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余下的二十多个人,也逐一走到青年男子跟前,将右手手掌覆盖于他的头顶,当蔚蓝的光转变到极盛之时,这人便会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随着倒下人数的逐渐增多,青年男子面色越来越沉,他的皮肤,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蓝色,隔着皮肤偷出来,似乎他身体里流动的,已经再不是红色的血液。
而在顾南风这一方,骄傲自大的东缙兵士,则像是在看把戏一样地看着彼方上演的这一幕,谁也没有向不利于己方的可能上想。
邬雪琴看了一眼身边的顾南风,他脸上是一派静水般的宁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她的话一定会引起顾南风的警觉,然后他会授命自己的军队,严正以待,不要掉以轻心。
邬雪琴几乎已经这么做了,她已经向顾南风转过了头,正欲开口,却明显感到身后传来一阵阴测测的凉意。
人有的时候会感觉到后背发凉,多半是心虚,恐惧的原因,那种凉意多半是心理作用导致的,因而是抽象的,并不是身体的真实反应。
可是此刻,邬雪琴却真的觉得,有一股寒冰逐渐地贴近她的身体,向她的骨髓靠拢。这种凉意,绝对是能感觉得到,触摸得到的。
有人在阻止她开口。
邬雪琴本能地向凉意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却看见屈昂站在身后,以警示的目光看着她。
他显然不希望她向顾南风透露任何讯息。可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希望看着顾南风吃亏失败?可是对方不过是一群在拼死一抗的可怜异族而已,就算这奇术的力量有多么恐怖,毕竟集结的人数太少,对顾南风能造成的损害,也是微乎其微。
作为一个秘密筹划了N多年的老阴谋家,屈昂为什么要贪图眼前的这一点蝇头小利?
邬雪琴没有多想,既然他不愿意让她讲,那么她就不讲,让顾南风的人自生自灭吧,本来她就已经很同情对面的这些甫遗人了……
“雪,怎么了?”
她的细微的动作和神态变化还是没能逃脱顾南风的眼睛,他似乎永远有这种能力,一边关注军国大事的同时,一边将眼睛牢牢地锁在想要关注的人的身上。
邬雪琴反应也算是敏捷,微微垂下眼睫,低声道:“我真有些不忍看下去了。”
顾南风苦笑道:“那就不要看,也没有人逼你,回营帐去吧。”
邬雪琴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好……”
顾南风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道:“你自己回去,这里还要有一阵乱,我要留在这里,军士们情绪能平稳一些,就不陪你回去了。”
邬雪琴有些发怔,难道他已经预料到甫遗人的举动会对己方产生威胁了?如果真的也意识到了,为什么不出面要求军士们提高警惕?
太多的疑问萦绕在心头,她却终于只是道:“你是统帅,当然要留在战场上,陪我回去算怎么回事呢?”
“雪真算是个识得大体的姑娘。”顾南风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了她这么一个类似哄小孩的赞扬,然后目光重新转移到对面的甫遗人身上。
现在,七八丈之外,满场伫立的甫遗人,就只剩下那个青年男子一个了。
片刻之前还生龙活虎的那些甫遗勇士,已经变成了二十几具没有生命力的尸骸,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上。
惨不忍睹。
邬雪琴在心里哀叹一声,转过身,预备回自己的营帐。
可是就在她走出没几步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闻所未闻的长啸,像来自深山丛林里的猿啼,悲切哀恸,又像是层云笼罩之下的冬雷,急切而沉闷。
邬雪琴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而这一眼,却让她和所有在场的东缙兵士一道,发出了惊愕的呼声。
片刻之前还跪在地上的青年男子,已经冉冉地升起,悬浮到了空中。
是的,就像清晨初生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并且周身发出了几十道耀眼的光芒。
若不是亲眼看到,邬雪琴绝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没有托力,人为什么会无故地脱离地面,在空中长时间地停留,并且越升越高,直到到达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多么里拉多,期期昂里多!”
在空中,如同星辰般明亮存在的男子,怒睁双目,发出如斯清哮。
依然,没有人能够听得懂他说的这句话,可是人群已经开始慌乱起来,现在这种情况,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嗅到危险气息了。
那几十道耀眼的光芒,越发变得炙亮夺目,从青年男子的前胸后背,各个方位,笔直地投向东缙军队之中。
“天火!这是天火!”人群中已经有人大声叫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天火达到地面,立刻燃起可怕的火焰,光焰触及到的人马,立刻被烈烈凶焰吞噬干净。而那些侥幸没有被火焰射中的人,只要在光焰能照亮的范围之内,都无一例外地感受到了极为可怕的灼伤。
一时之间,七万余人的队伍哄乱起来,大家胡乱奔走,竞相践踏,人仰马翻,哀声一片。
邬雪琴已经看得呆了,脚步忘了挪动,连闪躲都记不得了,只眼睁睁地瞧着空中那神明般的男子,从匪夷所思的高度,如同鹰鹫一般俯冲而下,直直地朝自己所在的方位攻袭过来。
不好,他攻击的对象是顾南风!
这样的念头从脑中冒起,邬雪琴正欲回头提醒,身体却被一道强横的力量拖拽,很快她就感受到了熟悉的体温。
凝眸一看,果然是顾南风。
“你做什么?还不快跑,看不出来吗?他要的是你的性命!”不知为什么,邬雪琴情绪激动起来,眼睛望向天空,那男子俯冲的速度极为迅疾,离顾南风的头顶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了。
顾南风身边的护卫和兵士,嘴里纷纷嚷着“保护统帅”的口号,可是却一个接一个的,被甫遗人愤怒的天火烧得魂飞魄散。
奇怪的是,那天火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明明是以顾南风为中心来发射的,却全然没有伤到他分毫。
他想要生俘顾南风……
“顾南风,你快跑!”邬雪琴急得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连声音都变了。
都说人在平时无论怎样刻意压制和抵抗,在临死之前,该流露出来的,还是会流露出来。
这句话的真伪,邬雪琴已经无法去考证。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真的不愿意顾南风就这么死去了。
“我乱跑只会波及到更多无辜的军士,毫无用处,你别乱动,乱动就没性命了。”顾南风低而快速地说了一句,一直牢牢地将邬雪琴护在自己的怀中。
已经能清楚地看到那男子脸上的狰狞表情了,在火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寒毛孔都能看得清,邬雪琴惊惧地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就像是要被老鹰俘虏的小鸡,而顾南风,就是那只张开翅膀,紧紧护住自己的老母鸡。
天啊,这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在想这种事情!邬雪琴已经没有办法对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感生气了,因为此刻的她,已经能听到由于某种生物飞速接近,压迫头顶空气而带来的呼啸风声了……
一秒,二秒,三秒。
邬雪琴在倒数着最后一刻来临的时间。即使闭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得到,周遭正在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热……
一阵不属于这个场合的清风,迅疾地掠过。
然后,明亮黯淡了,炽热消褪了。
什么?
怎么可能?
邬雪琴不可思议地睁开眼睛,惊愕的发现,几秒钟之前还如煞神一般存在于半空中的甫遗人,已经栽倒在地,像是一颗流星,燃烧了全部的热量,然后坠落成陨石。
他真的已经如陨石一般,周身漆黑,再也看不到半点光明的痕迹,身上散发着一种,肉类被烧焦烤糊的味道。
“王爷,请恕属下来迟。”
朗若清风的声音。
是屈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