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怒剑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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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没有交手的决斗

浪子三唱,只唱英雄,

浪子无根,英雄无泪。

浪子三唱,不唱悲歌,

红尘间,悲伤事,已太多,

浪子为君歌一曲,劝君切莫把泪流,

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胡不败托着两腮,坐在柜台内发楞,两眼发直的望着空空荡荡的茶楼。

平时到了这个时候,他这间茶楼已经是客满了,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到了现在,居然

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店小二也懒懒散散的坐在一角打盹,厨房里的大师傅们更是早就聚集在一起喝老酒了。

时常客满的店,偶尔一天没生意,最高兴的人当然是伙计们,痛苦的一定是老板了。

胡不败现在的脸就跟苦瓜没什么两样,他的眉头紧皱,两眼下垂,嘴巴紧紧的闭着。

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能令他更痛苦的话,那就是此时此刻那个时常白吃的藏花大小姐

忽然来了。

上天不会对他那么不公平吧?

等胡不败看到藏花走进来时,他就知道上天对他公不公平了。

胡不败几乎想大哭一场,可是等他再看到走在藏花后面的白天羽时,他高兴的又想跳起

来。

看来今天藏花的这一餐,有人会付钱,不怕她又白吃白喝。

不用等白天羽点菜,胡不败主动的吩咐厨房将上好的菜全弄上来。

酒当然也是送上陈年的。

今天生意这么不好,逮着了这位‘大头’,不好好的敲他一笔,实在对不起自己。

——这大概是天下所有做生意的人,心里头的想法吧?

‘那位谢姑娘长得美不美?’

藏花放下酒杯,这么问白天羽。他喝了一口酒后,笑着看她。

‘你说呢?’

‘我想应该是很漂亮。’藏花说:‘据说当年的谢三少爷是位到处留情的风流剑客。’

她又喝了一杯酒,又说:‘他的剑和他的笑,都是同样的无敌。’

她又说:‘像这样的人生下来的女儿,我想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白天羽笑笑:‘美丑是因人而定。’

他看着藏花,又笑了笑:‘像你,我就觉得你很漂亮。’

‘我在跟你说真的,你却在跟我开玩笑。’

‘我也是说真的。’

这句话白天羽是很小声的说出。藏花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她马上又问:‘告诉我,那位

谢姑娘人长得怎么样?’

白天羽扬着眉略思:‘短短的头发,瓜子脸,眼睛大大的,不笑时也有两个小酒涡。’

‘我也有酒涡,不过只有一个。’藏花张开嘴,用手指着嘴巴:‘在这里。’

‘你那是名符其实的酒涡。’白天羽笑笑。

两人相视而笑。

雨虽然小了些,却仍然没有停的意思。

藏花喝酒的速度似乎也不想停,她仍是喝得那么快,一仰口就是一杯。

她的酒量不但不输给那些大男生,喝酒的速度也是令大男人们摇头的。

人家是喝酒,她的喝法却不是在喝,不如说是倒的,还来得贴切一点。

她每次喝酒的方法都是,举杯,张口,然后杯子一抬,酒就进入了肚子,几乎是没有经

过喉咙的。

白天羽看见她喝酒的样子,实在觉得有趣极了。

‘看你喝酒实在是一种享受。’他笑着说:‘你从来没有被呛到过?’

‘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我实在很想试一试,可是我知道一定办不到。’白天羽说。

‘不试怎么知道办不到?’

‘我太了解自己的能力。’白天羽说:‘做不到的事,怎么试都没有用。’

‘办不到的事,你绝对不做?’

‘是的。’

藏花忽然凝注他,忽然问:‘那么你一定有把握胜了任飘饯?’

白天羽本来想喝口酒,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动作只做到一半就停止,他双眼注视着停

在半空的酒杯。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句话?’

‘因为我关心你。’藏花说:‘我也关心任飘饯,我不想你们两个有任何一个受伤。’

‘没有人会受伤的。’

白天羽举杯喝光杯中酒,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空杯里,他淡淡的说:‘败了就是死。

’他说:‘所以我保证,绝对没有人会受伤的。’

‘不能避免?’

‘不能。’

‘一定要决斗?’

‘一定。’

‘难道你杀人,才会觉得快乐?’

白天羽没有马上回答这句话,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微微抬头,看着藏花。

‘有些事并不一定是为了快乐,你才会去做。’他悠悠的说:‘人的一生中,总是会做

一两件勉强自己的事。’

他说:‘像你,现在不就在做勉强自己的事吗?’他接着又说:‘难道你一定要留在醉

柳阁里,才能活吗?一离开醉柳阁就会死吗?’

这回换藏花沉思了。

她缓缓的倒了杯酒,缓缓的举杯,缓缓的喝下,再缓缓的放下杯子。

在做这些事时,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那片白茫茫的雨中。

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可是白天羽没有看见,因为此刻藏花正好背对着他。

也许是因为白天羽看不到,她的眼中才会闪出那抹痛苦之色。

她有什么痛苦的秘密呢?

‘或许你说得对。’藏花回过头,看着白天羽:‘人的一生中,一定要做一两件勉强自

己的事。’

她突然用力甩了甩头,然后举杯:‘来,干一杯!’

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唐朝时,高宗为其母文德皇后筑大雁塔,名僧玄奘曾在此译经,初建五层,做西域浮屠

祠,后加建为七级,是为七级浮屠。

现在任飘饯就站在大雁塔下。

塔下没有阴影。

因为今天没有阳光,春雨中什过后就停了,太阳仍躲在乌云后。

没有阳光就没有阴影。

雨珠停留在瓦篷边,发出晶莹的光芒,远处有春蛙在鸣。

这是一个祥和的下什天。春风虽然料峭,可是对喝过酒的任飘饯来说,他一点都不觉得

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塔下站多久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对方才会来。

可是他都觉得无所谓,因为从小他本就在等待、忍耐中长大的。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为了等一只兔子爬出洞,在冰天雪地里一等就两天。

那时,他不能不等,不等就只有饿死。

没有人再比他了解饥饿的痛苦。

所以只要有得吃的,他一定尽量吃,一点都不浪费。

他一生中最痛恨浪费食物的人,他认为这种人一定要将他送到冰天雪地里去饿个五六天

,他才会知道食物的可贵。

幸好现在他已不必再为饥饿而等待了。

他要等的人已经出现了。

白天羽仍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裳,走在满布污泥的小路上,就彷佛是莲花。

他远远的就看见任飘饯站在大雁塔下,远远的看过去,任飘饯就彷佛是自千古以来就

塑在那儿的石像。

一看见塔下的任飘饯,白天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就更加清澈。

任飘饯第一眼就看见了白天羽那双雪亮的眼睛和漆黑的眸子。

一看见白天羽出现在水平线时,任飘饯那黯淡无神的眼睛,就更加黯淡无神了。

白天羽终于走到大雁塔下,走到任飘饯面前,他静静的看着任飘饯。

任飘饯也在看着白天羽,看着他的眼神,看着他的脸色,看着他的样子。

任飘饯静静的看了他半天,才开口:‘你来了。’

‘我来了。’

‘你来晚了。’

‘早晚都一样。’白天羽说:‘结局是不变的。’

‘不,会变。’任飘饯说:‘你来晚,是想让我等得心烦,等得气躁。’

白天羽不否认。

‘可是你忘了一点。’任飘饯说:‘我在等你的同时,你也在等。’

‘是的,我现在已知道了,我要别人等的时候,我自己也在等。’白天羽说:‘我要

别人等得心烦,等得气躁,我也是同时等得心烦,等得气躁。’

‘只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都死了。’

任飘饯又静静的看了他半天,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天羽扑过去拦住了他。

‘你为什么走?’

‘因为我不想杀你。’任飘饯说:‘在我的剑下,败就是死。’

他冷静得完全不像是来决斗的人:‘其实现在你自己也应该知道你已经败了。’

他又说:‘高手决斗,最主要的是一口气。’

一口慢慢凝结而出的真气。

‘你昨夜战胜了铁燕他们,已将那口真气消掉了一半,下什你又让我等,你自己也将那

剩下来的半口真气等掉了。’任飘饯说:‘你现在整个人都已经是空的,就好像一口装米的

麻袋,已经被人把袋子里的米倒空了一样。’

——一个空的人和一个空的麻袋都是站不起来的。

如果一个人已空得如空麻袋一样,他又怎能胜?

这个道理自远古以来就存在,千年以后还是会存在。

白天羽一直静静的在听任飘饯说,等到任飘饯说完了以后,他才开口。

‘你错了!’

‘哦?’

‘我虽然已等得心烦,等得气躁,已将那口凝结而出的真气等掉了。’白天羽很平静的

说:‘可是我却因此而凝结出另外一种气。’

‘另外一种气?’任飘饯问:‘另外一种什么样的气?’

‘空气。’

‘空气?’任飘饯一楞:‘什么空气?’

‘空空荡荡,空空无无,空空灵灵的空灵之气。’白天羽说。

‘空灵之气?’

‘是的。’白天羽解释:‘就因为我整个人已空了,所以才能达到这空无之界,才能凝

结出这空灵之气。’

空即是不空,不空即是空。

空空如空,人生本就是空。

人因空而出,又因空而结。

空是人生之始,亦是人生之终结。

空又如何?

不空又如何?

‘空灵之气?’任飘饯喃喃的说:‘想不到世上真有这种气存在,想不到真的有人达到

了这个境界。’

‘是的。’白天羽说:‘所以,你败了。’

‘你败了,败就是死。’这句话在刚刚不久前,任飘饯才对白天羽说过,没想到现在却

变成他自己在听。

世事之无常,又岂是人能预料的?

‘你败了。’白天羽冷冷的看着他:‘在我剑下,败就是死。’

任飘饯没有在看白天羽,他的目光透过了白天羽,而落在远方一个不知名的高山上。

他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灰黯无神的眼中有一丝丝迷惘而已。

他用一种几乎接近没有情感的声音告诉白天羽:‘我败了。’任飘饯又接着说:‘你也

败了。’

白天羽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幸好任飘饯马上又解释着。

‘今天我败了。’他淡淡的说:‘你却败在十天之后。’

败在十天之后?为什么?

‘今日你要胜我,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必定要经过一番苦战。’任飘饯说:‘虽然你

已凝结成空灵之气,必定因为今日之战而消耗掉。’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远方:‘空灵之气百年难得一成,今日你纵然胜了我,十日之后必死

在神剑山庄。’

‘十天之后,我将一个人,带着一把剑,前往神剑山庄。’

这句话是白天羽昨夜在水月楼,当着大家面前告诉谢小玉的。

江湖中的人说出来的话,就跟亲手签下合约一样,绝不反悔的。

既然下了挑战约,就必须践约,临阵脱逃,比战败还可耻。

白天羽静静的看着任飘饯,静静的听着他的话。

任飘饯说得不错,今日他纵然胜了任飘饯,十日之后必死在三少爷的剑下。

虽然明知结局是这样,他又怎能不战?

败又如何?死又如何?

在他还未出生时,就已注定这一生是为决斗而活。

泳者溺于水,剑客亡于剑。

生又怎样?死又怎样?

今日纵然侥幸未死,他日能死在谢晓峰剑下,也算是做为一个剑客的最佳归处。

西边已现出彩霞,白天羽也已将拔剑。

任飘饯的目光还是落在远方一个不知名的高山上,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当白天羽将拔剑时,他忽然又开口:‘今日复明日,明日亦有今日,日日亦今日,今日

之约,何妨十日后见。’

说完这句话后,任飘饯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次白天羽没有扑过去拦住他,只是用一种彷佛感激,又彷佛惆怅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等白天羽也离去后,在大雁塔的第四级阴暗处,突然走出身穿深蓝色衣裳的载思。

他那双如豹眼的眼睛,凝视着离去的两个背影,他的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狡酷之意。

‘今日你们两人虽然不战而散,他日必将遭遇更悲惨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