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秦墨涵出院,不作停留,直接搭乘三点的班机飞回香港,知恩照例打开电脑,浏览最新的港股恒生指数,顺便扫一下有关新闻。
离开的这十几天里,香港还是香港,那个衣香鬓影,奢侈繁华的城市,婚丧嫁娶,生老病死,宏达集团新总裁上任,携款私逃的基金经理仍在追捕中。蓝氏企业千金与当红小生御流觞订婚,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
知恩盯着照片上蓝可凡穿着婚纱,微笑幸福的脸,耳畔掠过御流觞那晚气愤地控诉。
“你说恭喜?颜知恩,你怎么能说恭喜?!我要娶别人了,要娶别人了!你怎么能说得出恭喜——?!”
恭喜。
唇角微扬,合上笔记本,似笑非笑的容颜漫着自嘲的意味,知恩打了个呵欠,懒懒地靠在某人的肩上,雪眸细眯,像一只犯困的花猫。
“计划开始了吗?”她状似无意的问,闭上眼,佯装假寐。
秦墨涵嗯了一声,优雅如琴师般的指掌撩起她垂落的发丝,送至唇边,轻轻一吻,婴儿般干净的发香涌进鼻间,微蹙的眉心,不由得舒展开来,仿佛被熨斗熨过似的。
“呵,我都忘了,你在医院的时候可没闲着。”知恩低笑两声,笑声兀自透着些许苍凉,双手搂上他的颈项,表情恬淡而娇美,小女人味道十足。
他笑笑,不答话,胸口却像是被人狠揍一拳,闷闷地,极不舒服。
她明明知道,他要的不是她虚情假意的配合,不是她寡然的感谢,不是她惟妙惟肖的表演,可他应该感到高兴的不是吗?毕竟,比起以前,现在,要亲密得多。
微笑着,在她的脸颊覆上一吻,取出薄毯盖她身上,掖好,眉眼之中,尽是宠溺。
下了飞机,他先赶回公司一趟,叮嘱司机送她回家,分开前,还不忘将钥匙塞到她手心,漂亮的墨眸闪着耀人的光泽,隐约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期盼。
知恩清楚他的意思,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接下,冰凉的金属熨烫掌心,微微刺痛,像是冻结的硫酸般,指骨节节凸白。
“改道,去医院。”车子驶出一段路程之后,知恩眉眼不抬,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出神。
天空是寡淡的青灰色,像极了伤寒病人的脸,漫着无边的萧瑟,一如街边纷落的树叶,颓败枯丧,有的随风飘起,在半空中打着转儿,一圈一圈,翻来覆去。
医院的走廊安静如常,红色的高跟鞋踩着坚实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知恩手捧着一束巴西鸢尾,右手前倾,敲开病房的门。
“恩恩,你回来了啊?”颜奇山虚弱一笑,却是难得的祥和,两鬓的白发不觉添了些,仿佛被这场病,一朝夺去了十几年的光阴。
“身体好些了吗?”知恩客气的问候,顺手将花插—进一旁的玻璃瓶里,摆好,蓝色的巴西鸢尾矗立在窗台边,静谧美好。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注定不祥,蓝色的巴西鸢尾,花语——注定流离的宿命,并不适合送给病人。
而此刻,它之所以存在于病房中,原因,在于它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花朵。
“FTP的案子,我听说了,你处理得很好。”颜奇山凝眉叹了一声,似是感慨良多,望着知恩,眼神悠长而深远。
半晌,苍老的手抚上她的额头,“不愧,是我颜奇山的女儿……”
知恩倏然愣住,全然来不及掩饰,脸上唰的写满错愕,僵硬地看着他蔚然的脸,张了张嘴,久久,说不出话来。
刚刚,他说什么?
他的话,什么意思?
“恩恩,爸爸这一生,历经无数大风大浪,熬了大半辈子,将华盛一步步发展到现在,可我唯一的女儿却对此恨之入骨,想尽办法要将其破坏掉。呵,父亲这个角色,我当得还真是失败。”颜奇山收回手,将知恩的惊愕尽收眼底,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知恩心底冷哼,同样的话,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已然没有意义。
相反,只能招致自己愈多的方案而已,无论他说什么都好,那天承诺的话,是该践行的时候了!
“爸爸已经老了,到了下面,再去向你母亲请罪。在这之前,我得亲眼看着华盛完完全全握在你的手里,恩恩,别怨爸爸,你天性偏激,直率,锋芒毕露,不留城府,又是一女儿身,我不对你狠点,将来,你要如何面对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人心的贪欲算计?打你的时候,爸爸也痛的!看着你在米兰受苦,爸爸也疼的!”
“你毕竟是我的女儿,是我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女儿啊——!”
说到激动处,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胸口上下起伏不止,知恩下意识想要帮他顺气,可手伸至半空,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快速缩了回来,犹豫不安的看着他,张口,欲言又止。
他的理由,听上去是那般牵强,他的感叹,听上去是那般虚假,可她,竟控制不住理智想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