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只觉得心痛欲裂、讽刺难当,如今她被禁足了,往日那些个拼命的在她身边打转讨好的人统统作鸟兽散,果真是要到落魄时才知道什么叫做患难见真情,便是连最最疼宠她的皇祖母都是将她狠狠推开,可笑!
赵悦的哀恸痛哭的声音在大殿内久久的回响,嫣然与赵璟站在离她不过是三四丈的地方,虽是不闻不动,眸光却是越来越复杂。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如今的赵悦也是个可怜人而已!
“你是皇家嫡亲公主,番邦王子知晓你的身份,定然会有些忌惮,往后的日子也许不会那么艰难。“思索良久,嫣然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自从知道了那些蛮夷之族的荒谬规矩,嫣然也觉得震惊的不能言语,虽然知道和亲的女子到了外族大多是无依无靠,只能带着对家乡的无尽思念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异邦的生活,但她却从未想过天底下竟然有如此荒谬龌龊的事情。
和亲的女子再怎么说都是公主的身份,便是平常的女儿家,这样的羞辱也是超越了女子所能承受的极限!肆意的践踏女儿家的清白和尊严,这便是北方部族“蛮夷“之名的由来吗?
粗鄙尚未开蒙,所以才能一次次的纵容这种事情的发生?可那样的习俗与禽兽有何分别?!
即便今日和亲的人不是赵悦,嫣然心中也是有着莫大的悲愤,女儿家生来就是比男人柔弱,所以女子的地位低贱,可为何这样的时候,却总要女儿家站出来牺牲?世家子弟,平日里总是以高贵的身世和谦谦君子的风度作为最大的骄傲,而皇家更是标榜了他们的权威不可侵犯,可这些便是他们懦弱的只能靠着女子换取安逸生活的借口吗?
听了这话,赵悦凄楚的笑容里更多了几分惨烈,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如丝如雾的纱衣长长的拖曳在身后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是世族女儿家颇为喜爱的装扮,穿在身上每每有一种飘摇欲仙的感觉,每当盛夏时节,后宫的嫔妃们争相如此打扮,绰约间宛如月中仙子清绝出尘,只是在此情此景下,连这纱衣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月中仙子又如何,总归连自身都保不住了,塞外苦寒无比,这样的衣裳只怕是赵悦此生最后一次穿着了。
笑声忽而急转直下,赵悦的面容上浮现出阵阵嘲弄的表情:“公主?亏你冰雪聪明,连这样的话也能蒙过你么!天朝不战而降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我去了番邦,名义上是和亲公主,于他们而言何尝不是战利品,谁会在乎我昔日的身份?就连那番邦王子,如今在行宫之中都是夜夜笙歌,这等事情一打探便知,他们都当我是傻子么?“
赵悦其实早就暗暗的让小宫女去打听了,是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和亲已经是无奈之选,可天底下的女儿家,有谁不对自个儿未来的夫君抱有一丝期待?原本赵悦想着那番邦王子好歹也是出身高贵,礼俗教化想来应该是不差的,即便是不能和天朝的世家子弟相比,应该也是不差的。
可那被她派去打探的小宫女回来的之后只是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在赵悦的威逼利诱之下才勉强的说出了实情,那番邦的王子自从被安排住进了行宫,竟是夜夜笙歌,甚至频繁的流连烟花之地,进来更是召集了众多歌姬与他的那些部下一同玩乐,甚至还听说,他们君臣之间不分彼此,甚至连女人都可以分享……
听到这些,赵悦更觉得连最后一条退路也陡然被切断了,异族的王子,在出使别国的时候都如此的荒谬糊涂,若是嫁了此人,只怕是后半生生不如死!
而更让赵悦寒心的是,赵宣帝和朝中的文武百官,甚至还有她的几个皇兄全都是知晓此事,独独就瞒着自己一人,在他们的心里,竟没有一人真心的为她考虑过。
得知了真相之后,赵悦整个人都心灰意冷,如今和亲在即,而自个儿又被这些宫女****寸步不离身的看守着,外面更有侍卫重重把守,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她伤了自个儿或者是趁着侍女不注意逃了出去,这般的紧密防守,如今的疏影宫和铜墙铁壁也没什么两样了。
“怎么,看到我如今的惨状,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去了番邦,再也没有人会为难你,你便是这皇宫中独一无二的贞敏公主!“怒气陡然上升,赵悦死死的盯着嫣然的眼睛,那簇簇燃烧的愤怒之火不断的在她的眼瞳中来回的翻滚,眼看着就成了燎原之势。
看着赵悦既是可怜又是可悲的样子,嫣然的心里对她的厌恶倒是莫名的减少了一些,她轻轻一抬眼,那淡然的态度与赵悦的悲愤形成了鲜明的反比:“我并不觉得公主的身份有什么好的,对我而言,还是李家的女儿更自在一些,人都说万勿生在帝王家,我也觉得是如此。”
做公主有什么好?皇家是富贵无边,可最缺少的便是那一股真情,嫣然相信,赵宣帝对赵悦或许是真心有过疼宠的,只可惜,在他的心里江山帝位更加重一些罢了,所以,赵悦的牺牲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万勿生在帝王家……”赵悦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忽然间仰天大笑,“真是讽刺,若是当初有选择的时候我听到这话该有多好!”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在说她后悔了?眉尖微微往上一扬,嫣然倒真的是觉得有些诧异了,感情赵悦的固执也是有底限的。
忽然之间,嫣然的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不过还没等她往深处去想,却只觉得手背上骤然一痛,下意识的回过头,只看到赵璟面色不善的捏了捏她的手掌,眼神中分明是充满了不赞同的神色。
看来,他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诚然,嫣然也知道这事儿真要做起来定然是风险极大,可一旦要是成了,他们就不必出于被动的位置,到了那时,恐怕就是赵宣帝也不能够轻而易举的威胁到赵璟的姓名了,如此一想,倒是值得尝试一番。
眨了眨眼睛,凤目中隐约的有点点恳求之色,赵璟狠心的装过没有看到的别过脸去不去理会,他当然知道这个小女人在想什么,她竟然是相帮赵悦!
若不是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气和心思,只怕这会儿他就只剩下愕然了,先不说赵悦彼时并不是知恩图报的人,如今和亲都已经成了定局,这是两国之间已经商榷好了的事情,如何还能再更改?况且,如今番邦早已经将赵悦嫁妆中的燕关两城视作他们的囊中之物,若是和亲大典没有如期举行,只怕真正惹怒的会是番邦。
赵璟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做的后果,番邦的人向来生性好斗,尤其是这两年他们的势力发展的极大,一脸的吞并了漠北的几个小国,如今国力正盛,番邦王子此次进京,表面上是过来朝贺,可暗地里却早已经准备好了二十万大军守在边境之外,成对立之势。
名义上这二十万大军是番邦皇子出使的仪仗,且没有跨过边境半步,并不算是毁了两国之前定立的盟约,可这般的行为,分明就是虎视眈眈,一旦天朝有丝毫的怠慢,他们正好的借题发挥,那二十万大军就此可以挥兵直下。
正因为如此,赵宣帝对番邦王子诸多的粗鄙行为都是视而不见,如今天朝虽看似国富力强,可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早已空虚,此时若起了战事,只怕连军饷都要出现极大的缺口。
这般紧张局势下,赵宣帝怎么会允许有人破坏和亲大典?他们此刻若是帮了赵悦,无异于把自己送上了绝路,尽管赵璟也认为今日的赵悦确实有那么一点儿可怜。
一招行不通,嫣然一下子急了,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显然绝对不能成事,赵璟若不出手她根本没有一丁点的胜算,可自己这般不全是为了他吗?再者说了,番邦的威胁对于天朝来说始终是一个隐患,这一次他们送了公主送了金银又舍弃了两座城市,只怕番邦人的胃口越来越大,下一次要天朝割让的就该是这京城的土地了。
国之领土,寸步不能相让,这是最后的底限,便是她一个女儿家都知道这样的道理,为何这天下的男儿却都不懂呢?
眼看着赵璟还是没有应声,嫣然不禁急了,她心中一发狠,没等赵璟反应过来就盯着赵悦道:“若是我能让你不和亲,你能拿什么好处来换?”
能帮,但是绝对不会摆帮,更何况若是自己一味的不求回报的帮赵悦,怎知日后不是留下一个祸根,她可不屑于做什么滥好人。
“你说什么?不和亲?你能帮我?”猛的睁大双眼,赵悦的表情分外的愕然,只看那惊疑不已的样子,倒仿佛嫣然长了三头六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