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我第一次睁开眼睛,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翼。他站在培养器外,视线穿过厚厚的玻璃罩和我的相交汇,我下意识的开口想喊哥哥,却因此扯断了呼吸管,差点被培养液活活呛死。
后来,刚脱离行走器的我因为太过兴奋,不幸在翼的面前摔了个狗吃屎,从此以后他便不许我喊他哥哥。
“我可没有那么蠢的妹妹。”翼总是适时的给我留下一个冰冷的后脑勺。
十一岁的我第一次和同伴一起参观乌特罗实验工厂,身为实习生的翼接待了我们。
“我们只是基因意义上的兄妹而已。”站在乌特罗实验工厂前的翼对努力跟上他步伐的我冷冰冰地说。
正如他所说的,我们确实只是基因意义上的兄妹。作为被选择的一代,我们的出生和初期的生长都是在这所巨大的工厂中进行的。
高速运转的电脑会从基因库中调取数据进行挑选然后配对,经过复杂的改良过程,新的基因数据被注入白纸一般的初始细胞核内和线粒体内,细胞在乌特罗的“大脑”指挥下分化、增殖,产生组织,构成器官,连成系统,而我们就是在种种精密的计算下诞生的。
教授总是对我们说,我们是被选择的一代,是人类进化的最完美的形式。和“外面”的人不同,生长在基地中的我们不会受细菌或是病毒的感染,机体生长也更快。这一切自然都归功于建立盖亚基地的某对不知名的教授夫妇。但我时常感到困惑,明明是伟大的创始人,为什么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因为好奇,终于某天夜里我偷偷溜进了隐藏在教学楼后的资料储藏室,期望能找出些什么。然而,偌大的储藏室里只有一台不知什么年代的破旧计算机,因为不知道操作方法,我无法让它运作。当然,也不是毫无发现。散乱在桌上的纸张引起了我的注意:????X,扉页上只有这三个字。
当然原稿上并不是这样写的,但是因为看不懂前两个字,我就用圆圈代替了。剩下的文稿也尽是奇怪的文字符号,孤陋寡闻的我完全不懂这些古怪的字的意思。当然,我才不会承认自己孤陋寡闻,毕竟我也是图书室的常客,知识的储备量还是很让我引以为傲的。所以十二岁的我认定这一定是几百年前的资料,被丢在这里是因为大家都解读不了。一定是某种失传的文字,我坚信自己的判断。
我定了定神,一张一张往下翻,期望能在其中找到些蛛丝马迹。最终,我在页尾看到了可读的小小的字母——“y”。和其他部分不同,这个字母是手写的,碳粉在有些发黄的纸上断断续续,却让我产生了异样的熟悉感,总觉得在什么地方也看到过同样的字体。努力在脑中搜索了一圈,却找不到一丝线索。颇有些沮丧的我用便携式记录仪随手扫描了几张纸,便结束了人生的第一次冒险。
蹑手蹑脚回到宿舍,镜已经沉沉睡了。静谧的夜晚只能听见镜轻缓的呼吸声还有刚冒险归来的我的心跳声。我悄悄背过身去,面对着床右侧的白墙,打开记录仪,幽幽的蓝光像团小火苗映在墙上。我看着那些难解的字符,猜测着,幻想着,终于在慢慢变弱的蓝光下进入睡梦。
第二天,镜看到顶着黑眼圈的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凝,快看!曦像不像你前两天借的生物图鉴上的熊猫?!”
总是一脸严肃的凝也忍俊不禁,嘴角弯了一下。
我无奈地打了个哈欠,颇为沉重的脑袋让我想不出什么逗趣的话来回击镜。
“不如我们在曦的脖子上挂个牌子,上书:世间独有人体熊猫标本,欢迎合照,每张500索迪。”每个早晨的镜都是那么的活力十足。
我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恢复一丝清醒,可惜一切不过徒劳。在今天的反应测试中,我的反射弧像被人狠狠拉长了两倍,我觉得自己僵硬的像个初代拟人机器。天啊,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自己的“零件”和“齿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负责测试的阿尔方教授皱着眉头,飞快记录着我创造的史上最低记录。不用看我也知道,今天我的排名将下降好几位。但愿情况不要糟糕到影响月末终审,我只能为命途多舛的自己默默祈祷。
“说真的,曦。就算你再喜欢星星,也用不着看一夜啊!天啊,你知道你今天拿了个A-吗?!你又不是不知道A-超过两个,就会被送到B班!“镜的声音在耳边絮絮叨叨,我躺在床上,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睡觉。
“喂!曦!!!喂。。”镜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我逐渐被睡意淹没。
我又开始做那个熟悉的梦了。梦里的自己和翼并排坐在金色的沙滩上,艳阳高高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上,偶尔有白色的海鸥扑腾着翅膀在我眼前飞过。翼坐在我右手边低头看着书,我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地晃着脚丫。
突然,天际划过一条白线,接下来无数星星点点在蓝色地幕布上画下一条条抛物线,它们闪耀着光芒,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我一步一步向它们飞奔而去。
“哥哥,快看!流星雨!”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大声对翼喊道。
可我看不清翼的表情,他的脸在交错的光辉下显得晦暗不明。下一刻,我就被卷入一片蓝色中,白色的泡沫在我的发间颤抖着,我一点一点沉入黑暗中。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袖子,用力将我拖向光明。我感受到了他温热的手掌,一点一点渗入布料的体温,好像充满了无限的力量和希望。
我冲着那个背光的黑影,轻轻唤到:“哥哥。”
我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着,模糊中我听见他低声唤我:“羽。”
我惊诧地撇过头看到泪水从他的脸颊划过,静悄悄和海水合为一体,然后他化作一道光消失在我面前。
天蒙蒙亮,镜依然在酣睡。从梦中醒来的我却失了睡意,脸颊上还留有些湿意,不知到底是谁的泪。思绪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蔓延开来,延伸着,延伸着,弥散在空气里。
细小的说话声乘着风透过门缝钻进了我密密的思绪中,我努力分辨着却听不真切,似乎是翼和弗里曼教授的声音。也不知道一大早他们在讨论些什么,话语断断续续,听力灵敏如我也只捕捉到几个词:记忆、创造、输入,她,完美之类的。
一早就讨论学术问题,翼真是勤奋得让人汗颜啊。我在心里默默想。
说话声渐渐远去,就像清晨慢慢散去的雾气,阳光斜斜透过窗帘柔软洒在我身上,暖风拂过我的发梢,发丝在我的脸颊上写着神秘的话语。镜柔和的鼻息仿佛是此时最适合的伴奏,我徜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编织着一个又一个绚丽多彩的梦。
彼时的我,沉醉于初升太阳的温暖中,舒展着还未清醒的肢体,偷偷用记录仪拍下镜的睡颜,想象着镜被照片气得直跳脚的样子,我抿着嘴偷笑着,期待着充满未知的新的一天,却未曾想过迎接我们的又是怎样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