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生的吉兆
大圣佛陀对宇宙人生所发表的言说,其数之多,真是浩如烟海,无有边际。毋庸置疑地,佛陀所有的教法中,皆是以大乘法为中心,在大乘法中又以般若为中心。什么是般若?最好的解释,就是觉知“空”的智慧。
空,太玄妙了,太难懂了,说“有”不是,说“无”也不是。空,不是用言说,也不是用心思可以懂的道理。在佛陀座下,一千二百五十个大阿罗汉的弟子中,真正能懂得空的道理,真正能体证到空的妙义的,就是解空第一的须菩提尊者。
说起须菩提,我们从他初生的吉兆来看,就知道他是一位不平凡又很奇特的人物。
原来,尊者诞生的那一天,家中所有的财宝、用具都忽然不见了,全家人都非常的忧心,所以很快请相师回来卜卦。相师卜卦后,说道:
“这是一件可喜的事,你们家所生的是贵子,室中金银宝物在贵子初生时会一切皆空,这象征着他是解空第一人呢!就为他取名‘空生’吧!这是大吉大利的事,他将来不会为世间的名闻利养所束缚,就是为他取名‘善吉’也好。”
相师的话安定了全家人的心,从此,尊者的大名,有人称他“空生”,也有人称他“善吉”,直到三天以后,尊者家中的财宝和用具,才又恢复原状。解空第一的尊者,初生的征兆,真是稀奇万分、古今难得的事。
布施的小慈善家
须菩提幼年的时候,还没有皈依佛陀以前,对世间的看法以及待人处世的方式,就已与众不同。
他生长在富有的家庭里,父母对他是万分的爱护,但他从小就不愿做金银财宝的奴隶。父母给他的金钱,也是随时来随时去地拿了给救济穷困的人。在路上若遇到衣不蔽体的乞丐,他甚至会把身上穿的外衣脱下来布施给人,自己只穿着短衣短裤跑回家。
他的父母不是吝惜金钱,而是对爱子的作风,常常不能同意,有时就把他叫到身边,训诫道:
“空生!你这样的行为真不好,自己的钱,也不问什么理由,就拿了给人;衣服是自己穿的,你脱给人,光着身体多难看!”
须菩提温和、恭敬地向父母回答道:
“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我心中,觉得世间上一切都与我息息相关,一切人好像和我同一个身体。人是赤裸裸的生下来,为什么赤裸裸的就不好昵?把自己的东西给人,人和我有什么不同呢?”
他的父母听完须菩提的话后,不高兴地说道:
“你这孩子真古怪,自己有钱不知道用,自己有衣不知道穿,反而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道理,也不怕人家笑。从今以后,你若再不改,索性把你关在家中,不让你出去!”
但须菩提仍然不改他乐善好施的天性,父母就把他关在家中。这正是须菩提的幸运,之后他每天待在家中阅读思维当时印度宗教和哲学的书籍,使他对人生的问题,有了更进一层的觉悟,他常常自豪地对父母说:
“宇宙中一切森罗万象,好像都映现在我心中,可是,我的心中又像空无所有似的。假若世上没有大智大觉的圣人,谁也不够资格来和我讨论解脱者的心境,谁也不明白我心中的世界。”
父母听了年轻的须菩提的豪语,再想到他初生时家中一切皆空的奇事,奇人奇话,父母心中也不禁对爱子暗暗称奇。
皈投佛陀的座下
有一次,佛陀在须菩提的故乡布教,乡人纷纷传说,说佛陀是一切智人,论到智慧,世间上没有人能够和佛陀相比。
这样的议论早就传到须菩提的耳中。而且,他的父母跟随乡人,都皈依了佛陀。
须菩提家中,一向信仰传统的婆罗门教,现在父母为什么跟随乡人轻易地改宗呢?这时,轮到须菩提觉得他的父母奇怪了。
有一天,须菩提的父亲向他说道:
“空生!你常常自以为很有智慧,已经了解到人生的真理,但你和佛陀相比就差得太多。佛陀不但有大智慧,而且有大慈悲和大神通,自从佛陀来到本地,全乡的人差不多都皈依佛陀。还想恭请佛陀到家中供养,希望你在佛陀面前,能息下狂妄的心。”
须菩提心中很不服气,他回答道:
“你们眼中的佛陀,自是一切智人,但在我眼中,也许就很平凡了。”
须菩提虽然这么说,但佛陀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感动力?在须菩提一向平静的心湖中,掀起了巨大的浪花,他等不及佛陀到他家中受供时再见佛陀,他想,万一佛陀很忙,不能来怎么办?所以在这一天的夜晚,须菩提便偷偷地先去看看佛陀的样子。
夜晚凉风习习,一轮上弦的月亮弯弯的高挂在空中,星星在闪烁,好像窃笑着好奇的须菩提。
须菩提独自走到佛陀说法的地方,佛陀正坐在高高的法座上说法,四周亮着火把,下面跪着的是千万听众,呀!佛陀的身后好像还放出光明!
这不像是人间的人,这相貌太圆满了,太庄严了,佛陀应化的身相,实在超出须菩提的想象。
大地是宁静的,千万的听众都屏气凝神,不敢有声,这时只有佛陀的法音在宣流着。
佛陀说:“世间是不应该相争的,本来就没有人我的分别,大家合起来就是一体。”
一切法都是从因缘和合而生的,没有一项东西能独立存在。我和一切法既是互相依赖生存,施慈悲恩惠给众生,看起来像是为人,其实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利益!
佛陀的法音非常的慈和,佛陀说的道理令须菩提很感动。须菩提挤在大众中,偷偷地向佛陀合掌,表示敬意。
佛陀说法以后,回到信众准备的静室中休息,须菩提徘徊在门口,他想见佛陀,但又没有勇气。
佛陀像是知道须菩提的心意,站在门口问道:
“你是谁呀!到我房中来坐,我和你谈谈!”
“我是须菩提,希望佛陀收我做出家的弟子!”
“呵!须菩提就是你,我早就听说你是村中最聪明的青年。很好,真正聪明的人,对佛法也才能真正的信受奉行。你父母知道吗?”佛陀慈悲亲切地问。
“我想我父母知道一定会很欢喜,我很荣幸佛陀做我的老师。”
佛陀很喜欢须菩提,从此须菩提成为佛陀僧团中杰出的弟子。
乞富不乞贫
须菩提出家以后,过着三衣一钵的生活,每天上午到街坊上托钵乞食,下午就跟随佛陀听教参禅。
比丘们每日出外托钵乞食,总是遵照佛陀的法则,次第行乞,一个个,一排排,无论人家施舍与否,都必须经过。
可是须菩提过乞食的生活,总和大众不同,一离开精舍,他就与大众分道而行,总是一个人威仪齐整,行止安详地去找乞食的对象。
诸比丘起初对须菩提没有留心,但日子一久,发觉须菩提的行动有些奇怪。大家一注意,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须菩提乞食行化,总爱到富有人家里,见到房屋矮小,或是知道经济穷困的人家,他决不去托钵。无论多远的路途,他都要赶到富贵的人家去,否则,他宁可饿着肚子不行乞。
有一次,在毘舍离的国境内,有一位比丘在路上向须菩提取笑道:
“穷在眼前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其实毘舍离的都城都是殷商富户,不知尊者今天看得起哪一家?”
须菩提听后,向那位比丘看了一看,然后解释道:
“大德!我不是看不起穷人,或许真正同情贫穷者的就是我哩!的确,我是发愿只向富者行乞,不向穷人托钵,这是我的苦心,还请道友原谅。”
“尊者乞富不乞贫,每天营养充分,难怪尊者身体这么健壮!”
“大德!请你不要这么说!”须菩提温和地说,并详细说明他乞富不乞贫的原因:“我向富人行乞,决不是为了贪图美味珍肴,如果好吃,也不须出家学道。为什么我不到穷人的家里托钵?因为穷苦人家,自己的生活都难以维持,哪里还有多余的饮食供养我们?即使他们愿意发心,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没有粮食救济他们,哪能再去增加他们的负担?反之,向富人乞食,区区一餐之施,在富者毫无所谓。我所以乞富不乞贫,就是这个原因。”
须菩提把他的看法表明以后,那位取笑须菩提的比丘,才无话可说。
在僧团中和须菩提有相反作风的人,是大迦叶尊者,须菩提是乞富不乞贫,而大迦叶是乞贫不乞富。须菩提很不解大迦叶的用心,有一次闲谈时就问他道:
“尊者大迦叶!你乞食的态度和我正好相反,我很无礼地请求你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尊者须菩提!”大迦叶解释道,“我们是出家的沙门,守道行法,这就是人间的福田,我们受人间的供养,是给他们增长福慧的机会。我向贫穷者乞食,让他们种福田,免除他们将来的穷困,富人们的福多,我们何必锦上添花?”
大迦叶尊者的话,一方面像是为自己解释,一方面又像是向乞富不乞贫的须菩提说教。须菩提听后,点点头,他不强人同己,说道:
“乞富、乞贫,都是为了利益众生,尊者!佛法里方便有多门,我们可以各行其道,其实这都是佛陀的教法。”
须菩提和大迦叶乞食的作风,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们的说法和乞食的态度,被佛陀知道以后,对两个人都不赞成,曾呵斥他们心不均平,都不合乞食法。
真正的乞食法,是不择贫富,不分秽净,严肃威仪,次第行乞。
大迦叶比较固执,苦行的色彩非常浓厚,他是从来不愿舍弃苦行。可是须菩提,对于佛陀的指示百依百顺,以后就自己修正了乞富不乞贫的态度,他对佛陀的教示,都是感恩地接受。
般若会上涕泪悲泣
须菩提在佛陀的僧团中,修道闻法,非常热心。尤其是四处十六会的般若法会,须菩提如不去其他的地方教化,从不缺席。
有一次,佛陀在祇园精舍预备讲说《金刚般若》的时候,千百位弟子从城中托钵乞食回来,都次第围绕在佛陀四周,佛陀先是闭目静坐,没有人敢提出问题向佛陀发问。
这时,须菩提了解到佛陀的心意,便从大众中站立起来,披搭着露出右肩的袈裟,向佛陀顶礼后,恭敬地问道:
“佛陀!弟子们都知道佛陀是最善于爱护我们的,但是对于善男信女如何安住于菩提心?以及纷扰的妄念,如何才能降伏?恳求佛陀慈悲,为大众宣说!”
对须菩提的发问,佛陀很欢喜,称赞他了解与会大众的根机。佛陀回答说:
“如何安住于菩提心,不受妄念的纷扰,就是在布施时,要行无相布施;在度生时,要行无我度生,就照这样安住,照这样降心!”
“无相布施,无我度生。”须菩提深深了解到这样的道理和义趣,他感激佛陀的法恩,欢喜得涕泪悲泣,他长跪在佛陀座前说道:
“佛陀!自从我做人以来,如此甚深微妙的法理,还是第一次听到。从此,我、法的二执,再也不能缠绕我;我、人、众生、寿者的四相,再也不能束缚我。离一切执著,才能见到空理;离一切名相才能见到人生。我今天已体会佛陀的心意,像是真正认识了自己。”
须菩提尊者开悟了,从此被称为解空的第一人。
听故事长信心
佛陀虽然知道须菩提离开了人我的执著,但大慈大悲的佛陀,仍然苦口婆心引出自己修行的事迹,加强须菩提无相布施和无我度生的信心。佛陀像是回忆似的追述着往事:
须菩提!在我过去生中,有一次在深山里修行,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我正盘膝静坐在一棵大树的下面,闭目思维着宇宙的奥秘和人生的起源,四周和风习习,花卉吐放着幽香,忽然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响起,我睁眼一看,原来站在我面前的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
她们穿着宫妃的服饰,珠光宝气,使人一看,就知她们不是天上的仙女,定是人间的王妃。她们手拉着手,嬉笑着走到我的面前,向我问道:
“修道者!你为何一个人在这深山丛林里修道?难道你不怕虎豹豺狼会伤害你吗?”
我向她们点点头,端坐身子回答说:
“尊贵的女士们!在这座深山里修行的确只有我一人,修行并不一定要很多伴侣。人有慈心,毒蛇猛兽不会来伤害。在城市里,金钱美色、苛政权威,也就是山间的虎豹豺狼哩!”
我这一说,那些嫔妃们顿时一改撒娇的态度,很恭敬地向我请求说教。我在身旁摘了一朵小红花,又继续说道:
“女士们!人生本来都应该追求快乐,但快乐也有真实的和虚假的,有长久的和短暂的。可是人都被虚假和短暂的快乐所迷惑,像这朵小红花,虽然开放得很美丽,但它并不能永远吐露芬芳。青春和美丽、力壮和健康,都不足以依赖。人生贵在能学道,求得生命的升华,求得生命的扩展,那才是要紧的大事!”
我正在这么说时,一位王者装束的人,手提宝剑从草丛中奔来,他走到我的身前,大声喝骂我道:
“你是什么人?敢大胆在此调戏我的宫妃?”
“大王,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不要这么侮辱人!”我看他来势凶猛,我不能不这么对他说。
“你像在大梦中过日子!”他厉声说,“威名远震的歌利王你都不认识?难怪你敢大胆诱惑我的宫妃!”
“大王!请不要这么说,修道的人行忍辱,不敢回骂你,但你如此造口业,将来一定不好!”
“你行忍辱?我来支解你的身体,看你还说行忍辱吗?”
须菩提!就这样,我的眼睛、耳朵、鼻子、两手、两足,都一一地被歌利王割下来,为了度生,为了对众生行慈,我那时一点嗔心都没有。我从无我度生的精神中,慢慢累积我的福慧,庄严我的佛果。须菩提!行凶的人不能胜人,唯有行忍辱的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须菩提听完佛陀往昔因中修行的一段事迹,非常感动,他体会到最高的无我真理,他获证到甚深的空慧。
什么是空?
须菩提在大觉者佛陀的教导下,明白宇宙人生的事物是因缘和合的,一切是因缘所成,一切也由因缘所灭。因缘,就是“空”的最好注解。
空,不是空了没有的空,不是空空洞洞的空。空,不离开因果事物而有空,空不是破坏因缘生法的,空是充满了革命性和积极性。
空,是大乘佛法的义理;空,代表了大乘佛法的精神。不是佛陀的弟子,固然不能了解到空理,就是佛陀的一般弟子,也很少能懂得空的妙义。须菩提常常慨叹知道空的人太少了。
有一次,一个很有学问的外道婆罗门,在路上遇到须菩提,向须菩提提出质问道:
“须菩提尊者!听说你在佛陀的座下,是解空第一人。可是,我要问你,世间上的一切,明明是真实的存在,你解空说空,是怎样来自圆其说呢?”
须菩提用手一指,说道:
“你看那间房子,是四大(地、水、火、风)原素以及各种因缘和合而成,若把土木砖瓦分开,不但房子的相状没有,就是房子的名称也没有了。从一切是和合这点可以看空。这间房子在村庄中,是最堂皇美观的,若是把它搬去与城市中的房屋一比,它就显得矮小简陋了。城市中巍峨高大的房屋,若是和舍卫城的王宫一比,又显得不足一道了。从相对的事理上可以看空。空,不是否定一切,空有空的背景,空有空的内容。空,才是一切事物本来的面目。”
婆罗门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向须菩提举手为礼,说道:
“尊者!你不愧是大圣佛陀解空第一的弟子,你的说教已令我感佩之至。惭愧,我还不够资格和尊者对论。再见,我们后会有期!”
须菩提庄严地站着,用手在空中一画,示意说:
“当你的黑发成为白色,当你见到枝头的树叶降落在地上,还有那花的种子入土、抽芽、成长、开花、结果,经过变化循环,又成为它原有的样子,你记好,那就是‘空’!”
他们扬扬手就分别了。
迎接佛陀第一人
须菩提尊者体证了空理,很会宣扬空理,他的一切行住坐卧,也最能表现空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