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屠城令风云变
“驸马,你就坐下来吧!”几步上前扶起我,清韵公主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一转眼,疾言厉色对着某人就是道冷喝:“明川新,你敢装死!驸马若有差池,本宫拿你脑袋抵罪!”
此语一出,某个乱没危机意识的家伙,口中念念叨叨地从地上爬起来,微弱地发出一声哀号:“公主啊,你不会这么没人性吧!太残忍了!我又不懂武功!”
屁话!他不懂武功?我头昏眼花,心底还不忘骂上。
说话间,厚实的军帐蓦地被无数长枪撕碎,随着一阵阵裂帛声,帐外立刻涌出潮水般一道道黑影,他们以快不可察的速度游走在周遭,想攻破清韵公主所设的结界。却在经过明川新时,随手一刺,想漫不经心解决掉这么个障碍时,一个个发出尖利的惨叫,萎然倒地。
韶华清韵冷笑一声,目光如刃,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明川新,“不想扣军晌,你最好给本宫费点心思!”
一听这话,刚才还半死不活的某人当下生龙活虎,立刻一跃而起,哧溜一下,竟穿过清韵公主设下的结界,精神抖擞地站在我右侧,信誓旦旦:“放心放心,有我明川新在,不会有事的!”
清韵公主被他气得头顶几乎要冒烟,抓起桌上的镇纸就往他头上砸去,“你来这做甚?”
分明狼狈地四处乱窜躲过青石镇纸,明川新偏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脸认真地回答:“在外面不方便我保护元帅啦,在这里安全!我保护起来最安全了!”
说着,还朝我可怜兮兮地做了个请求帮忙的表情。
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宝!我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上,扯着嗓子就是阵暴吼:“你这白痴,还不去喊人!”
“砰”的一脚把这小子踹出结界,我发现自己的脚力从来没有这么威猛过。明川新的脸难过得几乎快哭出来,“不、不会吧!小真,你怎么这么无情啊?”
无情?就算有情也不是对你!
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某个乱没正经的家伙揉着摔痛的屁股,悲愤地瞪着我,满脸哀痛。话音未落,一道道闪烁的剑光立刻袭上明川新,明川新聒噪的惨叫顿时如纷落的雪花般,密密匝匝,漫天皆是了。
这小子也很“讲道义”地哀嚎着,一溜烟化成个小黑点,早逃个无影无踪。
忍不住拿头撞结界,我狠狠瞪着这小子,怒声咆哮:“明川新,你这家伙!别让我逮着你!”声音愤怒之极,久久不绝。
可恶,喊人除了临阵脱逃以外,还可以放声大喊,他非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刻溜个不见人影吗?这家伙!
看着众人厮杀成一团,清韵公主吃力地维持着这个结界,我却无法帮忙,不由得心如火焚,转眸间,一道俏丽的影子倏地一闪,转瞬不见踪迹。
单只惊鸿一瞥,也足令我看清那人——
流光欣!
是她!她此时出现是为什么?
很快,帐外火光晃动着,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我知道大批的人马已经赶来了。为首的,正是那个小人得志般昂着头,大声命令士兵们把刺客捉拿的明川新。
再然后,前线军讯传来——
沐颜将军大破落日之城,已攻破城池,拿下流光城主。
夜色中,众将士欢声雷动,猎猎燃烧的篝火映着黑天鹅绒似的天空洞若失火,明艳非凡,一切的牺牲与奋勇在此时都得到了回报。
不知怎的,我却忽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完全的不真实,好像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濒临要醒来的感觉,可是好像是冥冥中发生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某种不为我所知的事情正在暗中汹涌进行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这个时代一切懵懂的我,一点也想不明白。
然而,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太平盛世中,金州叛变背后绝对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
所望之处净是凄凉,此时我已经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要做什么自然不必说明,流光欣既然可以隐瞒那么多的眼线来到这里,又为何会被我“不小心”看到?
“驸马真是够聪明。”流光欣笑意盈盈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眼底的光却是阴阴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我懂得她的伤痛!现在我们几乎是要覆没流光家族,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子来说,定是彻骨之痛。
“小欣,我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我僵硬地别过头去,突觉无颜面对她。
流光欣脸上突显怆然,走过来对我跪下身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大惊下忘记要出手扶起她。
“驸马,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流光家族叛变,我确实是丝毫不知情,所以,就算是驸马带兵剿灭我家族,流光欣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的身子在瑟瑟颤抖着,我眼一酸,突然想起我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吃喝玩乐,不学无术而已,而她却完全是陷于命运的坎坷之中。
这世上有何公平所言?
“你为何来这里。”是不是人在某个位置,就一定会多疑?我现在好像可以理解为何古代的帝王高官都是那么多疑,原来真的是身不由己。
“驸马莫要怀疑我,我已离开家族几年之久,期间除了母亲的几封家书,并未与流光家再有何关系,换言之,为了可以离沐颜大人近一些,我不惜与流光家族断绝关系,除了姓氏与无法抛弃的身体,我现在只是驸马身边的丫环流光欣而已。”
我迟疑,我知道自己不够心硬,明知不该,却让她短短几句话,便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那你可敢与我归营?”
“敢!”她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就是行得正坐得端吧,我感叹,但愿我可以保护得了她。
“只有一事,我还需跟驸马详谈。”
她眸光低敛,红唇微抿,看不清表情,却听得出她的为难。
“过了今日再说吧。”心情无端的很烦躁,我摆摆手,像是怕她说出什么我不想面对的现实,其实我近日已经隐约察觉了什么。
“驸马……”流光欣诧异地抬头看着我。
“小欣,你知道吗?从你知道我是女人却不拆穿我的那天起,就算是对我有恩,我凌真虽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可是我懂得知恩图报。”
我扯了路边的稻草,叼在嘴里,不知为何,连这稻草我都品出血腥的味道呢。虽然那些百姓不是被我亲手屠杀,可我毕竟是沧原大军的将帅,这一条条人命,一笔笔血债,谁能算得清呢?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怕沐颜大人见过驸马的真正女子的模样,会动心,会犯大错,会坏了他的……”她突地住嘴了。
“你以为沐颜轩是瞎的吗?还是这个借口可以骗到我。”我自嘲地笑笑,我扪心自问,就凭我这副姿色,就算是暗恋沐颜轩几百年,那人恐怕都不会正视我一眼才对。
“我……”她支支吾吾。
“自我见到你的那天起,你就不是个温婉如约的女子,不是吗?”
“此话怎讲?”
流光欣眸底快速闪过一丝惊诧,却不敢正视于我。
“不说这些沉闷的事情了,相较之下,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毕竟是流光家族的人,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对当今圣上无二心,我还要再三斟酌。”我吐掉了稻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就说古代衣服的袖子能装乾坤,大得不像话。
流光欣赫然看着此物,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官印你拿去,现在你有足够能力去阻止你们族长流光长空挑动七州叛乱,怎么做你自己选。”
我跟自己打赌,流光欣一定会照办,因为这也涉及到她家族的命运。
“驸马,你以为你真的什么都懂吗?”她颤抖地接过官印,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你还想怎么样?这可是我的官印,给你等于找死。
我当然不是什么都懂,忍住想飙脏话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就算骂了她也不会听明白。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开始,我就不知道为何会成为女驸马,不清楚自己为何见鬼地当上什么先锋将帅,更不懂为什么还要身沾血腥,处处勾心斗角,小心各种杀机。
“流光欣,让我明白地告诉你,现在除了我,可能人人都想你死,就为你的姓氏,就可以令你死上百千回了。”我是大言不惭,头脑不够用,可是我凌真活的这二十几年来,倒是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
如果流光家族真的背叛了沧帝,那么,就别想留下一丝血脉在世。
“我也只有这一个姓氏而已。”她起身,转身,然后回过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我信你,三日后我必回。”
“保重。”我松了口气,找妥当了人办事,又不必被追问哪来的官印,真是运气好。
突然我的双眼被大手蒙住。
我冷冷一笑,猛地抬脚一跺,满意地听见哀嚎声响起。
“小真,你太狠了吧。”明川新捂着脚,跳啊跳,不时跑来一个哀怨的眼神。
狠你个大头鬼,谁让你碰本姑娘的脸了?我掸掸鞋面的灰尘,准备回营帐。
“明川新,你这个大嘴巴,给我闭紧点。”我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对着明川新抬手在脖子上那么一比划,作为警告。
“干吗?白费力气还不得好?”明川新一瘸一瘸地靠近我,撇了撇嘴。
白费力气?我一口气郁结在胸腔。
“原来偷听也叫费力啊?!”我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好吧,我是态度轻蔑了些,可是,这种见不得台面的小事在于明川新身上,真是都突显得淋漓尽致。
“喂,我只是顺路,顺路……”明川新气得吹胡子瞪眼,帅气的脸都有些尴尬。
好奇特,厚脸皮天王居然会不好意思,看他气得火冒三丈,我顿觉心情不错,突然有那么点懂得为什么科研所的女人都喜欢逗我发火,然后大家笑成一团。
“你居然走神。”明川新敲了敲我的头。
我瞪着他的手,真想咬一口。明川新大概是看见我如狼似虎的眼神了,赶紧把手收回,防备地看着我。
“我想走了。”我的声音有些干哑。
“走吧。”明川新大步迈开,走得器宇轩昂,身子映在夕阳的余霞中,似乎不那么真实。
我笑得有点苦涩,他一定不懂我的走,到底是走向何方。这一天应该不会远了,如果我真的能放开这里的一切,就好了。
???
三日后夜渐深,刺客涌至,营内鼓声齐鸣。
这点准备,我凌真还是会做的,况且,还有一个沐颜轩。
刺客们很快就被伏法,来不及理会这厢,我一路匆匆,跃上云马,入城。月破云出,灿亮的月光直洒而下,踏碎一地血红的月光,士兵们隐隐的抽噎渐不可闻。一场攻城,我沧原又损多少英勇战士,遍地残尸,又为的是何?
只为那——一将功成万骨灰?
万物苍凉!
蓦地,一股尖锐的疼痛陡然从心底蔓延开来,撕裂胸腔。
霍然抬头,落日之城近在咫尺,双目灼灼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池,损我无数战士的鲜血,只为攻破此城。当初想尽一切要攻破的城池就在眼前,不知怎的,我却有种莫名的骇然。
城内,恸哭声不绝于耳,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犹如一片片尖锐的棱石,划破寂静的夜空,铁蹄乱溅,厮杀声混在尖锐的哭泣与咆哮、啼哭声中,不绝于耳,轰然如惊天海啸,声音中敛藏着一种巨大的悲痛与愤怒。
这一切,不在我预料之中,我自然大惊。
“发生什么事了?”猛地一把抓住城中奔出的西征军士中的一名,我疾色斥问。
“元、元帅……”
眼前的是一张清稚的面容,满脸血污,原本清亮的眸中此时染上层惊怒与骇然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那清亮的眸混沌下来,掩不住浓浓迷茫之意。
“说!”蓦地大吼,端出元帅的架子,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他的回答,将不会是一件让我舒心的事儿。
“禀元帅,沐颜将军攻破落日之城后,此时正在准备屠城……元帅,您……”
后来他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只觉“轰”的一声,一股子怒火猛蹿上胸臆,快马加鞭为了什么已不重要,心中满满当当只余一个信念——
阻止!
一定要阻止那家伙屠城!
???
“不要杀小宝,不要……”尖锐的哭喊如刀锋般划过心间,满街死尸,雪亮的军刀,狰狞的面孔。
年轻的母亲用力抱着怀中的婴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凄厉的哭喊划过天际,却快不过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一道刀光。
在她尸体前,是身上数十刀砍痕、而后惨死的年轻男尸。
婴儿的啼哭凄惨而悲恻,似乎不知道母亲已经惨死,他依然扑舞着肥肥胖胖的手脚,放声啼哭,又一道刀光清晰地在眼前扬起。
来不及反应,匆忙赶到的我猛地跳下马背,不顾一切地用背挡住了那把军刀,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蓦地从背部火辣辣地陡然传至胸腔,痛得我几乎要放开手。
“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拦爷爷!你……元元元,元帅……”
杀红眼的士兵骂骂咧咧,霍然抬头对上我回过的脸,倏地一把松开刚才紧握着往下砍的双手,满脸惊骇地看着我,在他混沌得几乎不分黑白的眸中,我却忽然看见自己的脸,阴沉得几近修罗,蓦然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杀意,正冷冷盯着眼前的士兵。
“集合进城将士,一炷香的时间,在练兵广场集合!违时提头来见!”一字一顿传出命令,我抬头,环视周遭惊骇下停止杀戮着的军士们,冷冷喝道:“你们去阻止其他将士屠城,见死不救,若让本帅知道,军法处治!”
“得令!”
眼见众士兵骇然纷纷奔走离去,悲怆街道上,清冷冷的月光下,唯有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和惨死屠城的一地死尸,我艰难地站立,背后的痛吞噬所有的感官,痛得我几乎窒息,无法拔出深嵌背后的那把刀,我不由苦笑一声,颓然坐倒在地。
凌真啊凌真,你真没用啊!
听着屠城时凄厉的哭喊渐渐平息下来,变成或深或浅的抽噎,一阵阵回荡夜空。身边死尸怀中抱着的婴儿,赫然发出的啼哭划破长空,孤凄地与我相伴。
“腾”的一下,不知怎的,火气又蹿了上来。该死的沐颜轩,也不必这么狠吧!居然下屠城的命令!真是个令人讨厌又绝情的家伙啊!
转念,又想到明川新、清韵公主还有牧野他们。
这些人在我看来还是不那么真实,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连环梦中梦。
真……他妈痛死了!
背后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衣袖,流淌在地,我忍不住开始骂人。那群家伙,慢慢吞吞的,可恶到姥姥家了!
费力地抱起那侥幸逃出一命的婴儿,听着他哇哇啼哭不绝于耳,没多时,明川新、琉璃、牧野他们匆匆赶到了,见着这人间修罗场,众人目中皆有不忍。
清韵公主默不作声地从我手中抱起了哇哇啼哭的婴儿,明川新低下身,仔细审视着我背后的刀伤,“刀口太深,若贸然拔出,不立时止血,恐怕命也难保。”
一听这话儿,我忍不住一个哆嗦。
这……这么严重吗?是挺疼的,可是为了面子,我就是不喊出声。
天啊,我后悔行不行!呜,早知道下次不这么行动快于言语了,要救也先背个麻袋挡着。
“元帅还是先行回去疗伤吧,这里有清韵公主把持,应是没有问题的。”流光欣扶着我,静静道着,柔美的眸中有不掩的关心。
她还没行动?
流光家族的人!
流光家族叛乱,他们是战争的起源!
虽然流光欣已放弃了家族的身份,早与流光家族断绝关系。但此时,看着她娇柔的面容,我依然有种深深的排斥。
挣扎着推开她,我起身,直视着那双灿金色的眸,不觉中敌意铮然,“小伤,不劳你费心。”
“我来吧。”
琉璃排开众人,伸手蓦地使力,清脆的一声金石断裂,染着殷红鲜血的军刀竟生生断成两截,锵然落地。
“哇!琉璃,你好厉害啊!教教我吧!以后小真三不五时地受伤,我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哇哇大叫着,明川新瞠大明亮的眸子,对着琉璃一脸崇拜的小星星。
“可恶的家伙!你已经成功挑起我的怒意了!”咆哮着一脚踹过去,我怒气冲冲地直朝练兵广场而去。金属特有的重量在背部深嵌着,拉扯着我的神经,让我痛得几乎流出眼泪。
偏明川新那家伙,还巴不得我再受一次伤!
着实让我发怒!
“唔,原来受伤时也可以这么中气十足啊!野兽的神经果然是挑动不得的!”笑意盈盈地跟在我身后,某人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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