就连治不治伤这种事也不是由他说了算的。在凤恋香腻歪了这样的游戏之前,什么都不是他说了算的。
宝瓷见他不再反抗,却在心里哼了哼——她来他就一脸不满,春桃那个小美人来了他就不再反抗昂~
于是她愤愤的“呲啦”一声扯开笑笑的衣襟——
……呲啦?
笑笑低头,看到自己的衣襟被用力过度已经撕烂掉了……
反正他在这里的衣服都是凤恋香找裁缝做的他也不在意,不过这里的招的丫头几时都这般粗鲁了?
宝瓷面对着被撕裂的衣衫也是有点囧,一时愤懑而已,谁知道这衣服这么不经撕……做这种不经撕的衣服给笑笑,凤大婶你意欲何为啊?
然而一抬眼迎上春桃满脸惊诧——那瞪圆的眼,张开的樱桃小口,果断惊讶的美人也很耐看。
她刷的又把衣服拉回去了——看!看毛看!?笑笑是你看的么!!
春桃终于在她凌厉的目光中慢慢合上了嘴,只是依旧忐忑——
如此激情的连笑公子的衣服都撕了怎么能不忐忑,笑公子会不会一发怒把她们两个一起砍了啊?人家剑都还握在手里没放下来呢!
她默默退到门边盯着地面,不是她撕的,她不是同谋不是同谋……
宝瓷这才收回视线,抬头看一眼笑笑——唔,心虚还是有点的,毕竟笑笑还不知道她是谁,的确是有可能砍了她的好么……不过,她可以继续了吗?
笑笑默默放下了剑,在桌前坐下。
——也许认清了现实,也许索性抵抗无用,也许因为其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什么东西……他由着那个陌生的丫头再一次揭开他的衣襟,半褪露紧致的肌肤,出线条诱惑的锁骨,还有已经染透的绷带。看着她认真了神情换下绷带,上药……
她的手不时碰触到他的肌肤,温软的手,有着让人想要沉溺的温度——原来,人的温度是这样的,他大概真的已经忘记了吧。
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排斥和不适,他似乎还未曾正眼看过她,或者看了,也不曾看进眼里。此时看着那张专注的脸,似乎是毫不起眼,没什么漂亮也不是个丑女孩,寻常得让人不会去记住。身材似乎有些夸张,他并没有太在意,只是注意上她的一双眼。
不大,甚至是有点小,但是嵌在里面的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却有着掩不住的神采。
他看着那双眼睛片刻恍惚,直到宝瓷泄愤般把新缠上的绷带狠狠拉紧,突然的疼痛让他微微闷哼,忍住了没出声。只是方才的感觉再去寻时就如卷进了某个不知名的漩涡,再寻不着。
他疑惑的瞧一眼那丫头,好似他几时惹到了她一般,仿佛咬牙切齿的说——“奴婢新翠,以后专门伺候(你)大爷(的)!”
门旁的那个忙补充道:“还有我春桃——”
笑笑片刻茫然,觉得自己该为她的无礼生气,只是连生气也生不起来。
大约一旦放松下来,就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只剩了疲惫。
“知道了,你们出去,我要休息了。”
笑笑不看她们,随便什么人来伺候也与他无关,径自起身进了内室,扑倒在床上。
——他已经有些累了,只想什么都不想,狠狠的睡上一觉。
像宝瓷还在身边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