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愚女
“不在了?”凤雁北正往疾行的步子蓦地停下,目光凌厉地扫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大总管,“是什么意思?”
“回主子,已找遍整个王府,并不见香桂姑娘踪迹。”大总管冷静地回道,谁也不知道他背上的冷汗已浸透了内裳。
凤雁北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止,随后恢复如常,“让冷尉到侧院来见我。”
冷尉,驭风十三骑之一,统率着一个庞大而神秘的情报组织,专门为凤雁北所用,在,刺探情报,寻人与追踪上,天下无组织能出其右。
“是。”大总管即使心中有万般疑惑,也不敢表现出来,忙去安排人找冷尉。
怎么会突然消失?在原地站了片刻,凤雁北才又往侧院走去。
昨晚还好好的,只是半日不见,便没了踪影?他自然知道她有多大能耐,怎么也不可能离开王府而无人察觉。
进了侧院,原本在休息的侍女见到他都有些惊讶,忙迎了上来,却又被他挥退,然后在她们不可思议的眼光中走进香桂的房间。
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丝毫看不出昨夜的糜乱,他的手轻轻抚上那仍残留着两人气味的枕头,想到她被欺负了即不恼也不暗自生闷气的可怜样儿,唇角不自觉往上翘。
没见过比她还傻的女人。他低叹,随便看了下屋子,发现她少得可怜的衣服还在,显然不是自己偷逃,要逃她早该逃了,而不是等到自己在的时候。那么是去了哪里?或是……
想到后面的猜测,凤雁北清峻的眉纠结在了一起。谁会对她不利?以她那脾性,又怎么会得罪人。
“主子!”冷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上面的梳子,拈下一根仍缠绕在梳齿上的长发,握在掌心,“进来。”感受着那几不可察的细微触感,他不由想起昨夜,她的发曾绕上他的颈,与他的纠缠在一起。
“主子。”冷尉走了进来,却仍站在门边,恭敬地听候命令。
“明天之前,把香桂带到我的面前。”凤雁北缓缓道,“活要见人,死……”那个字刚一吐出,他的喉咙便像被哽了一块东西似的,再也没办法说下去。片刻之后,才沉声续道:“我要活的她。”这一次,他没有给冷尉选择的余地。
冷尉一直跟着凤雁北出生入死,自然见过香桂,不敢拖延,当下领命而去。他知道,只是呼吸之间,便可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除了我,没有人能要你的命。望向窗外,蔚蓝色的天空飘着几丝浮云,凤雁北握着发丝的手渐渐收紧。
从凤倾东的泠远阁出来,看着爬上柳梢的朗月,凤雁北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半日,漫长得几乎将他的耐性磨光。明天是小十三的大婚之日,既然在他王府中举办,自然要确保万无一失。
只是,冷尉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究竟是没找到人,还是……不敢回报?明知自己的部下不是会逃避责任的人,但是他却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
一直以来,他但凡将事情吩咐下去后,便会平静地等待结果,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凤雁北。”
全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不用看,凤雁北也知道是谁。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扬眼看向那个向他扑来的女孩儿,下意识地张开手接住她。
“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丫头?”压下心中的惶乱,他调侃莫商。
莫商笑嘻嘻地勾住他的脖子,“你猜?”
凤雁北眯眼,为她这反常的亲昵,手却仍温柔地扶住偎在怀中的纤腰,“你是打算认我这哥哥了?”莫商三岁的时候被一个世外高人带走,直到十四岁才回来。但是她从来都是直呼他名字,而不肯像小十三那样叫他五哥。他也不是很介意,便由着她了。
闻言,莫商撇了撇小嘴,一拳捶向凤雁北的胸膛,“下辈子吧。”
凤雁北笑,一把接住她的手,顺势牵着往前走,“说吧,有什么开心事?”即使他现在没心情,也不愿冷落了这一直放在手心里疼宠的妹子。
不料莫商轻呼一声,缩回了手。
凤雁北微怔,突然伸手抓过她的小手,摊开。只见那柔嫩的掌心上,赫然印着三个深深的指甲型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他神色一肃,严厉地问。
莫商脸上的笑容消失,将手抽了回来,“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不要你管。”她飞快地转开头,却仍让凤雁北捕捉到了眼中闪烁的泪光。
“小商……”凤雁北叹气,觉得头隐隐作疼,“乖,别耍小孩子脾气,告诉我怎么了?”前一刻还好好的,转眼就变脸,女人真难伺候!
“我生气,自己掐的。”莫商没有回过头,冷冷道。
“还是这么任性。”凤雁北摇头,他心中挂着香桂的安危,也懒得再追问,“你乖乖地去找小十三玩,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再这样等下去,他一定会疯掉。
谁知他刚准备离开,就被赫然转身的莫商抓住了手,“你要去哪里?”她眼中有着明显的慌乱与不满。
“香桂不见了,我去找找。”凤雁北的语气依然温和,然而心中已经开始烦躁起来。他应该和冷尉一起去的,却耽搁到现在,那个女人那么笨,又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头了。
“你要亲自去找一个奴才?”莫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首次在谈到香桂时语气中充满轻视,“她是一个营妓啊,有过那么多的男人……”
“啪”的一声脆响,莫商的话被凤雁北扬手打断。
“现在,她只有我一个男人。”倾身,凤雁北冲着她柔和而缓慢地宣告,“不要让我再听到任何侮辱她的话。”警告的语气中有着熟悉他的人并不陌生的残忍。
莫商捂住脸,泪花在明亮的大眼中滚来滚去,却硬是没掉下来。
“凤雁北,我会让你后悔。”努力保持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挺直了背脊快步而去。
看着她要强而委屈的背影,凤雁北眼中浮起一丝后悔,但随即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立即招来了一直隐藏在旁保护自己的侍卫,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
香桂被丢到了一艘往北行驶的船上,眼睁睁看着离怀安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
也许从此再也不能相见了吧。想到凤雁北,她心中竟是五味杂陈。一度的仰慕,到后来的恐惧与无奈,还有伤心,然而,最多的还是怜惜吧。每当他对她稍微温柔一点,她就会立即忘记他曾加诸于她身上的那些莫名其妙责罚,全心全意地怜他爱他。
终究是她太笨了,才会惹怒他。不然,为什么他对其他人都温温和和的,偏偏在她面前就爱生气。
可是,他也有对她温柔的时候。像那天晚上,他喝醉了,就在外面躺在她的怀里睡了一夜;像昨夜……
想到昨夜,香桂的脸有些发热,心口满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一般。
船顺流而下,驶得飞快。透过舱窗,可以见到不远处的岸上官道时隐时现。香桂被点了穴丢在椅子上,无法动弹。
离他越来越远了呢。叹气,她想着明日便要与西吾公主成亲的凤雁北,曾有的不愉快都化为乌有,最后剩下的只有浓浓的不舍。若不离开,她必然不会知道自己竟然会这么舍不得。即使住在王府里,会被所有人看不起,也看不见他,但是只要知道他就在近处,心里便是安稳的,如今却是要离得远了。
太阳渐渐落了下去,月亮从江的另一边爬了上来,舱房内没有点灯,却并不觉得黑。香桂仍然只能一动不能动地坐着。
这艘船会把她带到哪里去?他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她不在呢?
想到此,她突然笑了起来,为自己心中的期待,也为这突如其来的遭遇。
世上的事当真是很奇妙,来非她所愿,去也非她所愿。似乎,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别人在帮她做决定。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绝对不会忘记她,只因……
马蹄声突然从岸上隐隐传来,踏破月色,刺透了夜的沉寂。
什么人晚上还在赶路?香桂好奇地看向岸上,只见官道上一乘正疾驰而来,离船越来越近。
“停船!”在万籁俱寂的时刻,这一声娇媚的大喊足以引起所有仍在水上航行的船只注意。
莫商姑娘。香桂听出了声音,突然有些激动。是来找她的吗?他这么快就发现她不见了?
正想着,只见马匹已驰进岸边,马上骑士突然纵身而起,足尖在马背上一点,越过江面,轻飘飘地落到船上。
很快,莫商就找到了她所在的这间舱房,因为没有点灯,所以香桂无法看清出现在门口的女孩脸部表情。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莫商只是站在那里,即不进来,也不说话。香桂哑穴被封,心中即使有疑问,也无法问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船身猛地一震,一直平静往前滑动的船突然停了下来,莫商才像是回过神,大步走进舱内。
“别怪我……”低喃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来到香桂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颏,飞快地塞了样东西到她嘴里。然后又在她喉下某处按了一按,香桂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那东西便入了腹。
正在香桂疑惑不解的当儿,舱房外走廊上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一时间灯火通明,有数人涌了进来。而此时莫商已经扼着她的脖子,退到了敞开的窗边。
为首之人是凤雁北。他依然一身白袍,依然优雅从容,然而,香桂却在他看向自己的眼中看到了关切。因为他是站在最前面的,所以,香桂无法再去注意其他人。
他也来了。他会不会以为她是逃跑的呢?那一刻,她心中竟开始忐忑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桂。”凤雁北轻唤,绝美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只因她仍然平安。至于是否会因此而激怒莫商,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从现在这一刻起,一切都开始由他掌握。
又是这样的温柔……香桂心跳急剧加速,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突然明白,温柔原来真是可以溺死人的。
“凤雁北!”显然很不满意自己被彻底忽视,莫商的嗓音有些拔尖,还带着浓浓的酸楚和不甘。
香桂有些惊讶,为流动在两人间的敌意。怎么会,他们昨天早上还好好的啊。
“小商,你可知我凤雁北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悠悠的,凤雁北低叹,漆黑的眸子中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悲伤。
香桂感觉到背后的女孩身子明显地一颤,她很想开口说话,却没办法发出声来,即使她能发出声来,她也不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好。她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背叛你。是你……是你,竟然会喜欢上她!”莫商情绪显然很激动,几乎是带着哭音失控地叫喊,“若是西吾的公主,我便也认了。可是她是一个低贱的营妓呀!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宁可把心给她,也不看我一眼?”
“小商……”凤雁北似乎有些诧异,为她不再遮掩的心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他一直疼宠的妹妹竟然会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感情,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直不肯叫他哥哥了。
“我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莫商又哭又笑,近似癫狂,“从第一眼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整整四年啊,我看着你和燕子叽在一起,看着那些女人围绕在你身边……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香桂对她一直都很有好感,此时见她如此难过,心中不由凄然。这世上的事,最伤人的是情,而最难勉强的也是情。看不开,便只能是自己苦,谁也怪不了。
“燕子叽对你不好,我便想着这一生,你不娶,我不嫁,咱们好好地在一起……”想到自己曾设想的美好未来,莫商的语气渐渐放柔,但那只是刹那间的事,转瞬又转凄厉,“可是,你竟然会喜欢上她!”
香桂只觉头皮一痛,不由自主抬起了脸,这会儿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莫商口中的“她”,好像是指自己。但是,这有可能吗?
她下意识地看向仍然一脸平静的凤雁北。
也许是早已习惯了别人的爱慕,即使那个人是他妹妹,凤雁北也只是瞬间的动容而已。
“她很好。”说这句话时,他的目光是落在香桂脸上的。那样的温柔,像是正用手怜惜地抚着她的脸。
香桂的目光被他紧攫住,无法移开,只能怔怔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凤雁北没有得到预期的欣喜反应,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她还很笨。”他喃喃抱怨。
“小商,你放了她,我既往不咎。”这是他对自己曾经疼宠过的人最后的宽容。
莫商蓦然回过神,冷笑地道:“来不及了,我已经给她吃了腐肠丸,你若要解药,便须答应我一件事。”
凤雁北凤眸微眯,射出冷锐的寒光,“你要我答应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和他谈条件。
“娶我为妻。”莫商原本明亮的大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仿佛自己的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一般。
凤雁北唇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异常妖媚。
“你已经错过了机会,莫商。”
开口,谁也想不到他竟然说的是这样一句话。语音未落,他已如脱弦之箭直袭向两人。
莫商一惊,她反应也是极快,当下不再多想,一扬手便将手中的东西丢出了窗口。
下一刻,香桂落进了凤雁北的怀中,而莫商,仍然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蓦然空了的手。直到凤雁北动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中了无色无味的化功散,功力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完全化解掉,开始凤雁北和她说那么多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
但是,她并非全无胜算。想到此,她原本有些颓丧的精神稍稍一振。
“解药已经被我丢进了江中,遇水即化,你把她抢过去又有什么用呢?”她笑,这一次,香桂看清了她眼中浓烈的嫉妒和恨意。
凤雁北没有再理会她,而是抱紧了香桂,将她带出舱房。剩下的事,自然会有人处理。
“凤雁北,你当真不管她死活了吗……放开我……”身后传来莫商的尖叫声,凤雁北置若罔闻。
船上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全被赶到了另一条船上,他们所乘的船在一个宽阔的水道处掉了个头,开始回航。
“怕不怕?”站在船头,凤雁北柔声问身边的香桂。
香桂的穴道已经解开,却仍像处在梦中一般,看着月色下缓慢倒退的两岸,她摇了摇头。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顿了下,凤雁北俊脸微红,不大自在地问。
她应该问什么吗?香桂闻言将目光转到他身上,有些疑惑。
此时,两个黑衣男人走了过来,打断了凤雁北的满腹挫败。两人对着他行了一礼后,一人径直走向香桂,“得罪了,香桂姑娘。”醇厚的嗓音未落,香桂的腕脉已被握住。
片刻后,他冲凤雁北点了点头,“主子,解药没问题。”配合默契的,另一男人突然摊开手掌恭敬地递到凤雁北面前,上面赫然躺着一个小瓷瓶。
原来,早在凤雁北他们进入舱内时,不仅同时释放散功香,舱顶水下也都有人隐伏,以防莫商在药性发作前挟人而逃,那被从窗中丢出的解药自然是顺手接住。凤雁北胸有成竹,哪里会受莫商要挟。何况,驭风十三骑中,还有顶尖的用毒解毒高手。
看着香桂服下解药,又等了半炷香的功夫,见她无事,那两人才退下。
“桂……”凤雁北此时心才算落地,低唤了一声香桂的名字,向她靠近了些。
香桂发现自己心跳又开始加速,脸热烘烘的,呼吸困难起来。轻轻应了一声,她垂下头不敢看他。
“如果我没追来,你还会回来找我吗?”凤雁北伸手抬起香桂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同时问出心中的不安。他自然知道自己对她不好,害过她,也无端端责罚过她,他害怕她记着这些,想远远地从他身边逃开。所以,一路追来,他怕的不是面对青双或者莫商的威胁,而是她不愿留在他身边的事实。
香桂怔然,心却因他的抚触柔成了春水,下意识地抬起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我、我不知道……”她讷讷地道,在看到他眼中的失落之后,忍不住又腼腆地补充道:“可是,我心里很舍不得你。”说到这,她脸像被火烧一般发烫,却仍定定地与他对视。
也许……也许她配不上他,可是,喜欢便是喜欢了,她无法否认。
舍不得啊……凤雁北好看的唇角往上扬了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因为她这几个字而闪烁着晶亮夺目的光芒。
“我也舍不得你。”他将女人瘦小的身子揽进自己的怀中,下颏搁在她头顶轻轻地磨蹭,“以后,咱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他不要其他人了。事实上,自将她推下山崖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过其他人。
他是喜欢她的,只是他的自尊和骄傲让他放不下身段,于是害得两人都吃够了苦头。若是这一次没有差点失去她,恐怕他还要硬撑上一段时间,也许到那个时候,会是他的恶劣亲手将她从自己身边推离。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香桂嗅着他身上传来的好闻味道,又有些恍惚了。
“你不嫌弃我?”抓住他的腰间的衣服,她问,颤抖的声音隐约透露出她的惶恐不安。没有男人会不介意她的出身,何况是他这样身份的人物。
凤雁北笑,在她额角的疤痕上轻轻落下一吻,“你不是也没嫌弃我……”这句话刚刚脱口,他立即发现了自己的失言,脸色微变,不由垂眼偷觑香桂的神情。他差点忘记自己曾用慑魂术抹去了她的一部分记忆。若她忆起、若她忆起……他不敢去想那后果。
香桂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话中的古怪,浅浅一笑,将脸贴向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没有再说话。
原来,天上的月亮也有可能照到地上苇草……
逆流要比顺流慢上一倍,两人也不着急,便借着月光相偎在船头喝酒闲聊,后来却不知是谁起的头,竟然就这样在甲板上缠绵起来。
月色如水,该避的人都避了开,整艘大船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似的。
这一夜,也许是醉酒了,凤雁北始终紧抱着香桂,不肯放开。夜风带着水气吹在两人身上,除了畅意的凉爽外,他再没感觉到寒意。他说了很多话,于是香桂知道,他们是从青双处探知到她的踪迹,莫商的背叛,以及莫商与他的真正关系。事情顺利解决了,可是他并不开心。
“桂,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以前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会不会不要我?”酒后的凤雁北总是带着些许孩子气。
香桂笑,俯首轻轻地吻上他朦胧的醉眼,“不会。”她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他不想让他忆起,她便当着忘记好了。
是什么时候记起的呢?她抬眼看向反射着月光的江面,记忆慢慢地回溯。
她差点淹死在浴池中……对,就是那次,初到王府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着他,再见时他便在莫名其妙地生气,还把她丢到浴池里。那次她的记忆就恢复了,只是她一直没说而已。
他为什么总是在生她的气呢?抚摸着怀中凤雁北的脸,香桂对于此点始终有些不解。
“我想求你一件事。”她说。
“嗯?”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凤雁北懒洋洋地,闭着眼一脸的惬意,心因她的回答而安定。
“不要太为难青双姑娘和莫商姑娘。”
此言入耳,凤雁北立即一个翻身,从她怀中坐了起来,酒意全无,“不行。”他神色恢复了冰冷,他怎能轻易饶恕意图伤害她的人。
与他冷漠的目光对视半晌,香桂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江尽处隐约的山脉,不再说话。她并不想企图左右他的想法,只是知道,惩罚莫商,他不会好过。她不想他伤心。
“不准给我脸色看……”凤雁北讨厌她这样的平静,又想要像以往那样发脾气,却在看见她无意识轻抚左膝的动作而僵住,心口微酸,蓦地扑过去将她压倒在地。
“好。我答应你,不为难她们。”在香桂错愕却惊喜的目光中,他像是要把胸中压抑着的某些东西发泄出来似的狠狠吻住她。
激情在瞬间爆发,暧昧的温度熏热了凉夜,江风拂过,带走一次又一次似抱怨似怜惜的低喃。
笨女人……
笨女人……
香桂睁眼,一轮朗月映入眼眸,她的唇角浮起温柔的笑。
是啊,她是一个笨女人。
结尾
王家包子店铺门口,一个篷着发的女人正抽打着不听话的孩子,弄得整条街都是小孩响亮的哭闹声。左邻右舍早已习惯,各做各的事,还不时互相问候一声天气晴朗,是否吃过早饭。
平常百姓的生活就是这样,碌碌而平淡,偶尔发生一点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可以弄得跟天快蹋了一样。
“老板娘,拿十个包子。”低缓而温柔的女人声音突兀地插入小孩的哭叫声中,正在借机发泄起床气的妇人闻声突然一僵,停了下来。
梳得整齐的发髻,朴素的布衣,一个白皙瘦小的女人正站在包子铺外面,恬静地对着自己笑着。
“笨阿桂。”妇人尖叫,一把丢开仍在张开喉咙嚎的娃娃,扑向女人。
女人怔了下,等看清楚蓬头垢面的妇人容貌,也不由吃了一惊,“阿玉……”她有些犹豫。
“是我,是我啊。”妇人一把抱住一脸惊讶的女人,开心得又跳又叫。
此二人正是香玉香桂,自西北军营一别,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阿玉。”香桂笑了,“还能见到你,真好。”她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只以为是单纯的感叹,却不知对于九死一生的她来说,确实是平时想也不敢想的。
“是啊是啊,你不是配给了一个火长吗?看样子过得好像不错。”相对于香桂历尽劫难后培养出的沉静,香玉却是变也没变,仍然是以往一般的急躁脾气。
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何常贵,香桂滞了滞,笑得有些勉强,“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呵呵,是啊,快三岁了,皮得很。你家的呢?男娃女娃?”虽然动不动伸手就打,但是说起自家娃,香玉仍然不自觉露出为人母的骄傲。
香桂眼中不由露出羡慕的神色,“我还没……”
“走,走,家里说。”香玉突然想起两人还站在外面,就要拖着香桂往包子铺里走,如同以往一样不客气地打断了香桂未完的话。
香桂也并不在意,却有些犹豫地往后看了眼,“可能不太方便。”她低声道。
“什么……”香玉没听清楚,回过头正要询问,却被一辆缓慢驶过来的华丽马车吸引开注意力。
时间仿佛静止了,周围的喧闹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辆马车在马蹄踏石的清脆声中辘辘地驶近。
“桂。”低柔微沉的男人声音自马车内传出,像是呼唤情人一样缠绵含情。
香桂脸一红,不自在地看了眼瞪大眼一脸无法置信的香玉,尴尬地道:“我得走了。”话音刚落,马车帘已经掀起,一只修长优雅的手伸了出来抓住位于车旁的香桂腰,将她拎上了马车。虽然只是眨眼的功夫,香玉仍看到了那个男人随着手过于外伸而探出的半张脸。一粒艳红的眉心痣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妖娆态。
倾城倾国。香玉虽然善言,却没读过书,无法用言语准确地表达男人给她的震撼,脑子里只约摸想到说书先生说过的形容绝色美人的这几个字,可是总觉得还是少了些什么。
车帘放下,隔绝了她痴迷的目光,让她蓦然回过神来。
“阿桂,你这就要走了吗?”心中疑惑很大,却终究比不过对故人的眷念。
车帘再次掀起,香桂的脸探了出来,也隐约可见不舍,“嗯。阿玉,我以后一定会再来看你。”
香玉向车内窥探了一眼,这次却什么也没看到,迟疑了一下,蓦然扯过香桂的衣领,俯在她耳边悄声问,“他是谁?”她怎么也想不出以香桂的身份和容貌怎么可能认识这样高贵好看如神一样的人物。
哦,对,就是像神仙一般的人物。这是她突然想到的再贴切不过的形容。
“呃,他、他……”香桂脸再次红了起来,耳朵似火烧一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在香玉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恶狠狠目光中含糊了几个字。奇怪的是,耗了这么久,一向不太耐烦的他竟然不催促马车前行。
“什么?”香玉没听清楚,又或者觉得无法置信,不由再次向她确定。
阳光太热,香桂觉得自己浑身都像要被晒得冒烟了。
“我的男人。”她重复,这一次一个字一个字的,极为清晰。
就在香玉被震住的当儿,她再次被揽着腰抓回了马车内,滚热的胸膛,激狂的吻如暴风骤雨般袭向她,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等这一句话,已经很久了。
马车再次开始往前行驶,缓慢而平稳。
“阿桂,阿桂,你要的包子。”从震惊中蓦然回过神的香玉突然省起香桂是来买包子的,不由赶紧揭开蒸笼,用油纸包了十来个,一边在后面追,一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