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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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陆忍之死

如果不是因为兰儿的伤势,叶云深根本不敢相信他原来还有这样的耐心。包括三府米市在内的教中事务大多都交给了裴笑书和成钰等人,自己每天的事务无非就是熬药做饭,呆在床头帮她按摩头皮,说一些哄她开心的话。当兰儿的状况有了起色,叶云深又与她一起前往凤凰山庄之外的桃树海洋,看满目青葱的枝叶和草色,品尝大自然的味道。枝头的桃花,早已变成满地的落英,香气都已经所剩无几。

这样的日子似乎颇为美妙,但有的时候,叶云深依旧感到失落。事实上,自打第一次和兰儿走出庄外,他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个无法抑制的念头。和他一同来这里的,本该是另一个女人。这个念头常常在不自觉中出现,并令他黯然神伤。

兰儿并不笨,看到叶云深的样子,很快就了解到了他的心思。不过,她也不直接过问叶云深,而是面带微笑地蹦到一旁,希望借助自己的快乐来缓解叶云深心中的不悦。曾经打算请纪舞风出面令他振作,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而自己的出事,又终于把他挽救了回来。他是关心自己的,所以自己也应该有让他快乐的能力。

于是,兰儿长袖挥舞,在落英之中跳起了舞蹈——

她本来就是天生美人,身段婀娜曼妙,从古正阳那里学来的轻功,令她的舞姿看起来分外翩然,有如临凡仙子;那长长的水袖和宽大的裙摆,在她的身体上仿佛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地面的落英不时随着她的衣袖和足尖流转翻滚,一如婚礼时的花纸,不时滑过他的脸颊和鼻尖,那感觉有些痒痒的——

她看到,他笑了,于是她的舞姿也越来越奔放——

“舞……风……”叶云深喃喃念叨。似乎在他的眼中,正在跳舞的女子也是另外一个人。

欢畅的舞步戛然而止,她无法站定身形,扑通倒地,泪如泉涌:“你还是忘不了她!”

他将眼珠偏向一边:“你让我怎么忘记?”

“兰儿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可以取代大庄主。兰儿只是希望,自己偶尔能像她那样让你开心一点,就已经足够了。想不到这么个小小的心愿,也是无法满足。”她的嘴唇深抿,显得很不甘心。

他伸出手臂,拉着她的手腕:“让我开心?其实你已经做到了。你的舞姿太美,我想不开心都难。”

“你骗我!”她固执地歪在地上,不肯起身:“我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怜悯!”

“我没有骗你!”叶云深挺直腰杆,字句沉重,“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拥有太多的快乐。能够拥有一眨眼的欢欣,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的心境似乎比她想象的更要沉重。兰儿苦笑:“你终于后悔娶我了吧?”

“我没有权利后悔!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女子,每一个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她们都被我伤害过,我能做的只有忏悔,只有赎罪!”叶云深低头沉吟着,再次向兰儿伸直了手臂。

兰儿略略迟疑,到底是没有拒绝。世界上的很多事情,过分执着只会徒添烦恼,还是随缘吧!

后来他们就不去桃林了,转到凤凰山庄附近的山野之中欣赏山景。他带她来到陆忍的毒王沟,来到王恨的练剑潭,一点点地回忆着****教发展当初的历程。她发现,只要她不刻意在叶云深面前展现自己,他还是很善于调整自己的情绪的。于是她不再跳舞,不再谈到纪舞风,只是安静地做一个听众。他很会讲故事,她也常常入迷。在山野,日子总是过的特别快,他和她都没打算回山庄。饿了就上山逮兔,下水摸鱼来烤,困了就在山林露宿,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直到四月初五这天清早,主管枢密府的成钰,不,如今确切地说应该是凤凰山庄的总管成钰亲自送来消息——陆忍死了!

叶云深的脑门仿佛挨了一记重重的闷棍,脸上的血色刹那间消失殆尽。成钰掌管教内的情报三年了,从不出错,由她自己来陈述,更显一种确凿无疑地味道。更何况,向来冷漠的“茶山老母”成钰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那个被武林同盟恨得咬牙切齿,对于****教弟兄却有如大叔般亲切,武功高强敢与田园硬撼,浑身筋皮刀枪不入的毒王陆忍,居然死了?

叶云深顿时呆若木鸡,半晌不能回过身来。

由于重伤的这段时间一直被陆忍照顾,兰儿心存感激,于是关切地问道:“陆先生是怎么死的?”

成钰面含悲色:“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昨天晚上,神工堂堂主齐铁山,主簿院司事戴金元,以及集训堂司事崔政和陆先生一起在桃林酒家喝酒。陆先生喝的有些多了,中途出去解手,一直没有回来。三个人找了一整夜,直到今天临晨时分才在桃林镇附近发现陆先生。枢密府的谭远谋带人检查过尸体,最后确定陆先生死于伏击,后脑被铁棍打碎。凶手非常残忍,陆先生死后,还在他的咽喉里插了一剑。”

兰儿的身体陡然一冷。仅凭这几条线索,她已经清楚地明白下手的是谁了。

“齐铁山他们现在在哪里?”良久,叶云深总算有了点意识。

成钰应道:“都被裴庄主押进了地牢。其中的集训堂司事崔正,已经畏罪自杀。”

叶云深目视凤凰山庄方向,双脚光华大作,腾跃如飞。兰儿连呼“等等我”,也大步追了上去。

在朱雀宫门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央,陆忍庞大的遗体上盖着一张黑布,上面还铺着各色各样的野花。那瞪得有如铜铃大小的眼睛,以及愤怒不堪的面相,怎么看都是死不瞑目。花泪裳的哭声撕心裂肺。裴笑书和凤凰山庄的一干众人面带泪痕,每个人的拳心都在发出咯咯交错的声音。还有,十二钗中的海萱也到了。

曾经相约“悲欢与共,祸福与共,贵贱与共,生死与共”,精诚团结得有如一张拳头的五虎,至此终于失去了拇指!

叶云深走到陆忍的遗体跟前,扎扎实实地磕了九个响头。

花泪裳一头扎进叶云深的怀抱,汹涌的泪水霎时就淋湿了他半边肩膀:“大哥,师父死的这么惨,你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大哥会的!”叶云深噙着泪光,伸手敷过陆忍的眼睑,将他的双目缓缓合上。

看到叶云深背后兰儿也在向陆忍叩拜,花泪裳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她的鼻尖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女人,不是为了救你,我师父怎么可能被人嫉恨?不是为了安慰你,我大哥怎么可能会放着教中事务不管?你是间接害死我师父的凶手,你不配向他跪拜,你给我滚!”

兰儿好像根本没听到花泪裳的声音,像叶云深一样对着陆忍连续叩拜了九次,这才站直了身体,不过膝盖也没有离开地面。叶云深不动,她也不动。

这个举动激起了花泪裳更大的怒意,从叶云深怀中起身,花泪裳眼看就要向兰儿拳打脚踢,好在叶云深一把拉住了她:“花花,陆先生之所以被害,是因为大哥,而不是因为你嫂子!你冷静点!”

“你说她是我嫂子?”花泪裳目光呆直了,转头看了兰儿足足半晌,反复摇头,“不,她不是我嫂子。我的嫂子,只可能是贤惠的妮子姐姐,只可能是高贵的纪大庄主,这个贱女人算什么东西?大哥,莫非你不知道,她和古正阳、白长歌和龙旷都是一伙的?他们几个联手用她做诱饵,先是把你从纪大庄主身边赚走,而后又把你骗出凤凰山庄,向师父下手。这个女人,她根本就是一路贱货!”

叶云深怒不可遏,起手向着花泪裳的脸颊就是一巴掌:“够了!”

“你打我?师父尸骨未寒,你居然还为了这个贱女人打我?”捂着火辣辣的右脸,花泪裳的泪滴越来越大,“大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刺耳的谩骂本来就令兰儿难以忍受,如今见花泪裳和叶云深为她起了别扭,兰儿更是无法平衡。刚刚有了起色的心情,至此再度崩溃,兰儿一边恸哭,一边从人群的头顶飞离,眨眼便跑得无影无踪。

叶云深责令道:“裴笑书,去帮我把她追回来!”

“裴笑书,你敢!”花泪裳怒喝一声,“你要是去追那个贱女人,我就跟你没完!”

裴笑书刚要起步的脚尖又收了回去。叶云深一把抓起花泪裳的衣领,那高扬的拳头,仿佛随时都要发作。

花泪裳不屈地昂着头颅:“你打吧!反正从小到大,我没少挨过你的打。每次我做事情不合你的意,你都是一副比父亲还要严厉的样子。可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呢?因为楼兰大哥的事,大姐差点自杀;为了你所谓的苦苦经营,二姐被你留在风荷山庄做了人质;妮子姐姐的七年青春,你说浪费就浪费了;纪大庄主有了你的孩子,你居然也可以放在一边;师父尸骨未寒,你不去为他报仇,反而为了那个贱女人打我。花花知道,你永远都是有理的。你打啊,反正师父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会阻拦你教训我了……”

叶云深的劲道渐渐松懈。花泪裳的每一句拷问,对于他来说都是灵魂的折磨。一路回忆下来才知道,原来自己错的有多么远,原来自己亏欠的人有那么多。

围在四周的众人个个嘴唇紧闭。如果换了别人像这么指责叶云深,也许愤怒的众人就要蜂拥而上,把他撕得粉碎;但是眼下众人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他们面对的是花泪裳,和叶云深不是血缘,胜似血缘的妹妹。

见到叶云深软了下来,花泪裳终于笑了,苦笑:“我就知道你没种!”说罢起身,就要拨开人群而去。

叶云深神情一紧:“你去哪?”

“去杀古正阳!你害怕跟他翻脸,我不怕!”

这丫头八成是气昏了头了!叶云深拔步掠过众人的头顶,挡在花泪裳跟前:“你杀不了古正阳的!你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他在哪里。”

花泪裳不依不饶:“有什么关系?就算找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古正阳翻出来。就算死上一百遍,我也要杀他。”

新老两代教主的血斗只是时间问题,每个人都感到即将到来的抉择格外沉重。

叶云深按住花泪裳的双肩:“陆先生不是古正阳杀的,而是另有其人。”

“那又怎么样?”花泪裳神情激愤,“就算不是古正阳本人做的,为凶手撑腰壮气,他也是难辞其咎!”

“你留在这里,为陆先生报仇的事,我去!”

有了叶云深的承诺,花泪裳到底是安静了下来。叶云深环顾四周,眉宇间满是摄人心魄的凛凛杀气:“凶手和我的过节,本是私人恩怨;但是他杀了陆先生,那就是****教的公敌。今天,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真相。我们的老教主,就是传闻和死去的弟兄们一起葬在白浪沙的古正阳,其实并没有死。他回来了,靠着装死从君山的坟墓里爬回来了。他比七年前更为强大,身边还多了两条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疯狗。害死陆先生的人,就是那两条疯狗中的一条。****教只允许有一个教主,将来我和古正阳之间,免不了一场决战。我知道,在你们中间,还有人惦记着老教主的恩威,也有很多人害怕他的实力,所以我不强求你们的忠诚。但是我希望,和我站在一起的人,都能有死的觉悟!”

这并不是一个轻松的抉择,众人个个表情沉重,一时鸦雀无声。

叶云深高声向裴笑书道:“裴庄主,这里的一切交给你了,准备最好的棺木,将陆先生运到祝融殿安葬。还有,好好看着齐铁山和戴金元,等我回来审讯!”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到场么?”裴笑书大感意外。

“我要去杀一个该死的人!”

叶云深双足并发,宛如一道火样的长虹掠过凤凰山庄的围墙,消失在莽莽桃林之中。

有了兰儿的引路,叶云深很快就找到了白长歌在桃林镇附近的府邸。看着眼前的精巧细致有如园林,处处都是鸟语花香的庄院,叶云深只有一眨眼的迟疑——

一如巴西木在襄阳荒野创造的紫色游龙那样,两道火红的气劲自叶云深的双拳顶端咆哮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以摧枯拉朽之势涌入庄院之中。所到之处墙垣崩塌,瓦片粉碎,树枝折断,花草凋零。在其中忙碌的仆役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凌厉无比的气劲震断了脉搏,和着枝叶和瓦砾一起被一同埋葬。

片刻不到的光景,整个庄院便完全坍塌,彻底成为一堆废墟。兰儿感到难以置信,在她感觉里的叶云深和第九重神魔劫,并没有如此强横。

叶云深目不转睛的盯着废墟,似乎是在等着某个特别时刻的到来。

“姓叶的,在任何时候,你都是一样的嚣张!”

从硝烟中走出来的白长歌,面上带着刻骨的仇恨,声音也是一样的不客气。

叶云深冷笑一声:“你说对了,我从来不跟疯子讲道理!”

和话音差不多同时出现的,是有如烧红的铁一样成色的拳头。这只拳头,曾经一击打倒龙旷,一击令古正阳手骨脱臼,白长歌不敢硬接,侧身晃过——

强横的“神魔劫”劲力刮过脸颊,白长歌感到自己的脸竟然有了火辣辣的痛感。好家伙,难怪古正阳也会忌惮——

赤红的铁拳有如暴风骤雨,所到之处石裂土崩。同样是“神魔劫”,在龙旷和叶云深施展起来,差距有如十万八千里——

白长歌慌了,他发现,号称与“神魔劫”互生互克,并在与龙旷的一战里大展光华的“九转神功”,面对叶云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那蔚蓝色的气流,在赤红色的气团面前显得无比渺小。叶云深的力量无可扭转;叶云深的速度,也令他的防备显得捉襟见肘——

慌久必乱,叶云深的重拳,终于沉沉地砸在了白长歌的胸口——

残存的一段围墙在白长歌的飞撞之下彻底炸碎。白长歌落地的位置,已经是二十丈开外——

叶云深大步上前,抓起白长歌的衣领,眉目越来越震怒:“白长歌,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与你和尹清奇的过节,你要报复是情有可原。但你杀害悬壶济世的陆先生,又是什么意思?”

五脏欲裂的感觉令白长歌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血丝的充斥,也令他的视力模糊不清,但是白长歌依旧昂首冷笑:“怎么?纪舞风不理你,你感到很失败是不是?兰儿被我践踏,你感到很屈辱是不是?陆忍死了,你感到很心痛是不是?狗贼,我告诉你,我就是要看着你失败,就是要看着你屈辱,就是要看着你心痛。你加在我师父身上的失败、屈辱和痛苦,我要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你!”叶云深的拳头,顿时就扬起了一个高度。

白长歌继续唾骂:“狗贼,就算你杀了我,也是没用的。你打不过古正阳,将来争夺教主权力,你还是个失败者。还有我师父,一旦他振作起来,你就只能乖乖地靠边站。你的****教、你的三府米市,到头来都会沦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你的纪舞风,你的兰儿,最后也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你终究还是会一无所有!”

“是么?”叶云深冷笑一声,“那我就同时打败古正阳和尹清奇!”

白长歌摇头,满面讥讽之色:“没可能的!你不过是在做白日梦!”

“是的,这看起来不可能,但是我叶云深就是喜欢做不可能的事!”叶云深自信满满地大笑,“****教被灭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到它能重见天日,但是我做到了;纪舞风还在尹清奇身边的时候,没人相信还有男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但是我做到了;在这个江湖上,没人敢从朝廷口中夺食,但是我不仅做到了,还一口气拿到了三个府的米市。将来,同时打败古正阳和尹清奇,我还是一样能够做的到!”

白长歌冷笑着回应:“别猖狂!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自从白浪沙一战以后,我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就算运气再坏一点,又能差到哪里去?”

叶云深敛起笑容,愤怒地瞪视着白长歌:“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的生命也该结束了。陆先生的命,你还给我!”

赤红一片的铁拳,向着白长歌的脑门愤怒地砸下——

但是,这一拳竟然没能打下去。两条闪耀着蔚蓝色气流的手臂,在叶云深的重拳即将落定的那一刻接住了它。同时,来人运肩一撞,将叶云深撞开丈外。

可怕的家伙!

叶云深愤然转身,看到的是一张平静不波的俊脸,诧然道:“尹清奇?”

“长歌是我唯一的弟子,你不能杀死他!”尹清奇的话音冰冷。

“白长歌要报复我没关系,但是他杀了陆先生,我就一定要他死!”

“你也杀死了小马!”

叶云深微微一怔,又道:“他两次下药,侮辱我的妻子!”

尹清奇依旧面不改色:“你也侮辱了我的妻子!”

这,实在是一段扯不清的恩怨是非!

愤怒的拳头收收合合,却始终无法出手。于理,他缺乏足够的理由向尹清奇出招;于力,他不能打败对手,至少眼下的他不能。也许世间的很多事,只能等时间来解决了。

叶云深收回气劲,拉过兰儿的手臂,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