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万军之敌(下)
子夜时分,几阵破空呼啸响彻夜空,而后传来凄厉的马鸣和锦衣卫的惨叫。有人偷袭来了!
还在帐篷里熟睡的锦衣卫们立刻翻身蹦起。因为是和衣而卧,再加上训练有素,所以准备起来很熟练。左千户巴西木更是身先士卒,带起冲天气劲突破帐篷顶端,俨若一颗紫色的彗星,照得夜空光芒大作。
“坐在这里别动,否则我要了你的命!”冷莫虚刚想挣扎站起,伍都统便向他恶狠狠地喊道。
搁在帐篷一角囚车之中的韦大昌,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笑容。对于他来说,这俨然是天大的好事。
在距营地六七十步远的河边坡地上,列着一排引弓搭箭的白衣女子,约有十名上下。她们弓弦上面的箭矢,至少有六七支之多;而箭矢的目标,正是半空中的左千户巴西木。
女子们的前边还站着两名白衣男子,都有着挺拔的身形和火一样的头发。左边的男子眉毛粗隆,紧压眼棱,鼻梁弯曲有如鹰隼,看上去一派狠辣气象,但他光洁的皮肤证实他明明很年轻;右边的男子仿佛来自西天的鬼神,面上盖着个金色的狰狞面具,将他的年龄和外貌彻底掩盖。从两人飞扬的衣摆上看去,两人的修为都可谓是臻于极致。
“韦大昌已经被我收拾掉了,怎么白莲教里还有如此登峰造极的人物?”巴西木惊讶不已。
这个面具男子,竟让强横如左千户巴西木也有了股莫名的惧意!
“什么人如此大胆,连左千户率领的锦衣卫也敢偷袭?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伍都统和其他都统带领锦衣卫冲出帐篷,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禁怒气冲天。值守在帐篷四角的锦衣卫一一横在地上,俱是眉心中箭,毫厘不差;而栓在树桩附近的马匹,也全部都被射中颈部,没有一匹存活下来。
对方的目标是一个也不放过。这种胃口和心态,简直是狂妄至极!
伍都统一声令下,众锦衣卫朝着面具男子的方向扑了过去。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错得有多么厉害。
年轻男子嗤笑一声,扭头向面具男子说道:“师父,可以动手了么?”
面具男子扬起右手,陡然向下一压。后排女子手中的箭矢,齐通通脱弦而出!
年轻的男子大笑,浑身上下升腾起赤红的光芒,两双手掌更是带起熊熊烈火,冲入众锦衣卫的阵线。
巴西木还停在半空中,断然无法避开奔来的箭雨,但巴西木也绝不需要闪避。
紫色的光芒再度从巴西木的身体上猛烈迸发,比窜出帐篷的时候还要亮上十倍。而巴西木手中的长刀,也绝对称得上是所向披靡!
两条紫色的游龙自巴西木手中飞腾而出,发出长长的啸声,向着箭雨冲了上去。箭雨还没碰上龙头,就被这两条游龙彻底震碎,化成一团粉末!
一身红色光芒的年轻男子快如鬼影,在众锦衣卫之中纵横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和他尚有三尺距离的时刻,众锦衣卫都被他喷张的气劲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他两条烈火熊熊的手臂,更是有如神鬼,所到之处血雨纷飞,裂筋断骨的声响频频,哭天喊地的哀号声起伏不断。
这哪里是一个人?年轻男子眼睛里充满了血一样的红色,让他的样子看起来比恶鬼还要恐怖十分!而他那匪夷所思的大肆屠杀,更是令众锦衣卫心惊胆寒。
再进一步,年轻男子只怕还不能算是最恐怖的存在。在他的后方,被他唤作师父的面具男子还没出过手。
只是面具男子已经不能继续镇定地观望了。左千户巴西木的两条紫色游龙气劲,在粉碎了箭雨之后,并未受到多大的折损,依旧带着隆隆啸声,向着他猛扑了过去。
引弓的女子早已纷纷跳开。她们明白,如果继续站在原地,将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游龙气劲继续俯冲,距面具男子的头顶已经不到一丈之遥。
无数刺眼的光芒在陡然间迸发开来,宛若初生太阳的晨曦普照四方。又阴又冷的旷野,顿时就有了温度和亮度。面具男子的护身气劲刚刚升起,便迅速扩大成一个磅礴的光球。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面具男子用自己惊世骇人的技艺弥补了日月的缺位,堪称光耀天地!
这阵光芒俨然有着抽魂夺魄的力量。它乍一出现,所有的锦衣卫们一同感到自己的面孔失去了颜色,心脏失去了跳动,身体失去了温度。
后方的女子一道向面具男子顿首膜拜。这霸气恢弘的绝招,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即使是帐篷里的冷莫虚和韦大昌,也不约而同地睁圆了眼睛。在他们的记忆里,宇内三老已经是出神入化的极致。但是这阵光芒比之宇内三老的传说,有过之而不无不及。
只有两个人没有惊慌。一身紫气的左千户巴西木,已挺着两把凌厉无比的长刀,冲上年轻男子的跟前。先前锦衣卫围捕冷莫虚,已经损失惨重,他绝不能坐视自己的手下继续白白牺牲。他是个军人,有着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
巴西木的两把长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两条龙,本身也应该是一个传说!
这两条紫色游龙在巴西木的身体周围盘旋飞腾,声如雷动,锋芒所指,俱是弑神灭佛的凛凛天威!没有太多投机取巧的光影,巴西木的力道强横无匹,巴西木的方向也是精准无误。
年轻男子在锦衣卫里大开杀戒,但当他刚刚接近巴西木,一股心惊胆颤的恐惧感便陡然升起。没有经过任何细想,一个念头直接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撤!”
“想跑?我让你飞天!”一把长刀,已经猛然刺向年轻男子的面门。
在另一头,两条游龙径直撞上了光球。只听得“轰隆”升起,旷野里掀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摧枯拉朽的气浪自面具男子身体周围咆哮开来,将近围的众女子和锦衣卫一道掀飞。地面的蒿草顿时燃起了熊熊火势,并向四周疾速扩散,烧成了一个数丈直径的黑圈。
游龙与光球同时消失了。面具男子收招,手上暴起的青筋根根在目。左千户巴西木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对手。
“龙儿赶快退下!”面具男子手心和足底光芒再次大作,冲向巴西木的双刀。
他与巴西木还有四十步之遥,但他加入战场,却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
隔在两人中间的众锦衣卫,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过来的。就算看清了,也永远没有办法细想了。他们的七窍早已被鲜血充满,只是摇晃了片刻工夫,就一头栽在冰冷的地上。
年轻男子的身法也快得惊人,但他绝对快不过巴西木的刀。求生的欲望,让他本能性地将头向旁边一摆。
就算这样也是于事无补。巴西木的刀,顺着他左边的面门拖开了一道长长的弧线!
年轻男子大叫一声,翻滚在地。刺入骨髓的痛楚,让他紧紧地捂住了半边脸颊。
“你的对手是我!”正待巴西木继续挥刀,准备将年轻男子斩杀之际,他的手臂已经被某只光芒大作的手掌擒住了。
惊人的力道自面具男子手心不断传来。巴西木大惊,对方的内劲浩荡得无边无际,竟令他有些无法把持。于是巴西木操起另一把长刀,挥向面具男子。然而面具男子立刻操纵他握刀的手臂,迎向互砍,形成双刀交错的局面。
红与紫的颜色在刀锋之间升腾交织,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年轻男子摊开手指,只有浅浅的血丝。原来巴西木的刀劲热辣无比,在划开他面部的同时,也让伤口焦化。然而当年轻男子闭起右眼,却只觉得眼前昏沉沉的一片。他的左眼瞎了!
“师父,你一定要为徒儿出这口气,挖了他的眼睛!”半边视力被毁,年轻男子不禁对巴西木恨得咬牙切齿。
提到眼睛,巴西木下意识地看了看面具男子的眉目。对方金闪闪的面具之中,只有眉眼处留了两个孔洞。巴西木刚刚看到孔洞里的情形,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方的睫毛是红的,眼珠是红的,就连瞳孔之中,也闪烁着血一样的颜色。
这是人的眼睛吗?分明就是厉鬼!
“你不用怕,我不会挖你的眼睛!”面具男子的声音很轻,却依旧让四周的空气起了雷鸣般的震响。他松开巴西木的手,走到一边,笑着说道:“大名鼎鼎的左千户巴西木,一个胡人,紫龙双刀万夫莫敌!身先士卒,又精通兵法,深受将士们的爱戴。只可惜啊,大明阉党当道,朝政败坏。这么出众的人才,始终都得不到重用!”
巴西木收刀,冷笑一声道:“看阁下的样子,莫非就是当年叱咤江湖的****教教主古正阳了?”
在帐篷中的冷莫虚听到古正阳的名字,浑身毛发顿时根根竖起。“七年前,在白浪沙战场,古教主不是已经死了么?”冷莫虚不禁有了股想要出去看看的愿望。
“古正阳已经死了,我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往后,左千户一定要选好自己的路,不能一错再错!”面具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巴西木是个粗人,听不懂那些拐弯抹角的。你直说吧!”
“十三年前,左千户的恩师,也就是兵部尚书邱任入川,攻克白莲教,因为走漏了白莲教主韦大昌,被东厂曹阉狗以通敌罪名下狱,死得不明不白。这个故事,左千户应该不会忘记吧?”
巴西木微微一振。邱任的死因,其实他是知道的,只是在他所处的位置与场合,没有人敢向他提起,他也不敢向别人提起。
一旁的众锦衣卫和都统早已吓得腿脚绵软。虽然锦衣卫和东西二厂同属特务部门,如今的锦衣卫也受大太监曹正纯节制。换了平时,听见曹正纯受骂,这些人早就冲上去扬威耀武一番了。可是在面具男子面前,他们感到自己就如蝼蚁一般渺小,连逃跑的胆量都失去了,哪还有上去质问的勇气?
就是在他们的失魂落魄里,冷莫虚披着重重的枷锁,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众人的视线。只是瞥见了两人头发的颜色,冷莫虚相信,面具男子就是古正阳本人。叶云深练过“神魔劫”之后,头发改变了颜色;而“神魔劫”正是古正阳的傲视绝技。看面具男子红亮如火的头发,看面具男子登峰造极的修为,看面具男子凛凛生威的气势,跟韩浪和其他江湖人解释里的****教教主古正阳如出一辙。
面具男子又道:“曹阉狗权倾朝野,不喜欢别人危及他的地位。说邱任通敌不过是个幌子,借机夺邱任的兵权,才是他真正的意图。邱任一死,他就举荐了一个无能之辈做兵部尚书。左千户这么多年来一直郁闷不得志,其实算不得坏事。若是左千户真的带着韦大昌回去复命,死期就为之不远了。”
“此话怎讲?”巴西木的话里,已然多出了一丝急切。
“很简单!韦大昌逃走以后,曹阉狗多次派心腹打听捉拿,一直是空手而归。左千户一出马,就把韦大昌给抓到了。你这不是告诉世人,他曹阉狗办不到的事,对于你左千户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吗?”
巴西木沉默。作为一个还算纯粹的武者,官场上的事,他考虑的的确不够深远。
见巴西木神色有变,面具男子轻笑一声,进而言道:“以左千户的能力,若是得遇明主,必定大有可为;以左千户的性情,若是在清明之世,也能做出一番事业。可如今阉党当道,朝纲混乱,左千户空怀一腔报国之情,却不知自己已经身陷险境,危机四伏。做官这条路,左千户万万是不能继续走下去了。”
巴西木哼道:“我巴西木不走官路,难道去走贼路?”
“不必做官也不必做贼,左千户是血性男儿,自有适合血性男儿的天地!”面具男子翘起一指,向四周一挥,呬道:“适合左千户的路,不在庙堂,而在江湖!”
“江湖?江湖人有什么好,坑蒙拐骗,越货杀人,跟做强盗有什么分别?”
“江湖人也有个三六九等!最下等的江湖人为贼为盗,最上等的江湖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帝王都自在!”
“你到底想说什么?”巴西木貌似有些不耐烦了。
面具男子转身朝向巴西木,目视半晌,坦然说道:“只要左千户肯弃官,跟着我一起纵横江湖,我保证左千户的路将会无限远大,而且再也不用受小人的窝囊气!”
“放肆!”巴西木喝声隆隆,一如狮子的怒吼,“紫龙双刀家族世代沐浴皇恩,为官则匡扶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将则保家卫国,冲锋陷阵马革裹尸。哪一代不是气壮山河,心昭日月?你一个邪魔外道,连以真面目见人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让我投效?”
忠君卫国、匡扶社稷自一个胡人的口中讲了出来,而且讲得斩钉截铁,豪气干云,令所有在场的汉家儿郎自愧不如。
面具男子的指骨劲力喷张,俨然是怒气攻心,但声调上依旧平静地说道:“巴西木,我好心劝你,你却不识时务!你这一回去,必死于奸人之手。你的家人,也会跟着丧命。你连安身立命都不能,还谈什么匡扶社稷,保家卫国?”
巴西木扬刀挺向面具男子,紫色的气劲再度弥漫周身,凛若金刚战神:“大丈夫立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我巴西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至于祸福生死,早已看淡。你身为大明的子民,也有一身好本领,不思报国,反而总想着兴风作浪,做江湖人的皇帝。韦大昌好歹还知道体恤老百姓,你却只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你连韦大昌都不如。当年在白浪沙,你就让七千生灵涂炭;没想到七年后,你还是不思悔改!今天,我就用这对紫龙双刀,让你就地伏法;然后,再送你跟韦大昌一起到京城开刀问斩!”
“大胆!你居然敢这么跟我师父说话?”年轻男子怒气冲冲,对巴西木的恨意愈发的飙升,他扬起红光四溢的拳头,眼看就要朝巴西木砸了过去。
巴西木看都不看他,仿若根本就不相信他敢对自己动手。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面具男子哈哈大笑。这霸气狂傲的笑声,让四野的生灵顿时毛骨悚然。
面具男子轻轻起手,摘下狰狞的鬼脸。赫然间,一张凛凛生威的面孔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是一张传说里才会有的面孔。两道偃月般的眉毛又长又粗,向上伸入鬓角,向下联成一体,分割出独立的额部;绵延的髭须也深入到了络腮胡子之中,也分割出独立的吻部。所有的毛发包括头发、胡子、眉毛和睫毛都是红色的,红得像火,看见它们的人们会自然而然地感到一阵灼热。有如刀削般的鼻梁和眼棱,更显得雄武非凡。不需要发怒,这张脸本身就是一种威势。
尽管古正阳的相貌,冷莫虚也多次从江湖人的传闻里听到过。然而直到见面,冷莫虚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师父韩浪,以及其他教众会对古正阳恭敬如斯了。这是一张天生的霸主之脸。在他面前,其他人都显得卑微。
这也是一张本已死去了的脸。人们不会忘记,白浪沙之战后,君山岛上多出了一座小山。所有战死的江湖儿女,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魔教,超过六千具尸首被堆积到一起,集体埋葬。这中间,赫然就有着身体冰冷,呼吸停止的古正阳。可是为什么现在,这张久违的面孔,又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莫非世界上真的有鬼,或者真的有人能够起死回生?
古正阳凝视巴西木半晌,目光越来越凛冽:“巴西木,你的名望和胆气,都值得我一现真容。不过我要告诉你,见到我真面目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两大绝世强者对局,其他人都纷纷退到一边,同时瞪大眼睛,唯恐错过了这场旷古绝今的大战。
巴西木大笑一声:“是么?那就亮出你的本事吧!”
话音刚落,一道紫龙就向着古正阳当胸疾刺!刀锋所向,地面上的蒿草和泥土同时翻向两边,有如耕犁在其中刨动。
巴西木刀威盖世,他的速度,也是世间罕有的传奇。他与古正阳的间隔本来就不到十步,紫龙刀往前一挺,又缩短了四步。剩下的六步,只是一窜的距离而已。
古正阳的眼睛里闪过一阵惊愕的神色。他发现自己有些小看巴西木了。
但凡有资格称龙的,都是傲游天地的强者。巴西木的两条紫龙,更是龙中之龙!众人只看到一阵紫光闪过,巴西木的刀就已经伸到了古正阳面前,距其胸口不到五寸。
古正阳心中一紧,抽身疾摆,背部衣衫已被紫龙刀贯破。
巴西木大笑,趁着古正阳身形还未立稳,另一道紫龙也向着古正阳的腰身陡地一挥!方才他不用双刀对敌,是为了能弄清对方会转向哪个方向,好补上出其不意的一刀。但凡作战经验丰富的高手,都懂得使用这个办法。
然而这次巴西木没有得手。心态端正过来的古正阳,已经变得谨慎,也变得益发的快捷。纵使衣衫再度被巴西木划开,但古正阳的应对,再也没有了那种措手不及的慌乱。相反的,在巴西木如影随形的刀势之中,他进退飘忽,全然自如。之所以没有反攻,只是因为他还是赤手空拳而已。
“我都已经这么快了,他还能避得过?”如今的古正阳,简直强得令巴西木难以置信。
白浪沙和神魔劫的传说,巴西木以前曾经在酒馆里听到过。听到士兵对魔教教主古正阳、药仙田园、少林方丈雪鸿神乎其神的描述,巴西木只是很淡然地笑了笑。他相信,就算士兵们说的是真的,他也能在五十招之内把这些人逐一击败。
抓获韦大昌的时候,巴西木对自己的紫龙双刀更有信心了。被江湖人说得神乎其神的白莲教主,在他面前没有撑过十招。就算古正阳厉害些,三十招应该足够了吧?
可是,眼前的这个古正阳,不光是速度远远超过了自己。论起劲道和内力,自己甚至难以望其项背。
古正阳似乎洞察到了巴西木内心的想法,笑着说道:“巴西木,你错就错在,你把我当成和韦大昌一样的对手。你说我不如韦大昌,更是大错特错。”
“笑话!就算你比韦大昌要强,我照样可以打败你。咱们见真招吧!”
巴西木双手一抖,双刀同时荡起紫色的轮闪。
不喜欢用巧,不代表不会用巧。巴西木用巧的时候,同样也是巧中的极致。无数交错的刀影恍若滔天洪水,霎时就将古正阳的身形完全吞没。
被唤作龙儿的弟子顿时惊呆了。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当年就已经立下不朽威名,此后隐形匿迹但修为倍胜从前的师父,江湖人闻名色变的魔教教主古正阳,会被一个左千户巴西木在三十招内打败。
冷莫虚也不敢相信。他明明感觉到,无论是速度还是气劲,古正阳都明明超过巴西木。可是为什么,局势竟然在转眼之间颠倒过来了?
倒是众锦衣卫都喜笑颜开。他们相信,以巴西木的绝世武功,在十招之内打败了韦大昌,那么胜过古正阳,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错了。光影消失的时候,得以一睹结果的众人同时发现,巴西木已经朝古正阳躬身下来。那对紫龙双刀,贯穿了他的双腿,一直插入了冰冷的地里。炽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汩汩而出,将他身下白茫茫的蒿草染红了一大片,腾起淡淡的水雾。
古正阳的衣衫早已破败不堪。巴西木的刀锋,似乎也给他造成过不少威胁。然而现在,他毕竟是胜利者,而且是以绝对优势胜出。
只是眨眼的工夫,古正阳就把同为绝世强者的巴西木打败了,而且快得令众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豆大的汗珠一滴接着一滴,自巴西木两额缓缓低落。同时,他的嘴角也在剧烈的抽搐着,是因为不甘心,也是因为无奈。他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就算再来一次机会,他也不是古正阳的对手,他没有任何机会。
“若是你想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古正阳有些怜惜地看了巴西木一眼。
“我巴西木只效命于天子,只效力于天下。一个魔逆,就算他再强横,也不值得我去追随!”
有一种人可以死,却不会败。巴西木就是其中之一。
巴西木咬紧牙关,将紫龙双刀同时抽离腿部。如今他双足已废,甚至无法站立。唯一能用的,只有现在这个办法了。紫色的光芒重新自巴西木的双手燃起,巴西木左手插刀入地,将整个人横空悬了起来,而他的右手,亦再度扬起绚丽夺目的光影。
古正阳一惊,抽身飞出丈外。但是巴西木左手的长刀,亦同时旋地而动,如同疾速旋转的轮摆,带着巴西木贴了上去。
古正阳再避。然而巴西木如何肯放?古正阳飘忽到哪里,他就带着两把长刀贴到哪里,同时他的血也就流到哪里。
这完全是求死的打法。巴西木,并非江湖人的绝世强者,堪称万军之敌的紫龙双刀,在江湖上乍一出现,就创下了令整个江湖侧目的辉煌;如今,他又用令整个江湖侧目的悲壮,去迎接他生命最后的余晖。
越是英勇,越是竭力,巴西木的血就越是加倍流失。
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力度也越来越微弱,最后,他甚至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了,坠地翻倒,紫龙双刀被甩到一边。
古正阳收定身形,眼睛里满是不敢相信的诧异。巴西木仍然没打算放弃。他匍匐着以手代脚,一点一点地爬过蒿草,将紫龙双刀再次抓在手中,继而艰难地转身,瘫坐在冰冷的地上。
不光是血液在剧烈流失,巴西木的体温也在剧烈流失。他额角的汗水甚至不再冒出热气,他的手指甚至显得僵化,他的视线甚至变得模糊。古正阳就在距他不到七步的距离,但是他已经无法看清对方的样子了。
然而紫龙双刀依旧离开巴西木的手掌,像离弦的箭一样向古正阳继续猛扑!
气若游丝的挥击自然不会有任何威力。古正阳甚至已经不再躲闪,只是轻轻地起手一抓,就将紫龙双刀一左一右同时捏在了自己的手中。
巴西木哈哈大笑。至此他完全可以告诉自己,他没有辜负紫龙双刀家族的威名。
万军之敌不代表不败。但就算败了,也会败得轰轰烈烈。
所有的锦衣卫,冷莫虚,甚至是古正阳,都被巴西木顽强的意志惊得怔在那里。对这位铁骨铮铮的顶级强者,每个人的心里都涌起了由衷的敬意。
唯独龙儿怒目铮铮,上前揪起巴西木的衣领,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经完成钩状。
“住手!”阻止龙儿的妄为举动的,赫然是古正阳,“巴西木是师父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也是师父最尊敬的对手。师父尊重的人,你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龙儿的劲力松弛下来,面带委屈地说道:“师父,他打瞎了龙儿的眼睛。你不为龙儿做主,也不许龙儿自己做主吗?”
“为师应该告诉过你,做人要懂得谦虚上进,可你总是骄傲自满,浅尝辄止。如今技不如人,还能怪谁?”古正阳冷然道,“巴西木是被为师打败的,不是被你打败的。除了师父,没有人可以要巴西木的命,连动他一根指头都不行!”
龙儿无奈,只得松开巴西木的衣襟。但是他紧含的双唇,分明就是不满的宣泄。
见龙儿情绪低迷,古正阳又道:“只是坏了半边眼睛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师父当年,死的味道都经历过。一时的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失去勇气,失去意志!巴西木不妥协,也不放弃,这是他最可贵的地方。若是能学到他的这些可贵之处,你就不是现在的样子。”陡然间,古正阳用震得天摇地动的嗓音向龙儿喝道:“向他跪下!”
龙儿转到巴西木面前,朝着他渐渐变得冰冷的身躯低头拜倒。古正阳上前,伸出手掌,抚过巴西木圆睁的双眼,至此巴西木才得以最后瞑目。古正阳轻轻叹道:“不光是你,就连师父,也该学习巴西木的顽强!”
“左千户!”在几位都统的带领下,锦衣卫们全部朝着巴西木跪了下来,一如恭送着喋血沙场的将军。
冷莫虚也向巴西木深深一拜。尽管巴西木的出现打扰了纪若荷的救治,但以巴西木的立场来说,他的选择无可厚非。而无论思想还是行动,巴西木都堪称一个军人的楷模,一个忠良的典范,一个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