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君安宁早早便醒了,伸了个拦腰,只觉昨晚睡的异常好。
揉揉眼睛睁眼一看,三人的铺位却怎么只剩了他一个,两边空空。展云倾起的早也就罢了,笑笑怎么会起在他前面?
不管合不合理,他看看宽大的床铺,没有人打鼾,没有人踢他,好想倒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君安宁抱着被子在床铺上恋恋不舍的左滚滚右滚滚,但还没忘记今天是武林大会开启日,再不舍得也要爬起来。
可是穿戴好衣服走出房间,连中室里也空空,既没有打好的洗脸水也没有叫来的早饭,真不像展云倾的作风。
难得他这个操心命能遇上展大哥被人照顾一下,还没等好好享受待遇就没了?
和待遇一起没有的,还有个笑笑。
君安宁顿时就觉得不太妙,忙掀了帘子就冲进宝瓷的房间——
“宝瓷快醒醒——啊!啊啊啊啊——!!”
尖叫真是声扰人清梦,宁宁那货到底又怎么了,至于叫得这么撕心裂肺。
宝瓷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睡的正舒服,被这恼人的尖叫声吵醒,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顿,视线里蓦然出现了笑笑那张如雪纯净的睡颜,距离她的鼻尖不过寸许距离!
他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宝瓷往后一撤,却结结实实撞上一堵肉墙——转头,迎上展云倾比她还愕然惊讶的目光,他半撑着身子全身僵硬得估计人已经震惊傻了,动也不会动,更无从反应。
展云倾傻了,君安宁惊了,笑笑还在睡。
屋里一时静得吓人——宝瓷已经在思考这是个什么状况,展云倾自己跑到她床上来是绝不可能的!可是他现在人却真真切切的躺在这里——手腕上隐隐的痛提醒了她什么,她看一眼好似又裂开的伤口,再看一眼睡得一脸餍足的笑笑……
所以——雌虫半夜来找血喝——雄虫追着雌虫跑来——?
她没听说萨玛婆的情蛊还有这个功能啊……
她默默回头看向展云倾,他如梦初醒贴着墙壁蓦地坐起来,一顿,又忙跃过两人翻下床去。
宝瓷虽然差不多弄清楚了状况,但他没有!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一切的不可置信都是无力的,不论事情是如何发生,只有一点无可改变——事关一个姑娘家的清白!
他、展云倾,睡、在、一、个、姑、娘、床、上!
——至于床上还有第三个人,人家是兄妹自动忽略,再不靠谱也还要不了命。
就算千头万绪理不清这一团乱,他良好的教养也先让头脑冷静了下来。
虽一直把宝瓷当个孩子,十四岁也终究是个姑娘了。
他长长呼吸,静下来走回到床边,正色道:“在下唐突姑娘,无论事出如何定然负起责任。待武林大会结束,便登门提亲,负荆请罪——委屈宝瓷姑娘下嫁。”
——诶?
——诶诶?
这回宝瓷和君安宁都傻了,笑笑却在这句话传入耳中时蓦然睁开眼睛——
怎么,是我——不是笑笑吗??——宝瓷愕然。
完了!这丫要成为武林盟主夫人吗??——君安宁大愕然。
在他们的惊讶中笑笑却已经坐起身,看向展云倾,一双漆黑的眼透着冷,杀机一现而过——
宝瓷看不到笑笑的目光,但君安宁看得到。
几乎在笑笑出手的一瞬间他就同时扑上去拦住,“不能打啊笑笑~!”
展云倾也不躲,他是看得到笑笑出手的,这一次却不躲。若不是君安宁拦着,只怕要结结实实挨一下。
宝瓷也顿时紧张起来——雌蛊最是霸道,倘若雄蛊宿主变心,定是要杀了他的!
她也忙从身后抱住笑笑拦着他,一边低声念念一边安抚似的拍拍道:“不要打了,我不跟你争,真的——”
君安宁囧,展云倾千万不要听到这一句啊~!
“在下自知此番百口莫辩,这一掌理应受着。”
嗷嗷嗷展大哥你别跟着添乱啊~!
“展大哥你就别意气用事,若是受了伤还怎么参加武林大会啊!”
展云倾沉吟片刻,却郑重道:“自作孽,便是输了武林大会也是自己的责任。”
君安宁的胃好疼!这一个两个都不知道体谅他的苦心啊~如今只能怪自己怕被宝瓷知道展云倾是未来武林盟主的人选才藏着没说,结果他说不说都挡不住事态发展的脚步,现在还连笑笑都不能体谅他~
他赶忙对展云倾道:“展大哥就赶紧去武林大会吧,这里的事回来再说也不迟啊!人又跑不掉,武林大会可会耽误的!”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打发走了再说!
展云倾刚要迟疑,君安宁丢下笑笑就忙把他推了出去,盯着他洗脸更衣送出门去。他这才冲回来,如今已经不能再隐瞒,不实话实说不行了——
“笑笑——展云倾是我爹选中的武林盟主人选,他还得顺利打赢擂台,你真的不能再打他了~!”
终于一口气说出真相,他难做的都想哭啊~
笑笑果然沉默下来,他就算有再多不满,也不能任性的坏了君叔叔的计划。
君安宁这才放了一半的心,就知道笑笑若执拗起来,只能搬出长辈才压得住了。还剩下一半问题,他便视死如归的看向宝瓷——
死也是死展云倾,他最多算陪葬!
嗯……宝瓷摸了摸下巴,盯着君安宁眨眨眼——“云倾大哥是武林盟主啊……。”
——是又怎样,反正情蛊都种了,事情还能糟到哪里去!
宝瓷的视线却没有挪开,继续盯着他琢磨道:“——是你爹爹选的呐~”
君安宁一时间像被五雷轰顶定在哪里——他怎么就疏忽了这一点!
宝瓷还在笑眯眯的瞧着他,眼神却隐隐闪着亮光,“——那你爹爹是什么人啊?”
——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哦?
展云倾心思些微凝重,却总要打起了精神往武林大会去。
刚至会馆门外却被人唤住,“展云倾——你终究还是来了。”
转头迎上一双稍显阴鸷的眼——来人紧袖的墨绿锦衫,一眼便觉身份非凡却又十分干练,二十露头年纪,长得却也面如冠玉,只是那一双眼让他整个人冷冽非常。
他语气里的敌意毫不掩饰,展云倾却温雅如常,客气道:“南宫公子。”
“怎么,一个人来参加武林大会,连个陪同的人也没有,不嫌寒碜?”
他明知故问着,展云倾身份特殊,一家人全在朝廷里,若当真来了,岂不生事。
展云倾既然来了就不在意别人说什么,却有人替他说道:“谁说他没人陪啊?我们都陪他来的!”
展云倾惊讶的回头,看到宝瓷站在身后,后面还跟着两只戴斗笠的——后面两只实在……略壮观。
南宫麟川在见到宝瓷的一瞬间,险些红了眼——“是你!”
他二话不说指如鹰勾就向宝瓷抓来,被展云倾一把抓住手腕拦下。他甩开展云倾,见他稳稳站在宝瓷身前丝毫不打算让开,眼睛微微眯起阴冷道:“原来她是你派来的人!”
展云倾侧目看一眼宝瓷,却不知她如何得罪了这位南宫少爷。但现在,无论宝瓷做了什么,自然都要算在他身上。所以他也没有多做辩驳。
“哼,展云倾,原来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为了当这个武林盟主真是无所不用!可是只怕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就算南宫家没有大伯,我也一样能凭一己之力当上武林盟主!——我现在不能在这里杀了你,迟早要你和那个女人给大伯偿命!”
南宫麟川甩袖便走,仿佛多停一刻都会忍不住在这里动手。
展云倾这才回头看向宝瓷……方才一时情急也不顾上,此时才略略有些尴尬。只是他努力掩饰了,不得不用求解的目光看过去。
宝瓷脸上堆了堆笑,“南宫老爷不是好人——”
展云倾微默着不置可否,却也不收回目光,宝瓷只能掩饰道:“我说这里面其实有些误会你信么?”——她本能的感觉到还是不要告诉展云倾她蛊杀南宫老爷的事比较好。
展云倾点点头,对她露一个笑容让她安心些——现在,去相信她也是他的责任之一。
宝瓷突然有点莫名的内疚——开毛线玩笑,她会知道内疚是什么吗?
展云倾抬起头,视线落向君安宁和笑笑——君安宁倒还是那身滚圆的毛裘,笑笑却换掉了那身飘飘的白衣,只一身绢白素色。想来他在客栈里那一出手太过惹眼,此举倒也必要。
“你们怎么来了?”
宝瓷立刻应道:“我们也要看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来围观的各门各派弟子或散人本也就不少,他也没有理由不让他们去。何况现在……也算是家眷。
“那就一道进去,只是……递名册时未曾提及有人同行……。”
谁都知道展云倾只身前来武林大会,如今只怕他身边是不会有座位的。
君安宁自然明白,何况就算是有座位,他们哪里敢去坐啊!
“不妨事!我们去散人那里看就好了!”
“委屈你们了。”
——半点都不委屈!
四人一起进了会馆,虽然还是会有些不自然,展云倾还是走在了宝瓷身旁。
宝瓷不时抬头看他,侧目的轮廓清晰分明却又带着温文的儒雅,就像一块上号的白玉,明明本质就是一块石头,入手却又带着让人抚摸不够的温润。
展云倾终于给她看得忍不住低头浅笑,“怎么?”
“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云倾大哥你为什么要娶我啊?你又不喜欢我。”
一听到这个这个话题,走在前面的君安宁是囧囧有神——这种话题找地方私聊好不好啊!哪里有姑娘家会跟男人讨论嫁娶的啊,她不害羞听的人还害羞呢!
他赶忙拉着笑笑快走几步回避一下——嗯?拉不动?拉不动使劲拉!
笑笑也终于半推半就给他拖走了。
展云倾略略尴尬的轻轻清一下喉咙,可是他该怎么说明呢……也许宝瓷还小,意识尚浅不太能够体会这种事情。但一个姑娘家清白的责任却是要负起的,只是不知该如何对她说……
因为这种事,不是应该由家里人来教导……叫他这个未来的“夫家”怎么去说明呢?他没有这种经验啊……
宝瓷却不能体会他这种尴尬,虽然没有人教过她,但满地的民风是要两个人两情相悦才会在一起的——喜欢了就去追,追到了就在一起,追不到失恋一场重头再来。
如果只因为昨晚睡在一张床上——那笑笑也在,她岂不是要娶他们两个?
展云倾是不知道她脑子里想些什么,只走的越发慢了些,沉吟半晌,停住脚低头淡淡浅笑反问:“一定要喜欢才能娶吗?”
“当然啊。”
“那我会喜欢你。”
“诶?”
宝瓷一下子愣住了,对上他那双浅笑的温柔着的双眼,突然脸上有些发热——
对于展云倾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天经地义,只要是个好姑娘,夫妻自然相敬如宾恩爱和睦。如今虽然事出突然,但这既然是他要负起的责任,家里人也绝不会有意见。
这也是一种理所当然。
如果,他要娶宝瓷这一点不会改变,那么要做的,就是让娶她这件事也成为理所当然。
他的眼深得像是无底,带着温温的笑意,认真看着宝瓷——
“我会娶你,也会喜欢你。”
很努力的,用尽全力的去喜欢。
那么,她是不是,就可以嫁给他?
——宝瓷的负罪感,一下子有点给他大到无底。
他真的是个好人呢……老实人,是宝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