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宁只觉得这一趟来得让他有点傻。
宝瓷只怕根本没想到自己又捡了个什么人吧?爹爹不是个太喜欢老谋深算绕来绕去的人,至少那些事是用不着使在他这个亲儿子身上的。所以从平叔透露出的信息他就能猜到——只要展云倾自己够争气,他多半就是未来的武林盟主了!
他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因为,宝瓷的目标就是武林盟主啊~!他若不从,就会跟南宫老爷子一个下场了!
君安宁回到客栈后街正要原路从后窗爬回去,一张桌子从他眼前横飞出来,吓得他紧贴了墙壁。
——还没打完咩?
这么久的时间,以展云倾的身手已经足够把那些闹事的人杀完放血了吧??
他慢慢贴着墙壁往窗户里看去,为什么觉得混乱度和拥挤度又增加了……
目光搜寻自动锁定——嗯,宝瓷和笑笑待在相对安全的角落里很安全,只是为什么看到宝瓷就觉得她像在看街头卖艺人似的,晶亮着一双眼睛欢脱的拍掌。
“笑笑,笑笑你快看~!”
——展云倾真的很好看!
她那双晶晶亮的眼神像发现了小鸡的老鹰,看着展云倾纠缠在那些人中,每一掌每一脚每一个旋身凌空如大雁一般优雅又迅猛。
看他穿梭在那些人中,不像在打架,而是一场单方面的表演。
所以宝瓷倒是乐得看他们慢慢打,只是身旁的笑笑虽然很听话很努力的“快看”,却始终不明白自己应该看什么。
那些一脸横肉穿的也歪七扭八拳脚更是乱七八糟的人一点也不好看,数量多的更是让人连脸都记不住。于是他只能认认真真的盯着展云倾看,越看越觉得他这样一个一个去打好麻烦,招招都不在要害毫无震慑力才导致这些人死缠烂打没完没了还越繁殖越多——
他拉拉宝瓷的衣袖,“宝瓷,我可以打他们吗?”
“咦?”宝瓷表示很意外,她还以为笑笑只对睡觉有兴趣呢——“你要去帮他的忙吗?”
笑笑点点头,难得他这么积极,宝瓷也看了这半天看够了本就不阻止了。
但见笑笑走上前去,不论是那些挑事的打手还是看热闹的人都只盯着身手不凡的展云倾,谁也没有注意他这个斗笠遮面的孩子。
笑笑慢吞吞站定,不急不缓着从地上拾起一根筷子,在手中一握便碎成根根木刺,突然一掌推去——掌风犹如山风呼啸,让打成一团的人蓦然一停,见眼前少年白衣猎猎面纱飞起,竟是长挑凤眼,玉颊粉唇模样,那般冰肌玉骨叫人一瞬遐思。
他们只顾看着,木刺入肉微微一痛谁也没有在意,却见笑笑反掌又是一推,内力推着木刺入肉三分直刺入骨,这才一片哀嚎大半倒地不起。
掌风一息,衣袂飘落,笑笑脸上的面纱却已被吹走。
淡淡看一眼站在满地打滚的人中微微惊愕的展云倾——无视掉他,转头看向宝瓷,又是一副无辜模样问道:“宝瓷……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总在这里看人打架,真的很无聊。
“……。”宝瓷微微愕然着,原来他出手就是为这个……
——躲在一旁的大亲友君安宁顿觉无地自容!
展云倾捋一把额前被吹乱的头发看看地上滚了一地的人,略略收起惊讶跨过他们走过去,“想不到小兄弟的功夫这么好……。”
展云倾想起似乎忘记问他的名字了……
不过他的反应已经算是很淡定,因为这……已经不单单只是“功夫好”的范畴了吧……
笑笑只是抬头看看他好像没打算跟他说话。
这个闷闷糯糯总给人一种朦胧胧感觉的孩子好像就只会理会他的“兄妹”而已。如他这般“特殊”的孩子,内向些怪癖些似乎也不奇怪。
“云卿哥哥,你功夫也好厉害,可是干嘛要手下留情啊?”宝瓷机灵的岔开话题,忽闪着大眼睛问他。
虽然展云倾打架的时候真的是很好看,很好看——可是正是因为他下手不够狠,才让那些人有恃无恐,喊来帮手不断纠缠。
这个,展云倾不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浅浅一笑,“他们虽是江湖人但也没有什么功夫在身,下手重了,未免伤人性命。”
宝瓷瞪着大眼睛就有点听不懂,“他们又不是好人,不能伤性命吗?”
他却不见丝毫伪善竟然很认真道:“是好是坏不能一人说了算,世上总有王法。便是江湖,也该有规矩。他们纵是找我的麻烦,也不见得就该死。”
宝瓷越发瞪着他像是他在说什么天书一般——
君安宁此时已经慌忙跳过来,“我们快回房啦!不要站在这里给人围观啊~”
果然一转头,原本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在盯着笑笑看啊……
——小小年纪,倾城绝色,却功力深厚难测。武林大会在即,却横出如此高手,顿时成为骚动话题。
君安宁扯着二人就逃窜上楼,展云倾稍留,走向探头探脑不敢出来的掌柜,拿出一张银票——“惊扰店家了,这些当做赔偿店里的损失,剩下的还请找个医馆将这些人送去。”
掌柜既然敢在这天下会馆附近开客栈,这种事是司空见惯的。
遇见讲理的给了赔偿就算赚了,真遇见不讲理的拍屁股走人损失自负,光是武林大会带来的客流进账却也不赔。
这些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还能订到高档客房的人,自然都是得罪不得的。
掌柜忙恭恭敬敬的收了谢过,便去安排处理伤患。
展云倾上了楼,宝瓷和君安宁都在等他,没有人会知道君安宁偷偷溜去过天下会馆的事。
如今君安宁一看见展云倾,就像他身上已经贴了“武林盟主”的标签一般,整个人都端正起来。
他开始有点明白江湖中那么多名门正派能人异士,爹爹为什么却相中了他这样一个身份特殊的英雄少年。
十八岁的武林盟主,怎么看都难以服众。但是像他这么耿直有原则的人,在现如今的混沌江湖中却是难以寻到了。
展家一向口碑极好,展云倾的身上的确依稀可见世代武将的风范。看来爹爹是找到可以让他放心交托这个江湖的人了。
展云倾进房之后却特意注意了笑笑,他实在是很难不注意他……
而笑笑却只是斜靠在一张红木长椅上打瞌睡,闭着双眼,那玉颊粉唇像上好的温润白玉精细打磨的一般,甚至会让人联想到白玉丸子一般糯软无害。
这样小的年纪,这般朦胧无害的少年,那一掌显出的功力却足以叫人敬佩。
展云倾多了几分客气,不再把他们只当小孩子来看,“之前太匆忙,忘记问这两位的名字?”
君安宁立刻答道:“我叫安宁,舍弟笑月。”
刻意模糊了姓氏不提,果然展云倾也识趣没有多问。
“我们这几日同住一室,也不必太生分那么多讲究。笑月年纪又小,若是倦了,就早些去睡,别那么客气。”
有他这句话君安宁也不想客气。可是看看笑笑——已经睡得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
——大亲友表示鸭梨好大!
展云倾很给面子的没有笑,一面起身,对君安宁道:“就麻烦你先去铺被子——用床上的那一床,我已经叫店家多送几床来,一会儿大概会拿来。”
君安宁应了,和宝瓷两人跑去铺好,展云倾伸手抱了长椅上的笑笑送过去——
一张极致了清水出尘的脸,睡的酣然。毫无防备的样子几乎显出天真来——当真还是个孩子啊……
他没有注意到笑笑在被抱起来的时候微微闪动了睫毛,但双眼只是低垂,微微睁开条缝便又阖上。
将笑笑轻轻放在右进房间的地铺上,一抬头,却见宝瓷正蹲在地铺旁边托着脸颊盯着他看。灼灼明亮的目光,看得人在一瞬间头皮有点发麻。
展云倾被她看得连托在笑笑脖子上的手都忘记抽出来,弯着身子以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暧昧姿势问宝瓷道:“有什么……事吗?”
宝瓷还在盯着他看,却不止是盯着他一个——
这是多美的画面。
笑笑的脸出尘绝色却稚气未脱,像最纯净的出水白莲,还没有沾过一丝污浊。
展云倾却正如他那一身霁青——霁青的颜色,是很深很纯的蓝,正直,端正。
如此鲜明的两个纯色配在一起,真是夺人视线的美感~
在展云倾觉得快耗不住的时候,她终于肯开口,笑眯眯的问道:“笑笑美吗?”
展云倾愣了一愣,低头看看还半靠在他怀里正熟睡的绝色小少年——只怕没人能说他不美,只是这个问题就有点让人摸不清头脑。
他半是迟疑点点头,“嗯”一声。
宝瓷乐呵的确认:“美吧?——那就好。”
说完竟然就起身,弹弹蹲皱的衣服,欢脱的走了。
展云倾沉默半晌,低头又看看熟睡中的笑笑——很想问一句:令妹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吧,这三兄妹,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寻常吧。
他所能确定的只是他们没有敌意,所以尽管自己情况特殊,也还是想帮帮他们罢了。
宝瓷进到分配给她一个人的左进房间就放下门帘,把她的行李木箱搬到床上——嘻嘻嘻嘻,天真的中原人~没有敌意或是没有恶意,都一样可以干坏事的呀~
她拿了客房里的茶盅,从木箱里取出指甲大的团团丢进去,用小刀刺破指尖放血孵化。
萨玛婆说,要控制人心,再好的蛊都比不上一个“情”字。
“情”字害人,“情”字也可以养人——再冷酷凶悍的硬汉,也能养成说一不二的小绵羊。
“情”虽然不能凭空而生,却可以煽弄培养。
她有一个倾城绝色的左护法,不信会有人不动心——
宝瓷放了半盅的血也不嫌疼,盖上茶杯盖子开始笑,笑得半是阴森,半是灿烂。
——只是宝瓷啊,萨玛婆难道没有告诉你,下“情蛊”……是要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