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番外屋顶上的流浪者(中) (2)
“起先开门进去,我好像听到楼上有什么声音,像是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但是我喊‘阮先生’,他也不答应,所以我就没在意。因为房子大了,总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以前阮先生住在老房子的时候,那个房子也是家里没人的时候会听到脚步声,后来才知道是楼上人家的声音。这个房子虽然是独门独户,但是你知道阮先生很喜欢用木头,木头地板、木头家具,有间房间的天花板竟然也是木头的。木头么,有时候冬天夏天的总会发出点声音,热胀冷缩嘛——”
“——然后呢?”黄警官似乎有点不耐烦。
“哦,然后我喊了阮先生,没有答应,静悄悄的,我也就没在意。在楼下收拾屋子,等到太太回来了,听说先生不在家,她说不可能,因为下午有重要的客人来。我就说真的,因为我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钟晴是几点回来的?”
“大概……大概三点五十分的样子。”
“哦,然后?”
“那么然后,我就跟太太一起上楼了。太太先去了三楼的卧室,以为先生在睡觉,但是没有人,所以我们就下来,到二楼书房去,谁知道……”老陈说到这里气息有些不稳,“谁知道看到先生……”
“阮思源他是什么样子?”
“我也没仔细看,我只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穿的、穿的是阮先生的衣服,头后面……后面都是血,地上也是的……我、我跟太太就走过去,叫他的名字,他也不回答我……”
老陈开始抽泣,过了一会儿,说道:“我和太太上去摇他,他没反应,但我觉得他身体还没冷……太太马上爬起来打电话,叫救护车……要是我,我连救护车是打什么号码都想不起来了呀,我只会打110……”
“……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家里有什么跟平时不同的地方,或者你觉得不寻常的地方?”
老陈:“有、有的……”
“什么?”
“嗯……有一套英国茶具阮先生一直是放在楼上书房的柜子里,好像跟书什么的放在一起的,但是我在厨房擦灰的时候发现在厨房的料理台上,我当时想他什么时候拿下来了,也没在意。既然你问起,我想,好像也就这么件特别的事情。”
“厨房其他东西还动过吗?”
“不清楚,因为我不做饭,只负责打扫卫生,而且阮先生和阮太太好像生活习惯都很好,用过东西之后都马上放回原来的地方,所以我不清楚……”
“也就是说,就算被动过了你也不知道?”
“嗯。”
“只有这一点引起你的注意吗?”
“……好像是的。”
“那么,”黄警官顿了顿,“阮思源和钟晴最近关系怎么样?”
老陈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发出一个感叹词,然后回答:“没什么吧,他们本来在家就很安静,在我面前也没什么,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关起门来就不知道了,表面上好像还蛮恩爱的,关起门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说不定吵得不可开交。”
“你怎么总是‘好像’、‘说不定’,全都不太肯定。”
“那……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要是事先知道,我就看看清楚啦。”
录音里的黄警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阮仕文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滑稽。
“你觉得怎么样?”警官按下暂停的按钮,转身问。
“其实,”阮仕文轻咳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说,“我觉得,她还是抓到了一些细节的,比如那套什么英国茶具。”
“你有什么看法。”
他想了想,直言不讳地说:“我认为那是思源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黄警官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为什么会放在楼下的厨房呢?”
“也许是等着用茶具招待客人,先放到楼下去,等客人来了,就可以直接泡咖啡或泡茶。”
“会是谁?”
“应该是个重要的人,因为老陈说他不太用那套茶具。”忽然,他心里一动,脱口而出,“说不定……是我。”
霎那间,阮仕文只觉得血气涌上脑门,眼眶也有点发热。
黄警官拍了拍他的肩,颇有些同情的意思:“但是,你觉不觉得,她在暗示什么?”
“暗示?”
“没错,她最后那句话,其实意思是说,阮思源和钟晴夫妇在她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其实背地里关系很差,吵得很厉害。”
“那她为什么不直说?”
“哈哈,”警官笑了笑,“这很复杂。不过我想问你,你觉得老陈有嫌疑吗?”
仕文摇头:“我不认为是她干的。”
“为什么?因为你们很早就认识?”
“不能这么说,只能说……我觉得她做不出这种事。再说,思源会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不可能。”
“那么,如果我告诉你,她一直在问死者借钱,但却无力偿还呢?”
“……”仕文讶然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黄警官坦然地点点头:“我们在死者书房被上了锁的抽屉里发现一本记事本,上面有一部分内容是有关于老陈向他借钱的日期、数目等等,从前年开始,前前后后一共借给了她十几、二十万,但是‘归还日期’那一栏始终是空着的。”
“但……怎么可能,为了二十万杀人……”
“阮先生,”警官叹了口气,“二十万对你来说,也许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很大的数目了。”
“但……”他皱了皱眉,还是摇头,“我相信二十万对思源来说也不算什么,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想要跟老陈讨回来——”
“——可万一他想要讨回来呢?”黄却忽然打断他的话,“万一他不止要讨回来,还要加收利息呢,比银行高得多的利息。”
“思源绝不是这种人!”仕文愤怒地站起来,瞪着眼前这位矮小的警官。
然而警官还是面带微笑,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我只是说‘万一’,‘万一’懂吗?”
接下来是一个叫钱译的人的审讯录音,就是那位秃顶的中年男人。
“你跟阮思源是什么关系?”录音里的黄警官问。
“我是他出版公司的责任编辑。”钱译的声音听上去很朴实。
“哦,什么出版社?”
“不是出版社,”他纠正,“是出版公司。”
黄警官这个门外汉傻了眼:“有什么区别?”
“这个……通常一句话解释不清楚,总之我们不是出版社,简单点说,我们负责拿阮老师的书去出版社出版。”
“那不就跟中介公司差不多吗。”黄嘀咕。
“不能这么说……”钱译耐心地想要反驳,却被打断了。
“——好了,说一下你今天是去阮思源家干嘛的吧。”
“哦,好的。是这样的,今天我本来跟阮老师约好晚上七点去送出版合同的,但是阮老师下午打电话来说,晚上可能不行,所以叫我五点左右去,所以我就去了。”
“他几点打来的?”
“嗯……大概两、三点的样子。”
“以前都是这样吗,合同由你送去?你经常去他家?”
“对。因为阮老师是很著名的作家,他平时那么忙,这点小事都由我们来处理。像是签合同啦,传递稿件啦,送样书啦,凡是可以不必由他亲自出面的,我们都会帮他做掉。”
“你一般在他家待多久?”
“如果阮老师有事,一般我送完东西就走了,大概不超过十五分钟吧。”
“他没事呢?”
“没事的话,也有可能坐下来聊聊,那就说不好时间了。”
“在书房?”
“嗯,通常是,有时候也在客厅。”
“所以……那天你是五点到阮思源家的?”
“对。我去的时候,真是……真是吓了一跳啊。”
“那么你到那里去之前在做什么?”
“就在公司啊……”钱译被他一问,回答得像是很迷惘。
“那你应该对阮思源也比较了解喽?”
“嗯,有时候也会聊聊。”
“他最近有什么反常吗,有没有什么困扰之类的?”
“……好像没注意到嘛。”
“那他们夫妻关系好吗?”
“这个……不知道,有时候钟小姐在,我们也会聊聊。”
“那他昨天跟你打电话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
钱译想了想,说没有。
“不过……”他忽又说。
“什么?”
“最近很少看到钟小姐……哦,仔细想想,我大概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到她了,每次去她都好像有事不在。”
“她以前经常在家的吗?”
“算是吧。钟小姐其实也是自由职业者,我要是早上去的,经常能看到她,因为她一般都是吃过午饭才去工作室的。”
“其他还有什么吗?”
“没有了。”
录音到此是一片空白,想必是钱译的问话结束了。
“你有什么看法。”黄警官起身去给他倒了杯茶。
“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我不认识他。”
“所以没办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阮仕文点头。
“那我们警察都别破案了,每天接触的都是不认识的人。”
他苦笑,自嘲道:“所以我不是警察,我只是个写侦探小说的。”
黄走到他身旁,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不动声色地说:“你觉不觉得这个人在认识阮思源之前,就认识钟晴?”
“?”
“因为他称阮思源为‘阮老师’,钟晴是‘钟小姐’。通常如果你先认识一个人,比如说你称我是‘黄先生’、‘黄警官’,我老婆你会怎么称呼她?”
“……黄太太。”
“对,就像钟点工老陈一样,她一直称钟晴是‘阮太太’,那是因为她先认识了阮思源。”
“……所以,”阮仕文若有所思,“钱译以前就认识钟晴。”
“我是这么猜想的。”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解。
黄警官笑而不答,只说:“你要是看着钱译的眼睛,就会知道他这个人不像声音听上去的这么老实。”
“……你想说什么?”
“事实上,我去钱译的出版公司走了一趟,从侧面了解了一些情况。他跟妻子十年前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就离婚了,女儿跟着前妻,所以他是一个人,根据公司女同事的说法,他对异性很热情,很会献殷勤,公司老板还有合作的作家那里,他也很会拍马屁,所以是个大红人。但奇怪的是,”警官顿了顿,“案发前一个星期开始,他忽然被调离了负责死者新书出版的工作。我询问了公司老板,老板说是死者要求的。
“然后呢?”仕文有点明白黄警官在追问老陈时那种无奈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