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顿猪蹄这种恐怖的事搁在别人身上只怕是不吐不开心,但宝瓷那可是坚韧强悍的山妹子一枚,入得了岩洞出得了江湖,烤得了蛇鼠吃得了虫蝎,连吃个把月老鼠肉尚不成问题,何况猪蹄。
她是不知南宫麟川是故意整她还是怎么着,顿顿炖猪蹄连个红烧都不给,她却还是能啃得风生水起,骨头一地。
她虽是被南宫麟川关着,日子倒不难过。
隐约间竟觉得宁可被南宫麟川关着闹得他不得安生,也好过面对展云倾,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吃饱喝足踹开房门,她就开始每日的例行闹腾——南宫麟川是关着她的,却不是关在房间里。她可以在大院里自由出入,这该说是自信还是自负,就这么笃定她逃不掉么。
——这里是不知几远的一处大庄子,宝瓷被抓来之后才发现南宫麟川在黑道倒真已是小有成就,这种成就当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得来的,想必南宫老爷子还在时就已经奠定了这一切,只是那时南宫作为武林世家,一切都在暗处操作。
南宫麟川作为老爷子的左右手,雪雁所不知道的这一切他都了若指掌。如今既然没了顾忌,他将那些生意做大,用以招兵买马,招来了不少江湖魔道上恶名昭著的贼人。
他懂黑道生意赚得了金山银山,他武功不凡镇得住那些魔道恶贼,他也自有他的魅力可以征服其中仰慕他的一些人。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他俨然一个帝王,但在宝瓷看来这丫在一副大爷相的同时却根本不怎么开心——黑道就只是黑道,魔道中招来的也只是些毫无凝聚力的散人,这大概与他心中的江湖霸业相去太远。
宝瓷一路踹门进他的书房却没半个人拦,踹开房门一个凌空飞腿,然后被抓住脚腕一推,痛叫一声滚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好似两人排演了多少遍一般。
宝瓷腾地站起来咆哮,“你丫中原人不是要怜香惜玉的吗!?”
南宫麟川的目光在她胸前扫一眼,哼都懒得哼一声。
宝瓷顿时觉得冷风一阵吹——你丫看不爽就给她别的衣服啊,一边鄙视一边给她送这样的衣服是闹哪样!要不是这身轻飘飘的衣服还得担心裙子飞起来,说不定方才就踢中了呢!
宝瓷是典型的走不掉就索性闹,走到书桌前一拍,按住他桌上书卷不让他继续看下去——“你都关我这么久了,到底要做什么!?”
南宫麟川在自己地盘都穿得一副靴毛整齐的威严样儿,抬眼冷冷扫她一眼,“我说过想出来自然会告诉你。”
“——兄台你是要想多久!?脑子转太慢的话能想好了再抓我来么?”
“何必着急呢,要当‘主子夫人’,总要多拿出点时间培养感情吧?”
宝瓷顿时卡住,她才不信满齐会主动说这些话——“你监视我!?”
南宫麟川倒有几分好笑,“你是被囚禁的,监视你有什么不对?”
“……。”这么说来还真对的让人淡淡忧伤。既然想起了满齐她索性问道:“不是找他给我解蛊么?怎么不见人了?”
南宫麟川看向她,眼里有那么几分说不清的古怪,“你很急着解蛊么?”
“我自己种的蛊干嘛要解?不过是关在这里太无聊,找个人斗斗也好。说不定走了****运还能把他赶出江湖呢。”
南宫麟川自然不知后半句从何而来,只是不置可否——不过她是在当着某个主子的面儿赶走别人的手下么。
“你跟满齐很熟?”
“算不上。”
“既然你已经离开展云倾了,不考虑跟着我做事吗?”
“诶?”
——好像到刚刚为止她都只是阶下囚或者报复对象什么的,怎么突然来招揽她了?
南宫麟川抬眸扫她一眼,“你既然会选择忘记展云倾,说明你们之间已经崩了吧。不管你以前是不是替展云倾做事来坏我南宫家的大业,现在你既然忘了,形势也跟以前不同,今后替我做事的话,以前的一切也都一笔勾销。”
虽然反反复复一时曾认为宝瓷是展云倾的人,一时又不像,但如今宝瓷对自己下蛊忘记展云倾这件事,看在南宫麟川眼里显然只能构思出一个可能——不管她是什么出身什么身份,都应是展云倾的人无疑。不过显然她的出身一旦揭露,便给展云倾的名望带来不小的麻烦,无论是谁在这种时候都只会做同一种喧杂,为了保全自己而遗弃这颗棋子。
而对于被抛弃的棋子来说这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会做到如此地步,以他那时所见的倔强,似乎也是理所当然。
“怎么样?不管以前有什么样的恩怨,我们现在却算是有同一个敌人。跟着我迟早有一****可以亲手报复展云倾!”
“……。”
这个人究竟是脑补了怎样的情节……?
宝瓷的确是不记得有关展云倾的事,甚至自己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决定忘记展云倾,但至少还知道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可不是为了讨好什么男人然后被抛弃的。
撇开这个不谈她还是发现了点有价值的东西——“你要对付天下盟?”
南宫麟川微默,“总有一天。”
虽然这个答案她不怎么满意,但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索性她人都已经被抓来了不是么。
她一蹦坐上他的书桌,一手支在上面微微倾身道:“好,我跟你合作,但是不听你的命令!”
“你知道所谓合作需要有相应的实力,你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却不是作为手下,不必听从我的命令而留下来,知道在别人看来是怎么样么?”
宝瓷嘴角抽抽,“你不会想说是情妇?”
南宫麟川挑眉,“你自己说的。”
她还是从他的桌子上下来好了,“既然你要拉我入伙,是不是先放了我再说?”
“到嘴的鸭子,你认为我会让她飞了么。”即使这个人已经跟最初见到的时候差很多,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却还是没有变。
下人敲了门进来,端了各种药膏,正要替南宫麟川的手上药,他挥手让他退下,把药膏往宝瓷的方向一推,“你来。”
“我?”
“我可没忘记是谁让我的手变成这样。”
的确宝瓷不该忘记他是有多小心眼儿,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她只能拿起药膏,其实南宫麟川看错了她,她一点也不倔强,她其实很从善如流的。
她念念着打开药膏扯过南宫麟川的手,“要我上药也要给好处的!我绝对要改善饮食!这么大基业连猪蹄以外的食物都不舍得给吗!”
——猪蹄也不便宜啊。
南宫麟川向后倾在椅背上,看着宝瓷往他手上抹凉凉软软的药膏。她不会知道,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只要她人在这里就够了。
展云倾的人在打听她的消息,顺着满齐在黑道上的关系,迟早会找到他这里来。既然丢弃的棋子还要去找回来,只能说明展云倾还是在乎她的——用她,捏得住展云倾吗。再不济,也可以报了他这双手的仇。
“好了,涂再多也不会好的更快。”
他抽回自己的手,宝瓷丝毫不在意的盖好药膏,不经意的问道:“你的帮派叫什么?以你的执着该不会叫南宫邦什么的……。”
“没有名字。”
“诶?”
“这里,现在不需要名字。”——这种乌合之众对南宫麟川来说不过是个踏板而已。没有意义,没有名字。
宝瓷显然不会理解的,她跟南宫麟川,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生物。
“——你思维这么贫乏连个帮会名字都起不出来?我的帮会名字给你用啊,你喜欢血债恶人帮,还是血衣恶煞灭天教——虽然我都喜欢,可是宝珞已经起了别的名字,我也用不上了,可怜我胎死腹中的划时代伟大帮会啊~”
“你没事做吗?”
南宫麟川已经准备轰人了,不过显然宝瓷是不上道的——“当然没事做啊!”
——她被关在这里很闲好伐!
“——南,南宫爷!不好了!!外面——沧溟水榭在山下,马上就要杀上来了!”
几乎一听到消息就要往外冲的宝瓷被南宫麟川一把拽回来,一只铁爪几乎要嵌进骨肉里去,疼得宝瓷动也不敢动一下——
“外面的事情都是我的事,你就不必出去凑热闹了。”他抬头厉声道:“慌什么!?马上给我召集人手,派人把满齐叫到这里来!”
就算已经过了十几二十年,江湖中也没有人敢忘记被沧溟水榭盯上会是什么下场。那些被盯过的人和门派更是。
人若犯我天诛地灭,一夜灭门或许残酷,但那些没有被灭门的或许并不这么觉得。
即使已经过了二十年,沧溟水榭那个喜怒无常的魔头笑无情所带来的余威也依然萦绕在江湖不散。
南宫麟川的山庄从建立伊始就考虑过将来要面对的种种状况,选了地势险要的山庄改建,背靠悬崖,易守难攻。
但这丝毫减轻不了庄内魔道恶徒们的惶然,同为魔道,他们太清楚沧溟水榭的可怕。
“庄主,不管沧溟水榭为什么而来,我们还是弃庄离开,保住实力方为上策啊——”
却也不是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辈,这种人能年纪轻轻就在魔道闯出名号,必然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南宫庄主,这是我们扬名立万好机会!只要挫败了沧溟水榭,我们从此就纵横魔道再无人敢招惹!”
红衣妖女一手缠上南宫麟川的脖子,耸肩道:“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因为不管选哪条路我们其实都跑不掉的。”
兵临城下他们难道会有路可退么?就算有,南宫麟川也不会退。
“没错,挫败了沧溟水榭我们就可以名震江湖!山下每一道关卡都给我安排满人手,机关陷阱全部打开!沧溟水榭再强也都是凡人,不必盲信传闻把他们妖魔化,我们地势优越,就这么守着!看他们怎么攻上来!”
一样的话从南宫麟川口中说出来顿时让人信服,尤其他先前假意被俘,虽然伤了双手却顺利出逃的事情更让人士气倍增。
南宫麟川是个谨慎周全的人,他不会随意冒险——他手上有宝瓷在。沧溟水榭既然为她而来,就不能不投鼠忌器!
安排好一切他回身大步回到屋内,只见满齐已将宝瓷五花大绑,连嘴巴也塞住,正在一旁的虫罐里倒腾什么。
“还没弄好吗?”
“南宫大庄主,下蛊可不是喝杯茶就解决的事情,何况她是那个东方狱华的徒弟,这种身体状况完全让人摸不清头脑。若时间来不及我就只能强行下蛊,届时结果如何就算是我也难以预测的。”
南宫麟川走到宝瓷面前拿下她口中填塞的布,宝瓷吐掉嘴里的线绒,“喂喂,你还要他来给我解蛊?好歹放开我啊!”
然而南宫麟川沉着脸色道:“我不是要他给你解蛊,你的蛊,不解也罢。”——是啊,他干嘛闲着没事给宝瓷解蛊,让他想起展云倾?那样对他显然毫无益处。麻烦的只是她和沧溟少主之间的牵系罢了。“我想到一件更有趣的事,既然你们满地的蛊毒这么无所不能,不如索性把你变成我的傀儡——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做,能让你心甘情愿更好,可惜没那么多时间了。”
宝瓷微微变了脸色,“——喂!喂喂!不带这么没人性的!!”
傀儡!?
那似乎倒是满齐一家的专长了,可特么的她还是个大活人啊!!
南宫麟川自然不会理会她的抗议,把布重新填回她嘴里,对满齐问道:“你需要多久?”
满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了两个罐子放在桌上,“这边是你要求的操纵蛊,想要她听从你的命令,种下蛊虫之后我需要慢慢替她洗脑,顺利的话至少要七天时间。但这恐怕并不理想,没有个把月,效果不会达到最好。在这里还有一种备用的,跟下毒的效果一样,她的心不会是你的,但必须听从你的命令,否则只能死。我自然比较推荐这一个,但如果南宫大庄主有什么不满,还有另一个应急的选择——就是用蛊毒破坏大脑完全毁去她的心智,成为彻底的傀儡。”
宝瓷不能说话,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恶毒的老男人——她如果还能回到满地一定要满地都知道这丫都在做些什么,就算是她也知道这些全部都是禁蛊,被村人知道了,他们家就可以彻底被赶出村子了!
——南宫麟川这死疯子不会答应吧!?
然而南宫麟川微默片刻却道:“你的建议就不需要了,沧溟水榭的人被拦在山下,时间应该足够你去做。但是如果有什么万一,沧溟的人‘万一’杀了上来,我会派人来通知你,就用你的‘应急’吧。”
宝瓷仿佛这辈子还没这么火冒三丈过,这家伙居然要她去当一个没脑子的白痴傀儡!?
她以为南宫麟川只是性格差一点,为人偏执一点,结果丫根本就无可救药!!
南宫麟川看也没再看宝瓷的目光,转身走出房间。
——得不到就毁掉,他可不要一个有二心的人。他的原则很明确,所以不需要任何犹豫和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