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祸儿?”
思绪就像是风筝,这才因无名的风而飘远,却又因为那人低醇如酒的一声呼唤,线头被狠狠地拽回,回到了黄昏缈缈的房间里。
蓝祸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低头看着他那双越发显得温润似水的黑眸。
经独孤战打通了经脉后,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体力也日渐有了好转。那本来就偏白的脸,如今在黄昏里显得异常的透明,衬在那半截凝霜透白的面具下,又像是被一种朦胧的梦幻所覆盖。幸而,他那本来偏紫的唇不再苍白干裂,如今透着淡淡的粉色,才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近日,鬼医白愁终于从她的血液里提炼出有效的解毒成分,相信离研制出真正解药之期也不远了。而在这段日子里,最快活的莫过于小花痴,跟鬼医白愁的小徒儿腻在一起,说话的口吻终于像个孩子似的,笑声不断。
而鬼医白愁呢,研究解药之余,以“你们不是从正式管道来求医,医治的工作我也只做一半”的借口,硬把她留在身边,望闻问切,医理、草药,甚至是针灸的功夫毫无保留地硬要她学,慢慢地,把医上官非的责任过渡到她身上去——害她再不愿意,还是很不小心地成了他的无名传人。
也不知道鬼医白愁打哪来的闲情逸致,居然相中了她这个魔女?!
至于研制花语签的事情也没有耽搁,只可惜,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小花痴竟然忘记了其中一味重要的方子,总皱着眉头说药汤的味道不对。
再这样下去,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制成花语签?
或许,就因为她当日急功近利,违背诺言带着小花痴出逃,才会种下了今天的果——如若不是为了寻她,上官非就不会被人暗算,而她,也可能已经在花四爷的口中得知一切……
都是她不好!
以为能够尽快达到目的,反倒害事情变得难以控制起来,都是她……
“不要皱眉,也不要把事情全扛在自己的身上,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看着那被半截面具藏住的脸,她淡淡一笑,心里却是惶然。这上官非,为何总像是能洞悉她的心事?难道她想撇下他出谷的企图真有那么的明显?但不管如何,既然主意已定,无论还会发生什么,她都必须尽快下山一趟。
摸摸鼻头,她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话说出来:“玉面,在独孤前辈为打通经脉以前,我跟他已有约定。待你身体好转些,就会教洛风的独子轩儿无影剑以保轩儿的性命。现在,你精神大好,我就先把无影剑的口诀和心法告诉你吧。”
边说,边发现上官非轻捏住她的手。本来也没有怎么在意,但说到口诀与心法时,他竟然用指甲狠狠地扎她的手心!很痛,真的很痛,她垂眸,发现手心微红,而他的指甲仍然在使力。上官非似乎在生气又像是在懊恼什么,而这种情绪在他受伤后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所以,她错愕地抬头看他,发现那双默默看过来的黑眸里,藏满了深沉的跃动。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这种暴风雨来临前般的沉默,让她不自觉地停下来,等待他开口。
纵使是黄昏,但上官非静养的房间里本来就缺乏光线,所以她进来时已经点好了油灯。而就在这片沉默里,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灯芯突然燃断,发出“噼啪”一声,屋里先是一暗,又随着灯芯的重燃,回复了暧昧的晕黄。
而就在这时,那句让她震惊的话,从他的口里淡出:“不需要,我会无影剑。”
她望着他,眼如铜铃。
就像独孤战那天所说,无影剑自二十年前随着它的嫡传弟子闯入蓝园后便从此在江湖上消失,再瞧上官非,年方双十,他如何习得?如何知道?
“不必惊讶。”
他像是又洞悉到她的想法,徐徐开口:“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说穿了,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她愕然,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摆谱。如此近又如此疏远的上官非,她不认得。就像是当头一个闷雷,惊醒了春意悠然的好梦,让她脑袋里轰轰叫,却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而感到心慌意乱。而这时,他又开口,雪上加霜:“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真的不必表现得如此惊讶。像你自己吧,永远把我摒除在外,所以,我所不知道的你,绝对要比你所不知道的我多。”
说罢,他径自合上了双眼,假寐状,在她仍然被他的话炸得懵然的脑袋还处在当机状态时,又淡淡地开口:“如果你还是一意孤行独自下山,那么,若你某天突发奇想地想回来看看我,那么,你看到的,绝对是一方写着‘玉面之墓’的青坟。”
她哑声,正欲开口,无奈他却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我困了。”
看着他状似沉睡的侧脸,她真的很想直接用棉被助他更早地得到青坟一处!可,她偏偏下不了手——没理由辛辛苦苦地照顾了他近三个月,如今才落个功亏一篑吧——这样安慰自己后,她咬了咬唇,负气地起身。
这上官非,凭什么了解她比她自己更甚?
气冲冲地走出他的房间,蓝祸气圆了香腮,来到正给轩儿和鬼医白愁的小徒弟根儿讲故事的小花痴身边坐下。
三个小孩子,看着她红得像要着火的侧脸,美是美,却又美得太惊人了,竟越看越害怕,一溜烟似的跑了。倒是刚好出来晾衣服的洛夫人莲儿,一时心闷难舒,放下木盆后竟傻傻地坐到了蓝祸的身边,痴痴地望着一谷的清幽发起呆来。
虽然已经是七月天了,但在谷里,晚风还是带着微寒。没有内力护身的莲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惊动了身边同样在发呆的蓝祸。
“要不要吃点姜?这姜是鬼医白愁前辈腌制的,能暖胃驱寒。”
最近为了照顾上官非,她身上总带着这姜——有谁料到,堂堂武林盟主上官非竟是个没有凉果哄诱就不肯吃药的任性家伙?
莲儿戒备地看着她。
这莲儿来了好几天了,平日见她总是畏畏缩缩的,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而且,这莲儿不多话,往日虽然主动地负责谷里的伙食,可是只有在面对轩儿的时候才会露出微笑,也只有独孤前辈跟她说话时,她才会唯唯诺诺地回应一两句。
大概是因为洛风的死在她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和阴影,使她不再轻易地相信别人了吧。
这样想罢,蓝祸正想收回手,不料莲儿那怯怯的指头却在这个时候伸了过来。
“谢谢……”
声音很小,但音调很好听。
蓝祸回以一笑,“不谢,只是小事,喜欢就多吃一点,里面还有许多。”
“谢谢你……肯救轩儿。”
原来是指这个。
蓝祸知道莲儿怕生,于是尽量地在莲儿的面前漾起笑容。而莲儿,虽然还是有点放不开,但也回以怯怯的一笑。可是,当莲儿欲把姜吃下去时,她脸色猛地一变,一阵恶心,忙跑到不远处的小树下,当场吐了起来。她痛苦地弯着腰,不停不停地呕吐,就像是要把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一般,而那种可怕的呕吐声,吓坏了蓝祸之余,也惊动了正在厅里下棋的两老。
“怎么了?”
两老匆匆丢下棋局出来,独孤战一见是莲儿在吐,瘦弱的身体狠狠一震,马上就叹气,还连番地摇头。而鬼医白愁,像是知道了当中的缘由,低声说了句“我且确定一番”,便走过去给莲儿止呕把脉。
“如何?”
独孤战问罢,鬼医白愁摇了摇头。
而莲儿,先是不解地看着鬼医白愁,又回头去看一脸哀伤的独孤战。顿时,血色从莲儿的脸上尽褪,她当场凄凉地恸哭了起来。
回想起当日听到的事,蓝祸随即明白。这莲儿的肚子里怕是有了未成形的生命了,而这生命……断非洛风之后!
正要过去安慰,不料莲儿竟挣开了鬼医白愁的搀扶,飞也似的跑进屋里,把自己反锁其中。任他们再怎么劝说,她就是不肯应声,就连轩儿在外头哭着喊娘,她也硬是不肯开门。只有——恸哭的声音,从屋里断断续续地传来。
唏嘘,除了这个感觉再无其他了。
不知不觉地,蓝祸回到了上官非的房间里。凝视着他恒静如夜的睡脸,片刻后,她突然伸手,轻轻地拿开了他脸上的伪装。
他的气息没变,依然沉缓,可是,她却开口:“你不认为,他们把我们当成傻瓜了吗?洛风死了,假洛风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装疯卖傻,我们却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依然沉睡,她继续开口:“我怀疑那个少林俗家弟子。”
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二十年前,鲜花烙印在江湖上曾经掀起的腥风血雨,你爹真的没有对你提及过吗?还是,你心里早已经有底?”
终于,他张开了眼,凝望过来,发现她一脸的认真,咬着唇像是他再不“醒”来,就要拂袖而去的样子。但是,他还是保持沉默,只是,他的指尖伸过去,在她真的要离开之前紧紧地捏住她的。
“上官非,是不是在你的眼里,我不足以取信?”
回想起当日在荷母庙所见,他与温岳蓝之间那份不言而喻的默契,他此时对她的沉默就好比一把利刃,残忍地插进了她的心里。既然如此的不信任她,对她如此的保留,他为何又要三番四次地亲近过来,甚至当众向她求亲?为什么当她不知不觉地向他敞开心扉,预备放他进来时,他又要以这种暧昧不明的沉默置身事外?
本来还以为,他或许……能成为她的盟友。
“还是,非得要把温岳蓝温家小姐带到你的面前,你才肯吐露半分?”
那什么大名鼎鼎的四大名捕温岳蓝,即使装得再像,她还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在第一眼看到温岳蓝的时候,她就知道温岳蓝是女的!而他……如果,他在最初就选择了温岳蓝,那么,事到如今,她留下来也只是一场笑话了。
可是,当她再一次抬眼,想坚决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开时,却看到了他眼底那份来不及掩饰的悲伤。
这悲伤,从何而来?为何,又震动了她本来决定了要冷硬的心?
那沉默的黑瞳里,反射着她对他的埋怨与控诉,就像在无言地抗议着,不被取信的人,是他……
一夜无眠。
坐在幽暗的屋子里,她的眼睛热热的,望着就在手边的包袱,却迟迟没法伸出手去。
清晨,厨房里飘来了一阵诱人的香气,那面粉的香,还有米粥的沸腾之声,震惊了蓝祸——是莲儿!自从莲儿来了以后,都是莲儿在掌厨!她从房间里出来了吗?
蓝祸飞快地想着,人已经走到了厨房。
“马上就好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莲儿笑着转过头来,然后,又忙碌着去搅拌锅里的米粥。而在她始终噙在唇瓣的笑容里,蓝祸看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豁达以及宁静。
蓝祸迟疑着,走过去。想开口,但又无从问起。
“不要奇怪。”莲儿像是长了后眼,知道了她的心思,“虽然最近在我的身上总是发生不好的事情,但能够迎来新的生命,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母爱的光环在莲儿身上发热发亮,让本来就玲珑可爱的小脸,那因为焦虑或痛苦而像凋谢的鲜花般沮丧的脸庞在这一瞬间明亮动人起来。直到很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个时候的莲儿以及她所说的话,蓝祸的心里就会满满的,始终被震撼。
“烦恼,在这世界上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但如果假装它不存在,也只是自欺欺人,可一旦挑明了甚至去面对它,人就会变得豁然开朗。”
莲儿笑着看过来,虽然她不懂武功,只是一名为命运所捉弄的苦命人,明明是如此的柔弱,如此的需要保护,但是,此刻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动人,那样的让蓝祸崇拜,“其实,他一直对我很好,如果不是伤了轩儿,我想,我不会错手杀了他。”
他……
蓝祸知道,莲儿说的,是假洛风。可是,为什么说起这个加害自己的人,莲儿的脸上没有怨恨,只有那种虽然很淡却又让人错觉很浓烈的情愫?
“每个夜里,我总是噩梦不断,在我的梦里,反复地出现相公和他……二儿姑娘,我与相公成亲五年了,生下轩儿后,相公总是在外面闯荡,一年只回来那么一两次,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要回来。我们之间,早已经是同床异梦,可他呢……他……我虽然连他的名字他真正的容貌都不知,但是,他却让我重温了与相公当年美好的旧梦。”
“为什么要告诉我?”
当蓝祸发现时,她已经问出来了——明明经历已经深刻地告诉过她,她该独善其身的。
“这个秘密本来可以长久地埋在我的心里,可它也压着我的心,使我透不过气来,每天活在对相公与轩儿的忏悔之中……我,居然爱上了伤我儿子的人,这个人,甚至可能是杀了我相公的人。可是,我却爱上了他,甚至,想为他保住这点血脉。”
看着莲儿温柔地捂住自己的小腹,蓝祸久久地震惊着。而当她接触到莲儿温柔如水的眼睛时,无来由地,蓝祸突然想起了上官非眼中的悲伤。
——不必惊讶。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说穿了,只不过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他冷冷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回响重复着。
上官非的洞悉力一向都那么的强,是否,她自以为藏得极好的心事,亦早被他所看穿了?他昨天,是在暗示,她对他的不信任,他需要她对他吐露心底的秘密?
“二儿姑娘?”
莲儿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打断了她慌乱的思绪。匆匆告别了莲儿后,她往外走去。
旭日高升,大放万丈光芒。
骄日里,一抹蓝影在她的面前越走越近,白玉面具下的黑瞳,恒静如幽潭,但她,却看到了深藏其中的暗涌。
他不该出现的!
以他的身体,还不足以下床走动!
可是,他却坚定地走到她的面前来,纵使脚下虚浮略显不稳,额上滑至下巴的冷汗也是多得叫她心疼——天,他的体力早已经超过负荷了!但是,他还是走了过来,当着她开始朦胧的视线。
“如果要走,我随你去。”
她的心,因他的话剧烈地颤抖,虽然……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又猜到了她的想法?为什么明明知道此刻留在鬼医谷才是他最好的选择,他却仍然勉强自己去配合她?为什么要这样义无返顾地看着她?为什么一句要她留下的话也不肯说?为什么不像昨天那样以死威胁她?
可是,她不想再想下去了。
此刻,她只想哭,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宁静的院子里,突然听到一声闷哼。
然后,抽泣的声音渐渐放大,变成了扰人清梦的噪音。当大家睡眼惺忪地跑出来,只见那个生死应该仍系在一线上不该出现的面具人玉面,被蓝祸扑倒在地上。而蓝祸,埋首在他的胸前孩子似的哭个不停。
小花痴原想过去看看到底怎么了,但却被莲儿拉住了。
两老互看一眼,笑了笑,带着仅有四岁的孩子两枚,慢悠悠地返回屋里。
当小花痴疑惑大家的反应时,莲儿淡笑着低声说道:“吃早点吧。”
“那他们……”
没有人要回答小花痴,莲儿直接把她拉进了屋子里。
需要沟通的人不应该被打搅,只有小花痴不懂这个道理。
“不是这样,刺出去的时候要这样。”
天气骤冷,但浅浅的阳光透过层层的厚云洒落在院子里,还是让人想要舒服地叹息一声。一阵风吹来,把榕树上的枯叶吹落,刚好飘到上官非手背又缓缓地落在地上。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正向满身汗水淋漓、站在院子中央手握木剑的轩儿比划着。
白玉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层朦胧,而上官非的黑瞳,专注又明亮地审视着轩儿的姿势,丝毫不见怠慢。见他的额上有浅浅的汗湿,坐在他身边发呆的蓝祸不自觉地扳过他的脸,用衣袖为他轻轻擦拭。
完全是迟钝的,当听见莲儿的轻笑和鬼医白愁那怪里怪气的揶揄轻咳时,她才回过神来。
上官非也在看她。
用那双幽深如潭、黑曜石般的眼瞳。
脸猛地一热,她匆匆丢下一句“我去看看痴儿”,便落荒地逃到后院,窝在正愁眉苦脸地熬草药的小花痴身边。
“二儿姐姐,这药味还是不对。”
“哦。”
“二儿姐姐?”
她呆呆地望着满院子的萧条。已经是深冬了,但由于地处气候温和的南方,鬼医谷的景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放眼望去依然是树冠绵绵,只是眼前的树冠不再是幽幽的绿而是一片的橘黄,金灿灿的,如此的熟悉,让她狠狠地陶醉。所以,小花痴在身边还说了什么,她已经没有细听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整个人像是从这个纷乱的世界里抽离了一般。可自从半年前她哭倒在上官非的怀里以后,似乎就有什么改变了,而这种改变,她并不排斥,或许,是她想偷懒了吧,让一切,都给他去烦恼……
那一天,她控制不住自己,趴在他的怀里呛声大哭,至于哭什么,为何如此的悲伤,她却完全想不起来了,只有那发热的左肩,那某一处一直在抽搐着。当她冷静过来时,她还是趴在他的身上,只是,两个人已经不在空旷的院子里,反而是窝在他的病床之上。
“你睡着了。”
他的声音很轻,而她的脸醉红。
窗外隐隐透来橘黄色的光线,居然已经是黄昏了。
纸被揉碎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注意力。转眼,看着他把揉成小团的纸撕碎丢到床边放着,她虽然好奇,却不敢问。
“饿吗?”
白玉面具已经摘下,幽暗里,上官非的脸看起来有点模糊,这时,一碟馒头从头顶绕了过来。蓝祸眨了眨眼,这才发现上官非半躺在床上,胸前的领子半敞开来,露出了一小片裸肤。他的肤色偏白,那锁骨,性感地随着他浅浅的呼吸在她的眼前起伏着。
喉咙深处忍不住发出了古怪的声音,她的脸猛然一红,暗骂了自己一句色女,在他的注视下忙乱地爬起来。这一爬,才发现自己的指间竟然拽住了柔软的布料,低头一看,竟然是上官非领子边的衣服!
原来,造成他此刻衣衫不整又如此诱人的,竟然是她自己!
无来由的,一股燥热涌上心头,她缓缓地枕回去,低着头不敢看他,却发现眼皮底下的裸肤微微一震,紧接着,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塞到了她的唇边。错愕地抬眼,望进海似幽深的黑瞳里,那人偏紫色的唇在她的眼前性感地微微开启,吐出了仿若低吟般的字眼:“张嘴。”
她呆呆地看着他,张开嘴巴,柔软的小团随即被轻轻地塞入。
“吃啊。”
他笑,而她依然呆呆地看着他,嘴巴却听从他的命令,开始细细地咀嚼起来。唇齿间一阵淀粉的香甜松软,是馒头吧?恍惚着,他又从手上撕下一小团馒头给她。
黑色的瞳眸里有着复杂的情感,温柔、心疼、怜惜、懊恼、自责,甚至还有深刻的愤怒。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了,当喂饱了她以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半躺在那里,维持着让她枕睡在胸前的姿态。而她,轻伏在他的怀里,感觉着他的温暖,听着他的心跳声。
光线,越来越暗。
是太阳下山了吧?
模糊地想着,待神志慢慢地清明了以后,想起早上莲儿对自己所说的话,她不安地动了一下,手往左肩用力地抓了下去,正想开口,谁料上官非的臂弯却在这时候搂住了她。
她震了震。
“不需要。”
他的声音跟他的目光一般,像是极力隐藏着些什么。
她抬起头,想要从他的表情里寻找什么,可是,视线里一片模糊,他的脸虽然很近,却又始终被一种说不清的神秘半掩着,“玲珑,是我太急了。”
玲珑,又是玲珑……
“上官非,你到底……”
“祸儿。”就像是察觉了什么,他突然又改了对她的称呼,“山下有岳蓝在,没事的。”沉默半刻,他又开口:“再半年吧,我们必须趁现在好好准备,急不得。”
没事的?再半年?准备……急不得,又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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