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宝瓷的丫头很沉默,让人一直疑心她是个哑巴。
宝瓷没再吃她送来的食物,而是悄悄跟着她找到了厨房,就在厨房隔壁的院子她发现了萨玛婆的屋子——这里的人似乎怕她带来的那些蛊虫,单独辟给她一间小院,看起来本来应该是柴房一类,院子不大,杂物都收拾在一边儿,整个院子便都被萨玛婆摆上了一些奇怪的虫虫草草。
就算过了这么久,就算她的脑袋曾经受损,看到那些虫虫草草的时候还是无比的熟悉和亲切。她担心被发现,只顺走了少许,又在四周探查了一下——这里果然不是水榭,建筑不是记忆中的白玉楼台,也不见雾气弥漫。
她不能停留太久所以很快就溜了回去,躺在床上装睡,开始担心自己如今这瘦瘦干干也算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身子能不能逃得出去。
萨玛婆虽每日会来,好歹也不是每天都需要采血。
她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枯瘦如柴了,昏迷这么久粒米不进还得没事儿给人放放血,她没变成人干真是阿米豆腐!
现在她只能让自己专注在眼前怎么自保脱身的事上,不去胡思乱想。
笑笑才不会有事,他是堂堂沧溟水榭少主,又有那样一身武功,没什么需要她去担心——
她虽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对宝瓷来说仿佛昨日她还和笑笑日日在一起,马上就要成亲,突然之间就被拉进了没有笑笑的现实里,这种难以适应的落差怎么能不叫人心慌。
现在白小天说的话她绝不会轻易相信,她得让他老老实实的说实话——他到底是谁的人!
白小天还一无所觉,如常的蹦进宝瓷的房间,“姑娘找我?瞧着姑娘这几天调理的也不错了,是时候可以进补了,想吃点什么没有?”
宝瓷不自觉就想到梦里笑笑做的那一桌桌的美食,对白小天道:“你拿纸笔来,我列单子给你。”
白小天好囧……他只是客套一下啊,不要这么不客气~
既然话出口了白小天自然只能拿了纸笔来,递给宝瓷时只觉得放在纸下面的指头被宝瓷的手不经意的一碰微微一下麻痛,猛的抽回来险些连纸也扯破了。
“怎么了?”宝瓷倒是问的若无其事,白小天看一眼自己的手,上面一个细微的小伤口正在渗出血珠。宝瓷惊讶的伸出自己的手——“哎呀,我今天刚修剪的指甲果然还没磨平滑,划到你了吗?要紧吗?”
白小天看看她的指甲果然如她所说还有着修剪后的棱角,这才放下戒备,“没事,大男人一个哪儿能在乎这点破皮。”
见他没有再在意,宝瓷便不时的问他附近不错的吃食,常用的厨子的推荐——慢慢转移着白小天的注意力,在不知不觉间白小天打了一个恍惚,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当他再一次打了个恍惚,回神时宝瓷手里一柄短短的小刀已经抵在脖子上——那是割草药剪树枝用的小刀,两寸长一寸宽刃口却锋利非常。白小天很清楚他的脖子绝对没有树枝难割。
“姑娘这是做什么……。”
宝瓷手里的刀尖在他白白嫩嫩的脖子上蹭了蹭,挑着一边嘴角哼笑着问道:“说吧,你到底是替谁做事,这里是什么地方,笑笑在哪里?”
“……。”白小天默了默,很显然宝瓷已经不信他了,这个时候就算再说什么也……
“你最好老实说,别想什么歪主意!刚刚你已经中了虫毒,劝你也不要费力挣扎了!”
白小天暗暗动了动,体内却是一阵虚软提不起内力,知道果然着了宝瓷的道儿。
他苦笑一下,“姑娘,我想你是误会了,这里虽然不是沧溟水榭,但我的确是水榭的人……。”
“若要我相信你,就带我见笑笑!你们取我的血难道不就是拿去给他抵抗连心蛊的吗!?”
白小天脸色难看了一下,喃喃道:“连这个都知道了么……。”
——那果然是给笑笑用的!若是给宝珞的,也根本用不着瞒着她!
明明只要她和笑笑见见面就可以抵消连心蛊的副作用,却要大费周章的取血做药,而且看这个样子,取血应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为什么不让我见笑笑?你若是不肯说清楚,我不介意先给你放放血!”
刀子顿时紧了紧几乎要刺破皮肉,白小天忙嚷道:“哎哎别别,姑娘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什么恶意也没有的!我不是不让你见少主,是,是少主不能见你啊——”
“笑笑出什么事了!?”
“少,少主他没事啊……。”
宝瓷脸色一沉手上就要用力,白小天这下真慌了,“别急啊我说我说——少主他真没事!可是他要成亲了不能见你,才把你安置在这里的——”
宝瓷一脚给他踹翻,踩上去准备给他割肉放血:“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是真的啊姑娘~我若要坑你干嘛费这么大精力伺候你啊~”
踩在他身上冷笑哼道:“第一我不信笑笑会变心,第二我不信笑笑会这么快变心,第三他就算变心了也不必年纪轻轻急着成亲——你们对笑笑做什么了?下蛊?迷药?先女干后杀??”
白小天满脸都是蛋蛋疼,试图说服她道:“姑娘我知道对你来说昏迷了那么久一直都活在梦里,会有些适应不了,可是都已经过了一年多了啊,少主也不可能总守着你啊~”
这话终于让宝瓷顿了顿,“可是你说过他一直都陪在床边跟我说话……。”
“那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啊~而且我是真的一直在少主身边帮忙照顾过你,不然也不会知道少主跟你说的那些话对吧对吧?”
宝瓷手上的刀渐渐松了,不管其他的事如何,至少这一点没错——他若不是笑笑身边的人,就不会知道笑笑在她昏迷时说的那些话。先前聊天的时候,他说的很多事都跟梦里对得上,这是旁人不会知道的。
白小天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身上还麻麻软软的抵抗不了,便趁热打铁道:“我知道现在情况变成这样对刚刚醒来的姑娘来说有些难过,可是当初少主在您床边陪了大半年,一日都不曾离开每天就只看着您,连我们身旁的人看的都不忍心,真的已经做的很足够了。而且所有的人都说您不会醒过来了,少主总要往前看继续生活的啊。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不少事情,他好容易才走出来,眼看就要成亲了,谁也没想到您会这个时候醒过来——就算是要对您抱歉,我也不能放您出去,让少主在这个时候看到您!”
宝瓷脸上的表情有点懵,她似乎不能去判断白小天说的话——要她相信笑笑要去跟别人成亲吗?
——笑笑明明就是她的!
“带我去见笑笑!”
白小天两眼紧紧一闭,“不行!就算你是少主以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去破坏的!!”
宝瓷沉默了好一会儿——白小天不像在撒谎。虽然她很希望他在撒谎。但现在乍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没有想清楚,还不能判断。
“——那就先让我出去,是真是假我出去以后再做判断。”
“您出不去的,这里外面全都是守卫,被下了死令绝不能让您踏出这里的!”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宝瓷拉了白小天做人质就往外走,人才刚出门外就觉后脖颈一阵凉风,只来得及转头,看到一人从屋顶倏地落下,一下便打掉了她手里的刀。
她现在这副瘦弱的样子根本就别指望用武力逃出去,手里人质都没了,她当然识时务的停手,被那人冷冷警告了一声:“进去!”
白小天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啊,谁想到宝瓷都这样了还能摆他一道。
他走进屋站在门口,看到宝瓷已经脸向下扑回床上,便道:“今天这事儿还是就当没发生过,您也不用介意,有什么事还请尽管找我。我虽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您出去,但照顾好姑娘还是我的职责。另外,既然姑娘什么都知道了,也就不用再避着——虽然您和萨玛婆似乎有点过节,但她是费了不少力气才请来给您医治的,就请好好相处吧。”
宝瓷一声不吭趴在床上挺尸,他也就退出去了。只是这一回便在她的房间附近加了不少人手,想再逃可就难了。
宝瓷躺在床上,无心吃喝,连胸都没心情去补了。
她不想信,就算要信也要亲眼见了才算,可现在她连出去都出不去,怎么能服啊?
宝瓷已经饿了两天。
反正胸也没心情补了,多吃点少吃点没差,她才不要吃白小天准备的东西,谁知道里面又放了什么。
萨玛婆如今虽不避着她,但基于上次看管虫草不力居然被她顺走了虫毒,干脆少见面少出错,从小看着长大,她太清楚这个丫头有多能作。
可是特么的不吃东西会死啊,就这么死了她得多不甘心——纠结得肝儿疼。
侍女如常的端了饭菜进来,只是没有马上退出去,而是站在一边准备等她吃完。
宝瓷闷头在被子里纠结是饿死还是给人下药,在饥饿之下得出的结论是:不吃,也一样没有力气逃出去。而就算被人下药也无非是为了不让她逃,不同的无非只是选择饥饿还是不甘心而已。
于是她屈服了妥协了,爬起来一屁股坐在桌前开始大口往嘴里塞,吃饱喝足一抹嘴,身旁有个声音幽幽的问:“吃饱了?”
——艾玛!这侍女居然开口说话了!!
宝瓷见鬼似的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似是陌生的脸——不是平日那个侍女!
“你是谁——”
不等说完她的手腕便被一扣,“跟我走。”
那女子明明长得一副纤纤细细的模样,居然轻巧就把她拉了起来——与其说是强行拉起来不如说她根本反抗不了。在那女子握上她手腕的那一刻僵硬感顺着手臂蔓延,几乎一瞬就布满全身,连喉咙都发不出声音。可是她半僵硬的身体却顺着她拉起来的力道就仿佛自动跟着走出去一般,这简直是妖术了!杀人越货采花绑票之必备啊!!
出了房间竟不见看守,女子扯了她一把,“这边——”就带她躲躲藏藏往外溜去。她们藏在树丛里躲过巡逻的守卫,待无人时她朝宝瓷扫了一眼,拧着秀气的眉皱皱鼻子,嫌弃道:“怎么瘦成这样!”
宝瓷这会儿身上的僵硬感正在渐渐退下去,她刚一活动就被警告——“想逃出去就好好配合我别捣乱!”
宝瓷趴在草丛里没动,因为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明明是陌生的却又不那么陌生,明明没有见过却又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女子在专心的观察四周她就在专心的观察那女子,看起来纤纤细细柔柔弱弱,小腰好似不盈一握,却该有的都有半点不落——唔,观察重点不对!再去看那女子的脸,从她这里能看到她大半个侧脸,五官分明是眼熟的,合在一起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女子转头,低声问:“看什么?”转头间微风一动额前刘海间隐隐约约透出弯弯的一个月牙——月牙!
宝瓷张大了嘴,总算还记得不敢出声,把一声惊讶又塞回喉咙里——笑笑娘!
难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即便是见过六七岁的笑笑娘也见过四五岁的笑笑娘,可那时候被养得肥肥嫩嫩的样子,她哪儿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