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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小小的插曲过后,生日宴会仍在继续,侍者撤掉被弄脏的桌布,换上新的酒杯,高高的垒起,像一座小型的金字塔。酒杯里盛满了香槟,反射着流溢的灯光,如水晶般清澈动人。

知恩站在角落里,好比暗夜中快要熄灭的烛火,孤独而落寞,与这里的灯影飘红,舞影婆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透过玻璃窗,向外远眺,黑漆漆的夜空下,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只绽放,不开花。香港这座城市,虚伪疏离,冰冷无情,但,盛世繁华,金碧辉煌。

宴会结束后,知恩走进洗手间,旋开水阀,冲洗着伤口上斑斑嫣红的血迹。拾玻璃时不小心划到的,本就受伤的手指,此刻,更是伤痕累累。

每当软弱的时候,总会想起母亲临死前凄惨悲切的眼神,指尖的剧痛,瞬间,就会变得轻如鸿毛,不堪一击。

从洗手间出来,光线暗淡的走道上,秦墨涵斜倚着墙角,单手插—进裤袋,暗蓝的灯光从头顶幽幽的散射下来。他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浸在光线下,目光冷漠,茫然,没有焦点。

浑身上下,无形的散发着深沉淡郁的气息,让她微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知恩雪眸细眯,并未停下脚步,自然的从他的身边穿过,擦肩而过的那瞬,秦墨涵突然站直身子,薄唇微启,问。

“手指还疼吗?”一贯散漫的语气,听不出半分其他的涵义。

知恩心弦一颤,喉咙莫名有些发紧,但表面上仍未泄漏出分毫忐忑,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的排斥意味毫不遮掩,明显下拉的嘴角透着不悦,就连脸上,亦是不耐烦的神情。

秦墨涵低下头,不自觉地逸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带着些许自嘲的味道。

他自约的跟在她后面,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不走近,也不拉远,停顿了几秒,又开口道。

“我送你回家。”

知恩闻言,转过身,复杂的打量着他。半晌,唇角轻扬,冷冷讥笑道。

“秦墨涵,你是在可怜我么?”

“你需要吗?”淡漠不惊的口吻,他盯着她,眸子变得漆黑透亮。

“呵,是的,我不需要。”

她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颜知恩,不是弱者,因为,她没有成为弱者的资格。

颜家,华盛,只能有一个金光闪闪的娇小姐,呵,当然,永远都不会是她。

“所以,我自己会打车回去,不劳秦总费心。”说话的同时,知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钱包,抽出十张钞票,塞到他胸前的口袋里,唇边的笑意愈深。

“这是刚刚的车钱,外加利息,一千块,够了吧……?”

说完,知恩反射性的后退一步,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整场对峙,她逼迫着自己与他对视着,秦墨涵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但那一双幽深的墨色眸子,隐约涵着某种生气的成分。

不知为何,每次面对他,自己都会隐隐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厌恶,害怕,愤怒,慌张,逃避……

众多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最终,却化为了,冷笑……

秦墨涵目送她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过道尽头,良久,掏出打火机,兵丁!Givenchy火机的脆响,橘红色的火苗扑腾,一闪一闪,明灭不定,映照出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睛。

有必要,露出那么厌恶表情吗?

四年前的罪,真的那么该死地不可原谅吗?

可罪魁祸首,是她自己,不是吗?

半夜醒来,知恩胃部绞痛得厉害,躺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冷汗涔涔,十指玉结,死死揪着被子,难受得低哼出声。

四年前,她到意大利后不久,身上的现金就花了大半,为了省钱,经常一天只吃一顿甚至不吃,结果患上了急性胃溃疡住院一个多月,自此落下了病根。

今日一整天,除了中午跟秦墨涵一起勉强吃了几口牛排外,她粒米未进,加之昨夜通宵赶提案,才导致现在旧病复发,痛得死去活来。

匆匆吞下几颗胃药,知恩披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出房。因为怕惊醒别人的好梦,她没有开灯,而是循着白天的记忆,顺着墙角,摸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进厨房。

“啪!”

白亮的灯光骤然而出,晃得知恩下意识伸手去挡,眉心拧起,待她好不容易适应光线,勉强能睁开眼时,却撞见秦墨涵正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冰冷淡漠的眼神,让她莫名感到心慌。

大半夜的,他怎么会坐在这儿?

想了下,话到嘴边,终还是生生咽了回去。知恩无视他的存在,径自走过去打开冰箱,打算随便找些东西垫垫底。

“饿了的话,桌上有意大利口味的蛋糕,我想,你应该不排斥。”冷慢的声音一如既往,连带着,刺眼的白光调成了柔和的暖橘色。

温馨祥和,清冷的餐厅内,莫名,有种类似家的感觉。

知恩一怔,回头瞥了他一眼,四目交错,那双漂亮的墨色眸子深处,似带着某种颓色与忧伤,但表面看起来,却仍是那般的平静。

“牛奶还是温的,暖胃。”沉默半晌,疏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暖胃?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刚刚胃绞痛?

“谢谢,不过,我想我并不需要。”知恩一手揉着胃,一手关上冰箱门,她本来是打算自己煮个蛋花汤什么的,可现在,她只想赶紧回房睡觉。

秦墨涵的表情平静如常,但眸中却清晰的略过一抹黯然,无声的锁着她,静默良久,喉咙紧了紧。

“颜知恩,你——还真是个不讨喜的女孩……”

胃部像是被热硫酸浇过一般,知恩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雪眸陡然睁成铜铃般大小,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双肩失控的抖着,脸色白的近乎透明。

他有什么资格,他秦墨涵有什么资格对她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