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无轨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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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西部寻梦踏上另一个星球(2)

韦新最终决定要与我一路同行。在临河期间,我们已了解到,巴丹吉林沙漠中,有一条公路通往嘉峪关。从地图上看,公路边似乎每隔数十里就有人家。长期的漂泊经验告诉我,只要有人家的地方,衣食住行等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对于这一点我是充满信心的。

“假如赶不到人家呢?徒步不够现实吧?”韦新提出了他的担忧。

“你想买一匹骆驼?”我哈哈笑道。

韦新并不在意我的嘲讽,他建议道:“骑自行车怎样?不仅可以加快速度,而且不耽误观赏沿途的人情物景。”

这建议不错,对此,临河的朋友们也表示赞同。于是,我们便决定骑车走沙漠。

韦新掏出一把钞票,买了两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接着又买了打气筒等修理自行车的工具。我们两人的行囊里塞得鼓鼓的。

离开临河那天,月光和另一位叫杨军的朋友执意要送我们一程。开始,走在平坦的柏油马路上,我们四个人也不怕天气炎热。兴致勃勃地比着车速。但是,过了不一会儿,就一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下午,我们来到一个三岔口。月光对我们说,他的家乡就在这附近的村子里,希望我们去他家住两天。我和韦新交换意见后,便欣然前往。

月光的父母见到我们显得相当高兴。一家人在里屋嘀嘀咕咕了一阵子,似乎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了远方的客人,于是,他们决定杀一头羊招待我们。

月光和杨军跑到羊圈里捉羊,月光的父亲则在院子里的井口边磨刀霍霍,韦新见状,问我:“他们干啥?”我笑了笑,说:“别怕,不是宰你,是想宰只羊招待你。”韦新听了,便快步跑到羊圈里,对月光连连摆手:“不能宰,不能宰!”后来羊终于没有能宰成,就宰了两只老母鸡。

天气很热,屋里待不住,便想出去游泳。月光说,附近没有河流,要游泳只能到村头的海里去。韦新听了很奇怪,问:“这儿还有海吗?”杨军笑笑,接过话头说:“这儿海可多呢,我带你们去!”

我们来到“海”边。韦新一瞧,不禁哑然失笑:“这就是海?”

“对,这就是海。”我一边脱衣服,一边解释道,“内蒙古河流很少,稍微有点水的地方,老百姓都叫它海。在南方,像这样的海叫作池塘,比这个大的呢,就叫湖泊了。”

从“海”里畅游回来,炖熟的鸡肉已经飘着浓香弥漫着整个堂屋。

月光和杨军又送了我们两天,最后到达狼山脚下的一个农场,再往前走,就是弯弯曲曲的沙漠公路了。于是,两位朋友便在此同我们分手。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水囊里灌满了水。绕过农场,约摸骑了一个小时,平坦的公路变成了弯弯曲曲的山坡。

太阳升高的时候,我们经过一个小村。这里的人觉得我们稀奇,我们走到哪里,人们就围观到哪里,还时而指指我的大胡子和韦新的小辫子,叽叽喳喳,看猴戏似的。跟他们说话,却全然不答,只是瞪着眼睛瞅,令我们颇感尴尬。我们看到村头一眼井,走过去灌满水后,便坐在井边吃干粮,有一个烧饼变质了,韦新咬了一口后,随手扔掉,但立刻被人捡了去吃。

出小村,行不远,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公路上盖满了黄沙,自行车寸步难行,车轮陷在沙里打滑,我们只好下车推着走,有些地方推也推不动,于是,又不得不把自行车扛起来。这样推推,扛扛,人已累得气喘吁吁,到下午时分,才前进不到十公里。

由于体力消耗太大,水很快就喝完了。太阳强烈的紫外线烤得沙粒滚烫,周身皮肤火烧般的灼痛,嗓子干得冒烟。

“哎呀,不行,走不动了,得找点水喝!”韦新扔掉自行车,甩一把汗说。

“奇怪,既有公路,怎不见人呢?”我喃喃自语道。

“这种路能跑车吗?”韦新哼了一句。

我举目四野,顾盼八“荒”。眼前不由得一亮:戈壁里长有一簇簇草团子,绿茵茵的很可爱。绿色是多么宝贵呀!这就是生命,这就是希望,这就是水呀!我顿时觉得有一种沁凉的东西滑过喉咙,润进心田。我赶紧跑了过去,将草连根拔起,放到嘴里咀嚼。

韦新见状,也跑过来,看我嚼得有滋有味的样子,问:“味道好吗?”

“苦!”我使劲地咽了一口绿汁。

韦新望望我,又看看草团子,然后拔起一根,放到嘴里嚼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嗯,味道还不错,不知沙漠里有没有草吃?哈哈。”

“面包会有的,草也会有的。”我笑了一下,弯下腰,扛起了自行车。

前面的路更加难行。河谷一样宽深,大地龟裂,风化的石头由山上冲下来,道路变得面目全非。很显然,这里曾经暴雨滂沱,激流涌进戈壁,冲刷着大地,但大地却无力挽留住哗哗的雨水,所以地面依然干涸而绝望,雨水从各个龟裂的地缝中逃遁或被阳光再度蒸发。

我们骑一段,推一段,扛一段。旅游鞋被沙石烫得鞋后跟都变了形,下裂的嘴唇布满了沙子。衣服上的汗水泛起了白花花的盐霜,而新的汗水又与盐花与肉体搅和在一起,奇异的难受。

韦新脱了衣服,光起了膀子。

“太阳会晒裂皮肤的。”我警告他。

“这样很舒服。”韦新哼了一句,依然我行我素。

走着走着,耳畔仿佛响起一种美妙的乐音,但紧接着却是一阵狂风刮过。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便见前方不远处,沙粒被大量地卷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黄色沙柱,狂风拽着沙尘,不停地旋转着上升,沙粒在空中互相摩擦,发出鬼一样可怕的呼啸,令人毛骨悚然!

“我的妈呀!不会是沙暴吧?”我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声。据我所了解的知识,沙漠风暴所到之处,可以雷霆万钧之力扫平道路上的一切,甚至连骆驼也会被它抛得无影无踪。如果真的遇上了沙暴,那我们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所幸的是,这大概不是沙暴,而是一阵气流很强的龙卷风。如果它再近一点的话,恐怕我们也被黄沙卷上了云天。虽然这样,晴朗的天空仍然被黄沙遮掩了,世界顿时变得一片迷茫。狂风搅起沙粒,打在脸上,针扎一般的疼。我们跌跌撞撞,东奔西突,像是掉进了恐怖的迷宫。好容易摸到一方凹地,瘫倒在那里竖起耳朵听上面呼啸的风沙声。

好在这阵龙卷风很快就过去了,但此时天色已晚,我们也不打算继续往前赶,准备就地露营了。我取出干粮,没有水,咬了两口就不想咽了,我抓住水壶在耳边摇了摇,一倒,壶嘴里钻出一撮沙子。

“吃这个吧,有点水分。”韦新从行囊里摸出一罐午餐肉。

“还有多少?”我打开盖,惊喜地问。

“瞧你高兴的?这是老早买的,就剩这一罐了。”韦新苦笑一下,嘲讽我道,“还有经验呢,怎不买几瓶菠萝汁啊?”

我不说话了,事先确实没想到。

“哟,皮肤起水泡了!”韦新摸着肩膀,惊叫一声。

我凑前细瞧,可不是吗,他的肩膀起了好些水泡,烂了的地方,沾满了沙粒。

我轻轻地用卫生纸帮他擦掉水泡上的沙,笑着说:“我叫你别光膀子,这下不舒服了吧?什么是经验?这就是经验。掏钱买吧,一个经验10元钱!”

韦新笑笑,说:“你忘了买罐头,折去半价,付你5元港币吧。”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枚硬币,在手心里抛了抛,然后,递给我一枚。

我接过来一看,确是一枚5元的港币,上面有英国女王的头像。

皓月升空,在点点繁星映衬下的戈壁宛若披上了一层银纱,显得那么绮丽、缥缈和神秘。我们和衣躺在无垠的“大床”上度过了一个静谧的夜晚。

又是一个无遮无掩的艳阳天!

路况不但不见好转,而且黄沙覆盖得越来越厚。自行车在这种地方几乎成了一堆废铁,很想扔掉它,又有点舍不得。如果前面的路忽然好起来,那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骑骑,扛扛,推推。

一步一步向前走。

前方……

一道沙丘,又一道沙丘,连绵起伏,蜿蜒如龙。

啊,沙漠!我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沙漠!

黄沙锯末灰似的堆积着,有的沙丘竟高达二三十公尺,山峦一样,茫茫一片,一直铺到天的尽头。

我们扔掉自行车和塞得满满的行囊欢快地奔过去。

沙漠里哪里有什么草可吃!这儿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绿草和溪水,没有禽兽和人烟,也没有文明和野蛮,所有的嘈杂和纷乱都在这里消失了,只有风与热在搏动,只有锯末灰一般的黄色在冥冥之中昭示着某种生命的存在。

我的灵魂,将会在沙漠中省悟到什么?

我们奔进沙漠,一口气跑了好远好远。终于跑不动了,便仰躺在沙漠上喘息。但一会儿,我们又爬起来接着跑。我们的情绪被这苍茫博大丰厚飘逸的沙漠景观激动起来,我们蹬掉鞋,脱光衣裤,哇哇怪叫着,赤身裸体在沙毯上打滚。这沙毯非常有趣,太阳被云层遮住时,它格外地凉爽,但太阳一露脸,它立刻就变得异常地滚烫,把我们灼得龇牙咧嘴。

前方的公路已经被黄沙完全覆盖了。

韦新摇摇头,不肯再往里头走。我也有一点担心,但又不愿意原路退回。正当我们举足不定的时候,茫茫风沙中走过来一队骆驼。骆驼的主人告诉我们一条可以通往宁夏的道路,还支援了我们一壶水。

我翻开地图查找我们的位置。我惊讶地发现,这儿距离中国第二大沙漠巴丹吉林,还遥远得够不着边,我们只不过是在它的“子孙”乌兰布赫沙漠里徘徊。

傍晚的时候,我们赶到一个村庄。村里的人几乎都逃走了,只有一户果农还住在村子里。这个村从前有二十多户人家,现在房屋大多被沙漠覆盖。果农的果园已经被沙漠覆盖了一小半,用不了多久,他的果园就不复存在了。

我们沿着沙漠的边缘又走了两天,来到了黄河北岸。沙漠延伸到黄河边,被滔滔的黄河水挡住了去路。但是,沙漠似不甘心就此停住,沙粒前呼后拥,不顾一切地冲击黄河。可怜的黄河,面对沙漠的冲击,不禁恼羞成怒,它咆哮着把成堆成堆的黄沙吞进肚子里。然而,黄河的肚子到底有多大的容量呢?虽然黄河是一条龙,但总有一天它的肚子也会被黄沙填满的。这一天一旦到来,沙漠就会肆无忌惮地越过龙脊,无休止地向南扩张……

我感到十分震惊!作为黄河的一个子孙,我是不愿意看到这一情景的。我爱沙漠,沙漠可以使我廓清人生的许多迷津;但我更爱绿草,绿草可以唤起我对生命的无限热望。

沙漠,你不要再扩张了!

渡过黄河,韦新决定就此与我分道扬镳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那几枚港币,嘘口气说:“谢谢你的经验,我是骑不动了!”

沙漠之行斩断了我的西部之梦,它导引我重新审视并走向明天。

告别韦新,我将两辆自行车半价卖掉。然后,背起行囊,踏上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