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为知道我们之间的基因相差甚远,我一定会坚信我和镜才是亲姐妹。我喜欢和镜相处的每一段时光,我们之间总有谈不完的话题。就连弗里曼教授都曾说我们俩像连体婴儿一般,总是粘在一起。可是最近这种情况却有了些改变。
自从翼离开基地以后,凝就时常出现在我和镜的面前。图书室,食堂,教室,走廊,中庭,每一处都可能会与凝发生偶遇,镜总是很开心地邀请他参加我们的活动。镜似乎很喜欢和那个看似毫不风趣的凝亲近,即便在和我独处时也经常提起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然成为多余的那一个了。
今天也是我一个人先回到宿舍,也不知道镜跟着凝又去哪里了。我趴倒在床上,呼吸因为压在鼻下的枕头而不顺畅,呼出的热气透进枕芯又传递到我脸颊两侧,湿漉漉的好像哭过一样。
我沮丧地想,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把我一个人丢下,翼这样,镜也这样。
也不知道就这样趴了多久,朦胧中听见门被推开发出轻响。我别过头,悄悄把脸藏在枕头后面。
月光下,镜的影子被拉成长长的一条,好像一条不知会延伸到何方的射线。此刻的我站在原点,看着她的背影,好像下一秒我们就将错身而过。
沉默的夜,只有月亮的余晖洒在我们之间,好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白色丝带。
我闭上眼,不去理会月亮的嘲笑,把泪水紧紧关在眼眶里,任它在心里打转。被委屈淹没理智的我,带着泪痕,放任自己渐渐沉入黑暗中。
第二天一早,没有等镜醒来,我就先离开了宿舍。清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潮湿的空气还带着一丝凉意渗入我的皮肤。我站在中庭的樱花树下抬头望着那片还未被朝阳染色的一方天空,第一次萌生出想要飞出这片土地的想法。
我恨不得此刻就能生出双翅,逃出这无边的孤独,自由在这天际翱翔。我努力在这还未被唤醒的基地里奔跑,风擦过我的耳廓,穿过我的衣袖。我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双腿也开始只是无意识的轮番向前交替迈步。肌肉的酸痛,冷空气沉着于肺带来的刺痛,显示我运动过量而闪烁着红光的监测表,每一样都在告诉我该停下脚步了,可我脑海中叫嚣的念头却无法停下。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只知道飞奔着,用尽全身所有力气跑着,企图把这些莫名的情绪还有困惑通通都丢到身后。
到底和镜有多久没说过话了呢?我不敢仔细回想,大概有很久了吧,久到我甚至开始相信我们之间将再无交集。后来我曾想过,也许这样冷战下去,不断拉远我们之间的距离,放开一直攥在手心里舍不得放开的那根丝带才是正确的做法吧。这样,我们最终就不会真正的失去彼此了。
秒针勤勤恳恳转动着,时间在指缝里消失踪迹,不眠的夜晚来的总是那么突然。躺在床上的我越发觉得烦躁,干脆一鼓作气从床上爬了起来。随手披上外套,蹑手蹑脚踩着像覆上一层白霜的地板,溜出了门。
我漫无目的的在这被夜色笼罩的基地里走着,好像一艘在大海迷失方向的小舟,找不到灯塔的方向。手腕上的监测表发出的淡淡荧光,好像在宇宙中独自流浪的彗星发出的轻声呼唤。
我多么想此刻翼能在我身边,无论是嘲笑还是沉默,是不耐烦还是冷漠,只要他就站在我身边就好。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软弱,软弱到甚至想躲到翼的背后大哭一场。
心烦意乱的我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翼的宿舍,紧闭的大门提醒着我翼此刻并不在基地。我像一只泻了气的皮球,瘫缩在墙角,冰凉的液体争相从眼中涌出,我努力抬起头想把这代表软弱的液体重新灌回泪管中。
仰着头的我并不知道此时背后的门只是虚掩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的后脑勺重重磕在地板上,一瞬间更多的泪水飞溅了出来。我躺在地上,泪眼朦胧中看到橘色的灯光下正站着一个清瘦的少年。
橘色的灯光将他裹在中央,好像跌入灯火中的飞蛾,徒劳扑腾着自己的翅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融入火光中。
“这么晚,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抬起头努力让自己和凝能平视。
“你在翼的房间里做什么?”我语气不善地反问凝。
“来找材料,翼把钥匙交给我保管的。”
我撇了撇嘴,转身想离开。说实话,我一直不太喜欢凝,尤其是现下。不想和他共处一室,我转身准备离开翼的房间。
“你最近和镜发生什么事情了?她这几天情绪一直不太好。”凝的声音把我迈出的腿钉在了地板上。
“没什么。”话语像一颗炮弹轻巧地从舌尖发射出来,却不知道它又将沿着怎样的轨迹落到何处。我将眼睛藏在刘海下,好逃避这恼人的时刻。心里却恨不得将凝一个背后摔砸倒在地板上,以解漫在我心口的不知名的情绪。
“镜很重视和你的关系,而我不想看到她沮丧的样子。”凝的声调总是那么平淡,仿佛只是在和我随意聊天,说着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话。
“她和你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她不开心跟我说有什么用!!!”胸腔中的怒火似乎再也无法平息,熊熊燃烧着我的理智,失控的我终究吼了出来。不满还是不甘心,失望还是恐惧,已知还是尚未明白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变得混乱起来。
我跌跌撞撞向门口跑去,早已蓄满泪水的双眼让一切变得朦胧,而在这片朦胧中我居然觉得自己看到镜站在门口。
一样难过的表情,一样停不下来的泪水,一样被怪异的情绪包围着。站在门两侧的我们,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次站在彼此的面前,透过被泪珠扭曲的图像,在彼此的瞳孔中找寻自己的存在。
时光在飞速流转,心跳声伴随着抽泣声在空气中来回振荡,紧贴在一起的我们的体温也慢慢趋于一致。像两个傻瓜一样的我们,坐在地板上尽情宣泄着,想必在外人眼中的我们看起来一定有些精神失常。
“再也不分开了,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了。”镜的声音柔软而又坚定的直抵我心底。
“嗯。约定好了,不许反悔。”我一遍打着嗝一边回应道。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身边是镜熟悉的气息。闭上眼,我仿佛看见漫天的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每一颗都像极了镜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