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雄为国:节振国和工人特工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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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惊雷怒涛(1)

赵各庄煤矿上空的黑雾浓烟突然少了,空气变得清新了!

三月十六日,一万三千多矿工,在胡志发、空气变得清节振国等二十一人组成的罢工委员会领导下,宣布了大罢工。节振国担任了纠查队的大队长,负责保障罢工秩序和赵各庄全矿的安全。

矿上的大烟囱不再“咕嘟”、“咕嘟”冒黑烟了,运煤车停止喷吐煤灰和白烟了。一向每到夜晚就响着胡琴锣鼓声的“燕春楼”戏园子停演了!那些手脸染着煤黑,平时满脸愁苦、优郁的矿工,面容上表现得冷峻、严肃而兴奋。有的参加了纠查队,手拿钢斧放哨站岗保护电厂、修理厂和矿井;有的在“新工茶园”第一俱乐部参加开会,听罢工委员会的代表们演讲;有的在矿局公事房、镀灯房和砸坏了的牌子房周围十个八个一群,二十三十人一堆,聊着天,唧唧喳喳,你来我往,互相打听着消息。在矿警护卫着的公事房前面叉着腰示威……

众人捧柴火焰髙!赵各庄开锅似的沸腾了!但罢工中遇到的困难真不少!拿罢工委员会来说,人员成分就很复杂。

你说东,我说西;商量起问题来,一人一把号。把火性子的节振国急得心里头热炙火燎七窍生烟。遇到这种情况,节振国就发现自己处理事务没有胡志发那样冷静、老练。老胡总是不温不火地跟人商量问题。老胡不爱多说话,出风头的事儿也都不干,他却跟罢工委员会中的多数代表关系搞得不错。有些主张本来是老胡的,后来不知老胡用了什么“锦囊妙计”,他的主张竟成了多数人的意见。罢工委员会的代表节廷秀和蒋振元他们,本来听说是包工大柜杨增捧出来参加罢工委员会的。节振国发现胡志发常同他们接近,在发动罢工上,他们跟着老胡走,起了很好的作用。

罢工委员会组成后的当天,节振国晚上到胡志发住处去,他永远忘不了老胡那晚说的话。当时,老胡正在用秫秸引火,眯缝着眼睛又慢又稳地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说:“老节,团结才有力量。咱们的罢工是艰苦的,可是只要大伙儿能齐心摞着膀子干,团结到底,就一定能得到胜利。”他随手拾起一根秫秸,比喻着说:“俗话说,‘独木难撑大厦……根支柱支不住顶板,几十根支柱就能支撑成一个掌子面!一根秫秸一折就断,一捆呢?就折不断了!矿上的工人如今是齐心罢了工,选出的代表不那么齐心,我们就得把力量用在这上头!有的该谅解,有的该提防,有的该拉,有的该让,有的该斗,有的该打。谅解、提防、拉、让、斗、打,可都是为了团结。”

节振国同意地点点头,胡志发带着忘掉劳累和饥渴的神情又说起了纠查队的事:“老节,天要下雨,就得准备雨伞!咱要罢工,就要想到矿方破坏,就得准备武力。纠查队的事现在你负责,只要咱们把这支武装攥在手里,罢工的领导权就在咱们手里。陈祥善心里恼火,也只能狗咬石头,谁想破坏罢工都不容易。再说,矿上有了这么一支人马,有朝一日,它也许就是宝贵的财富!你可要记住这一条!”

胡志发不止一次地叮嘱节振国抓好工人纠查队,节振国体会到老胡为什么要说了又说。慷慨地说:“放心吧!我早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了!一定不疏忽!拼着命干!”

工人纠查大队长任务繁重,幸好节振国威信髙,有群众拥护。纪振生等一批青年工人都跟他一条心,纠查队在罢工委员会成立后很快就组成了。纪振生也是个井下工,老家东北,苦出身,爹给老财扛了一辈子活,最后逃荒到了赵各庄,在这人间地狱里,拉了七年大筐,刨了五年煤。那一年,井下冒顶,振生爹死在井下。纪振生就到矿上当了工人,赡养老娘,在赵各庄西边的五里庄上安了家。他是节振国的拜把子二弟,比节振国个儿髙一个头,

人很瘦,宽肩长腿,走路飞快,是个剽悍勇猛而又朴实忠诚的年轻人。节振国组织纠查队,他成了老节的左右臂。原来跟节振国一起练武术的年轻工人,像绰号“黑旋风”的梁凯、绰号“田大头”的田树森、老实憨厚的张惠等,罢工前都自动要求当纠查队员。忠心耿耿的关清风师傅,是机器房的老工人,也到纠查队队部前的广场上,带着纠查队员操练斧子。他是教过节振国武艺的师傅,耍弄斧子,勇猛而有顿挫,善于护身,善于劈人,虽然年迈,舞斧时,仍旧不减当年之勇,银色的须发与银色的斧刃寒光灼灼耀眼滚成一团。节振国订出了纠查队的规章,在罢工期间,纠查队都值班放哨,维持秩序,不让坏人揭乱。纠查队发挥了作用,使保安第三署的保安队和矿警不敢随便动用武力来摧残工人运动。日本鬼子和英国毛子有矛盾,既不想一下子就引起中国工人反感,又想冷眼看看事态发展,听说赵各庄罢工后,有工人纠查队维持治安,秩序井然,驻扎在古冶的日本宪兵队长彬田,只派了些便衣特务秘密到赵各庄来看看,却没有正式把宪兵派来。

罢工开始后,英国资本家和代理人陈祥善拒绝同工人谈判,采取了十分强硬的态度,企图破坏工人罢工。罢工是赵各庄矿领头干起来的,他们怕罢工会蔓延到林西、唐家庄、唐山、马家沟四个矿去,一面采取措施加强控制各矿,防止罢工扩散,一面决定下毒手!

英国资本家的走狗一陈祥善,不光是赵各庄矿的矿司,还是开滦东三矿……赵各庄矿、唐家庄矿、林西矿的总主管。他秉承英国主子的旨意,决定采取血腥屠杀的方法,叫出头的椽子先烂,一铁锤把赵各庄矿的罢工镇压下去。

三月十七日一清早,天,阴沉沉铁青着脸。风,似乎是从南面渤海湾上刮来的。虽然有时刮得煤粉和黄土弥天漫地,却微微带着湿意和盐味。鸡叫过头遍,节振国和胡志发两人起身到林西矿、唐家庄矿去同那边的罢工委员会联系工作去了。他俩一走,上午十点多钟光景,不知谁挑动了矿工去包围公事房。有人在工人密集的“锅伙”前,一声呼喊:“去包围公事房罗!快!”传开以后,到处响应。诈唬声响成一片:“去包围呀!”“快去砸公事房呀!”数不清的矿工,从四面八方呼号着跑来。有的脱去窑衣、棉袄,赤膊上阵,有的手拿镐把,有的手拿钢斧,呼呼啦啦,沿着围墙把公事房包围得水泄不通。公事房是一幢英国式洋房,四周有围墙,围墙中间有个大铁栅栏门,铁栅栏门外的广场上,愤怒的矿工们蜂拥而来,黑压压,里三层,外三层,万头攒动,吓得公事房里的洋人和中国员司战战兢兢。

大铁栅栏门“咔”的锁上了!公事房楼上的玻璃窗口里,偶尔露出鬼鬼祟祟向下偷看的穿西装的金发洋人的脑袋。矿工们在围墙和大铁栅栏门外,像海潮被拦挡在堤坝外。前前后后,东南西北都有矿工昂着头、举着拳头髙声叫嚷:“取消井下牌子房!”“给工人涨工资!”“不许打骂工人!”“工人受伤要支付工资!”声音轰轰的,震得天也动、地也摇。

保安第三署戴着大盖帽的保安队和穿黑制服的矿警队好像早有防备似的在公事房门边出现了。一条边好几十个,枪上刺刀明光锃亮,一个个杀气腾腾,布防护卫着公事房。

大铁栅栏门上爬满了人,公事房四周的围墙上也爬满了矿工,到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保安队和矿警队的枪都瞒准着潮水般堵着的矿工。身宽体胖、吃得脸上油光光的、穿着蓝绸缎面子皮袍、戴一顶獭皮帽的陈祥善,身边由两个矿警保护着,突然在公事房二层楼的阳台上温文尔雅地出现了,髙着嗓子邪声歪气地说:“大家散了吧!冀东防共自治政府不允许罢工!总局已经跟有关保安部门联系,煽动罢工滋事闹事者要严惩不贷!你们愿意围在这儿喝西北风就围着吧!总局下午要派人来,有话你们那时候跟他说也行。”说着,陈祥善就又进了屋子。他说这番话,既劝大家“散了吧”,又说“你们愿意围在这儿……就围着吧”,看来矛盾,其实他是接到了上头的指示,要他用激将法,想让矿工们冒了火,借口矿工有“越轨行动”可以开枪镇压。

他的话火上泼油,矿工们有的“哐啷哐啷”要推倒铁栅门,有的髙声叫骂。但罢工委员会的代表节廷秀、蒋振元、关清风等都匆匆赶来了。几个人一合计:既然下午总局要派人来,既然陈祥善让矿工们同总局来的人谈判,就等到下午再看看陈祥善包子里卖的是什么馅。大家分头做工人的工作,叫他们不要急躁,等下午总局来了人再交涉。

天冷风大,矿工们饿着肚子等着,袖着手,跺着脚,在围墙和大铁栅门外同保安队和矿警们对峙着,站着的、坐着的、蹲着的都有。等呀,等呀,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多钟,只见一辆黑色小汽车来了。汽车是从唐山开滦总局来的。坐在汽车里的是开滦总局的矿区主管魏尊。矿工们看到来了小汽车,一下子就把小汽车围上了。魏尊戴着副金丝眼镜,穿的黑呢大衣藏青色西装,白衬衫上打着黑领带,满面笑容地从小汽车里钻出来,狡猾地说:“什么条件都好商量!让我进公事房跟陈矿司见见面再给大家答复!快让路吧!”给他这一说,矿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让出路来。魏尊的小汽车“嘟嘟”地到了大铁栅门前,保安队开了门放进了汽车,又“咔”的锁上了铁门。

在冷风中等了六七个钟点的矿工们,见魏尊来到,以为是总局派来谈判解决问题的,精神一振,但魏尊进去以后,又不露面了。这好似撒盐入火,火上加油。矿工们沸沸扬扬在大铁栅门前和围墙上卷起人流,髙声催喊起来,发出“哦……哦……”的声音。

戴獭皮帽、鬓角秃落的陈祥善在阳台上露脸了,铁青着油光光的脸,一出来就挥着手让工人安静。矿工们想听他讲些什么,停止了“哦一哦一”声。谁知陈祥善两眼凶光四射张大嗓门说:“魏主管带来了总局命令!你们此次罢工,纯系有乱党煽惑,所提无理要求,矿方无可采纳!设立牌子房等等,都是开滦行政问题,工人无权过问。劝大家切勿受歹人利用,自绝生计,徒遗后悔……”

一听陈祥善是这么个答复,又冷又饿等了这么长时间的矿工们都气得青筋叠暴,爆炸似的呐喊起来。有人髙嚷:“光脚还怕穿鞋的?抓起他来再谈!”有人爬在围墙上髙叫:“坚决罢工到底!”也有人用力撞击大铁栅门,铁门摇晃得“哐啷”、“哐啷”像要被推倒……

陈祥善油光光的脸上泛起杀气,曲着背,指指保安队和矿警的枪口,威胁地刺激着说:“你们要造反?冀东是防共自治之区,不容许乱党作祟!此次罢工风潮,明显是有人幕后操纵。开滦总局指示:如你们有不轨行动,马上用武力弹压!希望大家三思,立即复工,以免造成流血事件!”

“啊!原来魏尊是带了弹压的命令来的呀!”陈祥善话还没有说完,矿工们怒喊声又起:“哦……哦……”突然,头戴貂皮风帽、酱色长方脸上嵌着一双羊眼的刘青山站在大铁栅门前,像个好汉似的,带头猛推铁门,骂了一声:“他妈拉个巴子的!”右手一抬,扔出了一块拳头大的奸石,“啪”的砸在公事房二楼玻璃窗上,顿时将玻璃窗砸得粉碎,里边的洋人叽里呱啦叫嚷起来,陈祥善连忙从阳台上闪身躲进屋里。刘青山一带头,从大铁栅门到围墙四边,矿工们手里的矸石、煤块都乒乒乓乓砸上去了。

刘青山拍打着衣襟又髙声嚷嚷:“冲啊!冲进去砸他个稀里哗啦!”也不知是谁,跟着嚷了起来:“冲啊!”刘青山嚷罢朝旁边一闪身,矿工们的情绪像点燃了火绳的炸药,又像一锅沸滚的开水,排山倒海往前拥。保安队和矿警队枪子儿上膛,瞒准着工人。矿工们不怕死地朝前冲。在大铁栅门口的工人,连推带搡,有的用大镐刨,有的仍在仇恨地向公事房里边扔矸石。大铁栅门挡不住人潮冲击,“哐当”一声被推倒了!矿工们呼啸着,潮水般的人流滚滚拥进了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