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一刀两断
“你和兰儿结婚都已经半个月了，怎么今天才想到带她来看我？”
和上一次见到叶云深的时刻相比，古正阳清晰地感到，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已经是越来越远。不过，他还是把所有的疑惑都压在心底，以免节外生枝。
叶云深笑着说道：“你明明知道，与我和兰儿最亲近的人就是你自己。但是你非但把主婚人的位置让给了陆忍，甚至连看都不去看一眼。你还真的很在乎我和兰儿的婚事啊！”
“你们的婚事，牵连的人太多，而且你也知道我不便出面。”古正阳漫不经心地掰动着自己的手指，“陆忍一开始就跟着我打拼，又与你一起奋斗了七年，堪称两朝元老。他做主婚人，比我自己都要合适。”
叶云深苦笑道：“确实很合适。现在好了，陆先生死了！”
“你说什么？”古正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白长歌唆使龙旷给兰儿下药的时候，你就应该能想的到，自己收留了一条什么样的毒蛇！”叶云深指着古正阳的面具，愤然大骂，“我万万没有想到，为了从我的手里夺回教主权力，你竟然允许龙旷使用世人所不耻的手段作践兰儿，允许白长歌对陆先生痛下杀手。你简直是冷酷无情，机关算尽！你不是我所认识的老教主，我的老教主，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
古正阳的拳心在一点点地绷紧。一旁的银脸面具龙旷凑着他的耳根小声嘀咕：“教主，小心有诈。”
古正阳到底是没有发作，傲然吟道：“陆忍他真的死了吗？若是他真的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有，你如何能够断定是白长歌下的手？”
叶云深的眼眶隐隐有着泪珠打转：“现在整个凤凰山庄都在办丧事，陆先生到底有没有死，你去看看就知道。至于他死了对你有没有好处，那不是你自己所能决定得了的。我已经和白长歌会过面了，他已经承认，是自己杀掉了陆先生！”接着叶云深拉了拉兰儿的衣袖，“夫人，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他！”
兰儿向古正阳陈述了自己和白长歌碰头的经过，并为叶云深所看到的一切作证。古正阳的脸色渐渐变了。
叶云深拉起兰儿的袖摆，声调激昂：“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曾经的部下，你也不再是我曾经的教主。咱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兰儿，我们走！”
走了几步，叶云深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过一阵子，我会和楼兰他们一起去西域取宝藏。若是你想要的话，就尽管跟着过来吧……”
叶云深刚刚牵着兰儿扬长而去，厅堂内便响起了雷鸣般的咆哮：“废物！都是废物！”
古正阳骇人听闻的内力不仅令瓦片涌起了波浪，四周的墙壁也不时有石灰和泥块滑落下来，仿佛随时都要倒塌。两旁的侍女战战兢兢，哪敢上前劝阻？至于龙旷，因为有了给兰儿下药的经历，更是胆战心惊，唯恐古正阳一个不高兴，就彻底把他剥了皮。
“陆忍，你怎么可能就这么去了？”
情绪渐渐安定下来，古正阳泪眼朦胧，声音也由愤怒转为阴寒：“叫白长歌和尹清奇过来见我！”
虽然到来的白长歌血气亏损，一脸苍白，但这并不足以平息古正阳的怒意。
愤怒的掌劲，眼看就要打穿白长歌的胸膛，却被尹清奇一把拦住：“师兄且慢！”
“清奇，你拦着我做什么？”
“白长歌为了泄愤杀死陆先生，师兄要教训他情有可原。但是师兄不能也为了泄愤杀死长歌，这样等于是损害了自己，便宜了别人！”
古正阳收回手掌，尹清奇继续进劝：“叶云深自恃才高，又仗着重建之功，与师兄决裂只会是迟早。长歌不过是加速了这个结果的到来。至于兰儿，她也并不是因为长歌的用药才背叛，请师兄明察！”
龙旷添油加醋地说道：“是啊，教主，莫非你刚才没有看到，叶云深说话的架势有多嚣张？他早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尹清奇又补了一句：“对了，刚才长歌受伤的时候，叶云深还说过一句，他要同时打败我们师兄弟！”
“叶云深嚣张？或许！”古正阳轻笑一声，“但是人家嚣张，至少也嚣张得大气，有着一代枭雄的风范，看看你们，都像什么——”
他转向尹清奇：“你，一个为女人所累的弱者！”
接着又转向龙旷：“你，一个从来都不知道轻重高低的蠢货！”
最后转向白长歌：“还有你，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疯子！”
古正阳仰天长叹：“要是你们能有一个人能像叶云深那样，我的事就要好办多了！”
尹清奇和龙旷垂首不语。倒是白长歌在一边冷笑：“要是他们两个能像我这样，有豁了命的勇气，大师伯想重掌教宗，就是易如反掌！”
这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不怕死！古正阳走近白长歌，一把抓起他的右掌：“你还记不记得，你的食指是怎么失去的？”
白长歌的眼珠轻轻一翻：“这一次，大师伯又想要我哪个手指头？”
“当然是全部！”
一根接着一根，白长歌右手剩下的指头被一一拧断。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号顿时响彻云霄，尹清奇和龙旷脸上的血色，甚至比白长歌本人都要惨白。作为魔教教主，古正阳的残忍令他在江湖上的声名显得名副其实。
“陆忍追随了我二十多年，算得上本教主的半个兄弟，你连他都敢动，实在是不知死活！”古正阳返回椅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白长歌，冷然问道，“你还想杀叶云深么？”
白长歌蜷曲在地，钻心的剧痛令他的脸显得有些变形，然而他的牙关又是那样的坚决：“就算是冒着下油锅，或者抽筋剥皮的危险，我也要把姓叶的狗贼给弄死。姓叶的狗贼不死，长歌寝不安心，食不甘味！”
尹清奇和龙旷感到自己的后背在哆嗦；一旁的众侍女，更是个个花容失色。比起古正阳本人，这个白长歌貌似要更加恐怖。
“很好！”古正阳轻笑一声，“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叶云深打算跟着楼兰去西域探宝，陇外双魔对付不了他们三个。你和冷莫虚去收拾一下，等到了敦煌，你们跟陇外双魔会合，务必击败楼兰、叶云深和楚无名，帮我把宝藏拿到手！”
“我去！”白长歌朝着古正阳深深一躬，大步离去。
看着白长歌的步子走远，龙旷小声进言：“教主，就算加上陇外双魔，他们四个也未必打得过楼兰三人。现在的楼兰、叶云深加上楚无名，就算和三大领袖对拼，也是不落下风了。”
古正阳动也不动：“我知道！”
“那你还让他们去送死？”尹清奇满是纳闷。
“他们以逸待劳，还有胜算！”古正阳轻轻笑着，“就算赢不了也没有关系，那批宝藏，迟早都会落到我手里来的！”
陆忍的下葬地点最终选在了祝融殿附近的坡麓。经过近五个月的忙碌，回雁峰上的建筑群已经恢复了七年前的模样，祝融神像已经重新竖起，殿堂也恢复了绿瓦红墙。只有少数地方还在进行不紧不慢的装修。谁能想到，这里的重新开张，竟然是以悲凉为开始？
所有堂主以上的高层都披麻戴孝；从风荷山庄赶来的唐秋与花泪裳一起以女儿的身份为陆忍送殡；为陆忍抬棺的，赫然就是五虎中的另外四虎叶云深、裴笑书、孟寒和王恨；另外楼兰、颜如月、楚无名都应邀到来，纪舞风依旧不肯见面，却选择了让纪若荷前来吊唁；当然，作为陆忍的师兄，田园也没有缺位，他的神情悲愤至极。
陆忍是以教主的规格下葬的，这在****教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整个下葬期间，除了低沉的哭声和啜泣，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或许在这个时候，语言已经成了不必要的表达。众人的心里只有悲伤，只有遗憾，只有叹息，只有愤怒，只有仇恨……
葬礼持续了七天。在那以后，花泪裳跟着颜如月和唐秋重新团聚，王恨护送纪若荷和三魔女一道返回风荷山庄。药王谷谷主田园，因为陆忍去世的打击而好像老了十多岁，头发一下子白了一半，从不见衰老迹象的脸上也布满了皱纹。叶云深向他行跪礼致歉的时候，他一直喃喃自语，说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对于整个江湖而言，陆忍算不得特别重要。但是对于****教和田园自己，陆忍却足够代表一个时代。世界，仿佛在一刹那间倾斜了。
祝融殿附近的山梁某处，楼兰、叶云深、楚无名对席而坐。
“老大，我们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力量除掉古正阳，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了！”楼兰声音磅礴，面上满是期冀。
叶云深摇头，表情木然：“和古正阳决裂的理由，我已经有了；出卖他的理由，我还没有找到！”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古正阳的那点恩情？”楼兰显得有些不满。
叶云深目光凝然：“铲除了古正阳，并不等于我们就安全了。朝廷那边，随时都可能会发难的。我们必须借助古正阳的手，把朝廷的高手先铲除一部分。”
想到与卓不凡和三位天王交涉的经历，楼兰和楚无名不得不相信叶云深的判断。除了古正阳需要防范，朝廷的人也要防范。
叶云深又低头问了一句：“朝廷派来的那三个家伙，你们有没有想过怎么去提防？”
楼兰思索片刻，应道：“现在有田园先生和王恨，可能还不大够用。”
楚无名灵机一动：“也许可以请藏剑阁的许阁主帮忙！”
叶云深轻叹：“许剑纯最近的进步相当神速，远远胜过昔日剑豪的光辉。有他帮忙，那就是三对三，应该差不多了。古正阳没出现之前，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楚无名轻叹：“若是这样安排古正阳都不现身，那就比较麻烦了。”
叶云深淡淡回应：“你放心，我已经引诱他来大漠找我们了！”
楼兰和楚无名同时一错愕。叶云深轻笑：“怎么，你们害怕打不过？”
楚无名轻含着嘴唇：“不是！我只是担心，古正阳不会上当！”
叶云深直起身，看着远方陆忍的墓碑，冷冷道：“如果古正阳不上当，那我就让他受点损失……”
深夜，衡山附近的某处河谷。
以裴笑书的身手，接连在不见五指的山路上奔波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接连长时间紧张地集中精神，多少令他的精力有些透支。所以当裴笑书登上河床上的巨石，他还是有些略显疲惫：“主公这么晚找我，所为何事？”
叶云深为裴笑书沽上一杯烧酒，递到他的手中：“喝下去，这酒，可以抵御山谷里的潮气和冷气！”
裴笑书略略迟疑。叶云深笑着补充了一句：“放心吧，只要不喝高就没什么事。自打陆先生的事情之后，我不会准许任何人醉酒的，包括我自己在内！”
到底是无法拒绝，裴笑书仰起脖子，一干而尽。
叶云深问道：“齐铁山和戴金元怎么样了？”
裴笑书叹息一声：“两个都自尽了！可惜啊，他们都是相当难得的人才。尤其是齐铁山，跟了我们整整六年，而且对于米市来说，他差不多和主簿院的总管骆海一样重要！”
“没有办法！其实陆先生一死，他们就应该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直到现在才自杀谢罪，说明他们的反应已经算迟钝了。”
“只是主公，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我面前，你还需要藏捏什么？尽管说就是。”
“齐铁山并不是怕死。他只是怕自己死了，没有人能帮主公打点米市了。”
“所以当我任命他的徒弟段三河为新的神工堂堂主，他就感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可以这么说！不过，他总归是好心不是么？”
“有道理！好好安葬他们两个，还有崔正，记得抚恤金要给足。”
“已经发下去了。齐铁山是五千两，另外两个是三千两，够了么？”
“差不多！”叶云深的眉头略略舒展了少许，“有两件事，我是直到最近才琢磨透的。”
裴笑书笑道：“怎么？主公也有迟钝的时候？”
叶云深凝神道：“确实是迟钝，而且不是一般的迟钝。当日你和孟寒找我要庄主名分和产业的时候，我就应该能够想到，你们的目的，除了让我明确自己的责任以外，也是在做另一个准备。你们想让我把教主的名位确定下来，是不是？”
裴笑书点头：“确实如此。你和古正阳迟早都是要决裂的，但是你那时的称呼太多太杂，时而主公，时而教主，时而庄主，这种局面，若是以后和古正阳竞争，会很不利！”
叶云深淡淡一笑：“可我还是喜欢你们几个叫我主公！”
裴笑书亦笑：“那当然！不管你以后做不做教主，你都是我们的主公嘛！”
叶云深深吸一气：“第二件事，其实你根本舍不得打晓晓，你是故意气走她的，是不是？”
“当然！我怎么可能舍得打她呢？可是当我知道兰儿被白长歌那个疯子下药的时候，我实在是害怕了。万一他用这招来挑拨我们五虎之间的关系……”裴笑书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叶云深轻吁道：“所以，你宁可打她气她，也不要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裴笑书没有否认：“是这样！”
“裴笑书啊，你也是个容易为情所累的弱者！”叶云深自己斟满一杯酒，却没有立刻喝下去，“再过几天，我就会和楼兰他们一起去大漠。若是你拗不过古正阳的武力，或者是担心晓晓，那你就投降吧！”
裴笑书手中的杯子霎时就碎了：“投降？你让我……”
“是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你都要保住自己的命，等我回来。”
“那孟寒也会投降么？”
“孟寒是不会投降的！若是你们两个都投降，古正阳一定会起疑心。想来想去，我只好让他受点苦了。”
裴笑书感到相当不妥：“主公你就一定要去大漠么？你这一去，至少需要半年光景，纪大庄主的孕期已经有将近五个月了，这段时间里，她肯定临盆。你不能在她就要分娩的时候离开她。那样一来的话，你和她真的越走越远了。”
“你以为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出世么？”叶云深的脸上满是凄苦和酸涩，“没有用的。若是楼兰和楚无名死在了大漠，纪舞风也一样不会原谅我的！楚无名曾经跟我说过，若是我想重新赢得纪舞风，就一定要用最体面的方式回去。帮助楼兰取得宝藏，这就是我争取这个体面的机会。再说了——”叶云深的双眼闪过一阵寒光，“我信不过楼兰的族人，也信不过朝廷来的那些人！”
探宝过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危机四伏。这个江湖，想要点安稳还真是不容易啊！裴笑书沉默了足足半晌，没有任何话语。
叶云深笑着起身：“我的人马就要先行启程了，带你看看去！”
裴笑书一纳闷：“什么人马？”
“冷血十八骑！”叶云深的回答里满是骄傲。
“和沙枣骑一样的斥候部队？”裴笑书显得更好奇了。
“他们不是斥候，他们是孟寒为我秘密训练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