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写给今天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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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水库锻炼

1969年初冬,那是我们知青生活最困难的时期。一天,大队民兵连连长找到安子,以关心的口吻说:“现在盖县石门水库正在搞会战,各公社都以民兵形式组织人员参加会战。咱们大队由我带队,有三十多人,为一个排的编制。我看你们生活太苦了,不如跟我去修水库,最起码不愁吃穿,你看怎么样?”安子略加思考后便同意了。

石门水库位于盖县榜式堡公社,是建国以来盖县最大的一次兴修的水利工程。榜式堡及周围几个公社处于山区,水土流失严重,真是下雨成灾,无雨大旱,收成凭天赏,社员生活无保障。这个水库的建成将解决方圆几百里的旱涝问题,是一项保民生、造福后代的民心工程。当时的盖县县委书记任该项工程的总指挥,并以盖县民兵独立团的形式搞大会战,此项工程意义重大。

我们大队的民兵拉练几百千米的路程来到石门水库。到了工地营房一看,数十栋刚搭垒的房子排列整齐。每栋房子大约有三十米长,房子的墙是由两层秫秸扎成,里外抹上泥。房盖是几根木杆上扎一层秫秸,再抹上泥,铺上一层油毡纸。屋里是南北对面炕,上下两层铺。地下有各相距七八米远的两个炉子供取暖用。当时已是十二月份的天气,屋里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晚上睡觉有时冻得腿抽筋。还好,都是年轻人还能抗得过去。

我们大队民兵排和另外两个大队民兵排组成一个连。我们大队民兵连长任指导员。到水库的当天晚上,连长开会宣布:每天晚上10点钟熄灯休息,早晨6点钟起床,6点10分上早操。大家一定要按时休息,保证第二天有充沛的精力参加会战。连长走后,百十来人的大房子里说笑打闹乱成一片,犹如喧嚣的市场。夜里12点钟了,上铺还有少数人在说笑打闹。安子来到他们铺下,劝他们休息。其中一个青年翻了一下白眼说:“你算个老几,关你什么事?”和他一起的几个青年也随声附和着,竟然还哈哈大笑起来。安子本想能劝他们早点休息,没想到适得其反,弄得整个屋子再一次喧哗起来。这时,安子压压火说:“你们听好了,给你们5分钟时间,5分钟后仍然不休息,后果自负。”说完,随手把灯关掉。这几个青年听后好像在对着干,说话声、打闹声照旧。5分钟过后,安子拿起一把铁锹来到说笑处,照着上铺的床板拍了两锹。声音立即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一百来人的房间里甚至能听到出气声。

在石门水库会战工地上,一切行动都是军事化。6点吹起床号,6点10分上早操,晚上10点吹熄灯号。民兵每人发一套仿军服,上工时都要服装整齐,全连人员站成三排,迈着整齐的步伐,统一到水库工地。

我们来到水库工地一看,当时坝基已经基本建完。它是建在相距两百多米的两座高山之间。周围的山上红旗招展,过道的建筑物上挂着“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关于‘大搞农田水利建设’的号召,造福一方,造福后代”和“抗严寒,战天斗地,确保石门水库提前完”等大幅标语。施工现场到处飘扬着“党员先锋队”和“青年突击队”的战旗。设在山坡上的广播站不时传出毛主席的“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和“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等诗词或语录和县委书记的“明年10月份大坝必须竣工,差一立方沙石用我的身体来填”的豪言壮语。工地上大干的场面更是鼓舞、振奋人心。民兵们刨冻土时的号子声、汽车的马达声、推土机的轰鸣声、敲锣打鼓的欢庆声犹如一曲气壮山河的交响乐,使在场的民兵各个热血沸腾、跃跃欲试。

刚到工地时,指导员安排安子做连里文书工作,主要是填写民兵领取钱粮票报表,发放饭票,处理领导交办的和连里的一些杂事。安子觉得到水库就应该像上战场一样,一定要到一线去干。于是,他向领导提出了自己要到一线的申请。后来,指导员经请示营里获得同意,任命安子为副连长。

这期间,安子每天早晨第一个起床,组织民兵上早操。吃完早饭后,带领民兵集体去工地。当时,分配给我们连的任务是看管往坝上运沙石的皮带。这项工作在整个工地算是比较轻巧的活,但是责任却最大。一旦出现问题,直接影响到修大坝的进度。安子白天在四五十台皮带机之间穿行,监督检查上料情况,出现问题及时解决,绝不允许停机现象出现。有的民兵责任心不强,皮带机跑偏,沙石料漏在地上也不处理,安子批评过他们,对屡教不改的甚至用脚踢过他们的屁股。民兵们都说安子抓工程太狠,对谁都不留情面。看皮带的活儿是三班倒,安子每天晚上吃完饭,还要到工地检查、安排工作,直到他放心为止。一次,他发现一条皮带上后补的皮子翘起来,把沙石料甩了一地。他用左手去按那翘起的地方,这是两条皮带交接处,快速转动的皮带将他的手带入两条皮带的缝隙中。他迅速将手抽回,但也晚了一步,皮带上的一个钉子帽将他中指指甲盖刮掉,白花花的骨棒露在外面。后来,他仅是在工地卫生所做个简单的处理包扎。由于是冬天怕冻,他就带只棉手套,一天也没休息,天天干在工地上。民兵们背后说:“咱副连长对自己也够狠的。”至今安子的左手中指指甲还是歪着长的。

安子每天晚上都要到民兵寝室查夜,看看有没有蹬被的,有没有头痛脑热的。发现病号,他亲自到食堂定病号饭,并安排专人照顾。有的民兵想家,背后哭鼻子,他都耐心劝慰。因为大部分年轻人都是第一次离家,他就在人手安排开的情况下,让他们回家一趟,回家时间短的也不扣饭票。他把这些年轻人当作是自己的兄弟,民兵弟兄们也拥护他、爱戴他。

一次,连里有亲兄弟两人上工时总不跟队伍走,据他们本队的社员说这哥俩儿是当地的痞子,谁也管不了,他们连续几天都迟到10分钟~20分钟。安子问他俩:“为什么不跟队伍一起走?”他俩回答说:“上厕所了。”安子说:“你们不能早点上厕所吗?为什么非要出发时去呢?”他们说:“早了还没有,上什么厕所。”安子说:“我提醒你们,我们民兵,要有组织有纪律。从明天开始,你们必须和大家一样按时集体出工。”这哥俩儿连续三天依然如故。安子也连续三天提醒他们。第四天,安子在工地进口处迎住这哥俩儿:“你们今天怎么还不跟队伍一起走?”“我们上厕所了。”“那你们俩同时都有大小便吗?”“是。”安子立刻严肃起来,告诉他们:“你们可以回去了,今天没有你们的工”。哥哥一听来气了:“你管天管地还管我们拉屎放屁吗?我看你是成心跟我们哥俩儿过不去,那就别愿我们无情了。”说着冲上来抓住安子的脖领子,弟弟从后面抱住安子的腰,双方扭打起来。正在这时,盖县民兵独立团副团长、石门水库副总指挥路过,看见安子正抓着两个人在厮打,马上厉声喊道:“住手!你怎么打人呢?”安子一看是副团长,马上松了手,并向他述说原因。原本想得到副团长的支持,没想到副团长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起安子:“不管什么原因也不能打人。”安子说:“那你说我该怎么做?”副团长愤怒了,大声吼道:“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安子说:“那我得怎么跟你说话。”副团长咬着牙说:“看来今天我得教育教育你。”他一摆手,跟在他身后十几个手拿黑胶棒,臂带纠察袖标,全副武装的年轻人将安子围起来。这时,离此不远的连里四五十个民兵看到了,他们立即跑过来,不由分说将副团长连同十几个纠察队员围起来,副团长见势不妙,让路走了。

不一会儿,营长来了,他是旺兴仁公社武装部长,看到安子后说:“你怎么把副团长给惹着了?”安子把事情向营长做了汇报。营长说:“你得给我面子,咱俩去团部找副团长,你就说一句话‘团长我错了,对不起’就行。”安子随营长来到了副团长办公室。安子见到副团长后说:“团长对不起,我今天做的有点过分。”副团长点点头说:“没事,你也是为了工作。”

当天晚上,营长摆了两桌酒席,把副连以上的干部都请来。他首先举杯说:“今天,我给安子请功,他为咱们旺兴仁公社争了光。”安子当时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立了什么功?回到生产队很长时间,经别人指点,安子才明白,大概是旺兴仁公社太小,在县里无名无地位,谁都不拿旺兴仁当回事。这回安子敢和副团长顶嘴,旺兴仁这回在领导那里挂号了。或许这就是营长为安子庆功的理由吧。

与安子一起去修水库的还有斌子、小伟等七名知青,他们有的当班长,有的当排长,有的在食堂当炊事员,知青们都在各自不同的岗位上为石门水库的建设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当时,安子在石门水库干了整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