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半中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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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玫瑰灰烬

大部份的书,我们看完之后很少再看第二遍,除非为了数据查询或真的值得再三回味。在我喜欢的一些书当中,有一本书是近二十年来每隔四、五年,就会兴起想要读它的念头。而且,每次都一样被它优美的文字牢牢牵着,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已熟悉不过的故事情节,也依然一次次的让人震摄低回。

这就是甫一问世即被出版界视为自《飘》以来,唯一可与之抗衡的世界文学名著《刺鸟》。

传说中有一种鸟,一生只唱一次歌。这种鸟离巢独立后,就不停的寻找有刺的树,然后往树上最长、最尖的刺撞去。临死之前,牠将剧痛升华为清脆婉转、无与伦比的歌声,此时,连云雀和夜莺都黯然失色。

柯林马佳露(ColleenMcCullough)的这本《刺鸟》,以二十世纪前后的澳洲内陆牧场为背景。麦姬是柯立瑞家的独生女,但是在重男轻女,以劳动生产为生活主轴的时代,于母亲眼里,她只是八个儿子之外的“小角色”。

二十八岁的教区神父洛夫,第一次见到麦姬这位美丽出色,消极认命但又坚强独立、不执拗不逊的十岁小女孩,便油然生起怜悯喜爱之心。而在被漠视的家庭里成长,油麻菜籽般的生命里所饱含的温暖和人性,也满足他心中连上帝都无法弥补的空虚。

一段感情悄悄滋生、蔓延。逐渐长大的麦姬,付出的不只是少女短暂的浪漫情怀,她要当个有丈夫、有小孩,被爱、被需要的女人;一个平凡又平常的女人。洛夫,持着独身守贞戒律的神父,自然无法实现她的愿望。

一开始就错,就注定没有结局,注定是悲剧的恋情,他们爱得那么真诚至性,刻骨铭心。这之间有抵触宗教道德的痛苦煎熬,和天人交战的矛盾挣扎……

老友擎洲写了一副联语:“邀月诵经自有伴,掇云补衲不愁寒。”道尽修行人与世无争、清心淡泊、悠然惬意的自在生活。但是,要彻底一丝不挂、解脱无碍,谈何容易?克服超越人性的神格或佛性,何时,又如何绽露?

天主教的神父、修女接受圣职后,须一生谨守贫穷、贞节、顺从的誓言,佛教的比丘、比丘尼,也须受持两三百条的戒律;或许从规范、从制度、从戒条、从修行,先将私我私欲缩小泯灭,才能破茧而自由翱翔于宽广的天空吧。

唐朝的裴休宰相“含悲送子入空门”之后,要儿子精进学道,朝夕勤种善根,更要记得“身眼莫随财色染,道心须向岁寒存”。我想钱财身外之物犹易抛,真被“情”字关锁,要挣脱可得猛斩慧剑了!

麦姬像一面镜子,迫使洛夫看到自己渴望温暖,渴望爱与被爱的人性,不过,洛夫仍然选择继续侍奉上帝,将这份挚爱变成日日咀嚼的苦果。(反过来,如果他选择还俗,和麦姬结为夫妻,他会快乐吗?谁知道呢!)

一心一意想成为完美神父的洛夫,小心翼翼维护不朽的灵魂,聪明又自珍自爱,一步步成了主教、总主教、枢机主教。

倔强、尊贵,对爱执着的麦姬从上帝那儿“偷”取了洛夫的灵魂,她窃喜、暗自细心守着这分珍贵的礼物──洛夫的儿子,有着同样的双手、脸型、眼睛、嘴吧、体格、脚趾,甚至走路姿态都酷似的但恩,好像是为了补偿洛夫无法给予的爱而来,麦姬满足、快乐的拥有他。

直到但恩十八岁,告诉她,他要去当神父。麦姬开始意识到诸神的嫉妒,上帝的谴责,她颤抖啜泣:“这是因果循环的报应!我从上帝那里偷了洛夫,结果要拿我儿子去赔偿。”

但恩二十六岁,在希腊克里特岛为了救人而溺死了。那时希腊正酝酿革命,内战骚乱中,但恩被草草埋在当地某处。为了将他带回故乡,麦姬从澳洲基伦朋坐了二十九个小时的飞机来到罗马,寻求已身为教皇助理的洛夫枢机主教的协助。直到此时,洛夫才知道八年前,麦姬送来罗马神学院跟他学习的但恩,多年来他视如己出的但恩,不但是麦姬的儿子,更是自己的儿子!

突然,室内发出一阵地狱中游魂的泣声,洛夫前倾身子低低饮泣,泪水滴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宛如鲜红的血,他的脸隐在双臂里,他的手紧紧揪着头发。而麦姬闪着痛苦和黑暗的眼睛,变得冷峻无情:“他是我们俩共同窃取的,他是你从对上帝的誓约中偷取的,现在我们要为他共同付出代价了……”

七十一岁的洛夫,为自己的儿子主持弥撒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像火烧牧场,在大火燎原下残存的唯一一朵玫瑰,灰红色的玫瑰花,麦姬送给洛夫的纪念品,洛夫把它夹进自己的弥撒书里;人性的欲求与弱点,躲避在高贵圣洁的典籍、法衣、教堂……

像那只鸟让尖刺穿胸而入,流下的鲜血染红玫瑰,任它多娇艳动人,终究会化成灰烬。

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蜜蜂,在台灯下嗡嗡的绕圈,不停的用身体猛往光亮的灯管撞去,怜牠无明的习性,我熄了灯,牠即刻飞上天花板,继续嗡嗡撞击上面的灯管。我想起古灵神赞禅师,为了帮助授业师开悟,他看到蜜蜂为了出去,不停投向窗户,而慨叹点拨:“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太痴;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我们不也如蜂子投窗不肯出般在情海欲火中,生生死死的轮回不止?

“唯有最深沉的痛苦,才能换得最美好的事物。”于是,每个人唱着自己的歌,也制造自己的刺,然后毫不迟疑,不计代价的把刺插入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