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深沉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她的身上,久的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已经冻住。
缓缓的走到他的马前,朵儿扬起脸看着他,启齿轻叹:“可汗!”虽有千言万语走到他的面前却已化为乌有,只剩满含复杂的一声低唤。
浑身轻颤,她的一声低唤,唤回了他的意识,唤回了他所有的思维,忽的将所有的一切想起,咬牙冷哼一声,他一字一顿冷冷问:“你来做什么?”
虽心酸,她还是扬起一个浅浅的笑:“朵儿心里惶恐,不知大汗心中会怎样想,怎样处置朵儿,所以我在路边等待可汗!”
阴沉的目光飞速的闪过一丝疼痛,他死死的锁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眨不眨:“真的是你?”
浅浅的笑慢慢变的苦涩,她低头看着满地的黄沙,清楚的吐字:“大汗信吗?”
巴特尔居高临下,冷冷重复:“我会信吗?”
“不管大汗信否!”朵儿举手,伸到他的面前,动情道:“让朵儿随大汗天涯海角,从此荣辱都随大汗,生死也由大汗!”
巴特尔定定的将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向那葱白小手。
犹记得它的温度,但也记得它无情的朝后一指:“大汗你看,如果我随你走,身后那些引而不发的弓箭手就会朝朵儿万箭齐发!”
他久久不语,末了,沉声问:“蓝朵儿,你回我几个问题!”
“大汗请问!”蓝朵儿不惊不惧,深深的看着他。
“你说过那样的话吗?”隐隐的痛楚似要从他的眼眶中喷薄而出,深沉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的红唇,如等待世界末日般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朵儿纹丝不动,吐出一个字:“是!”
一声轰鸣闷声在巴特尔耳际炸开,手心涔出丝丝冷汗。
“你可知我为何会倾兵而出?,你又可知那留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听出巴特尔话中的爱恨交加,蓝朵儿眸中泪光闪烁:“我知道,所以在这里等待可汗,生死任由可汗发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巴特尔顿了顿,闭目问道:“你自知回来必死,为何置于大路上等待我的到来?”
似被一剑刺中心窝,蓝朵儿一个不稳的晃了晃,那双漆黑的眸子动人心魄的盯着巴特尔半晌,凄楚道:“如果是因朵儿一句话而造成这样的后果,那……纵然我说干口舌,大汗会信我一句吗?大错已经犯下,除了回来,我还能做什么?”
缓慢的睁开眼睛,他不看她,痛心道:“好!好!”
豁的猛然喝道:“带下去!”
夕阳西下。
黄尘大道中并没有留下任何尸体,只是疯狂赶路的马队中多了一个沉默哀伤的身影。
心和握剑的手,原来也并不是永远的契合!
一路狂奔,不眠不休,他根本不管身后那沉默身影是否能吃得消。
被血丝布满的双眼,从未回头望过一眼,那被风吹裂渗出血丝的唇,也从未询问过一声。
猛然将那次带她出征想起。
怜爱的将她包在怀中,感受着她温软的娇躯紧紧的贴在自己坚硬的胸口,那温度……似乎依稀还在……
“驾~~”恼怒的爆喝一声,他疯狂抽鞭,使得“黑风”马蹄如飞般驰聘,远远将他们甩在身后。
远一点……远一点……再远一点……
远了,她的气息也就淡了,心……也就不会这样痛的揪心……
看着他冷硬如石的身影从前方快速消失,蓝朵儿隐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珍珠般滚滚而下。
他们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当一切的停顿下来,当大队人马静静的看着眼前似乎凭空消失的大营时。
谁都害怕了……
烧焦的营帐焦黑的躺在土地上无力的呻吟,旷野无情的风带回丝丝血腥味,回荡在人们的鼻息间,硝烟的味道似乎也根本没有消退完毕……
没有声音……没有任何的声音……巴特尔只是伫立在马队之前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切,不语,不怒,不惊。不惧,如死一般的安静……
僵硬的抬头望向那妃群大帐,目光所到之处,一样的焦黑凄凉,令人瑟瑟发抖……
终于,他几乎崩溃的仰头大吼:“不!”
吼完,他豁的转头,双眼似滴血般的看着脸色惨白的蓝朵儿,竟说不出一句话!
身心俱碎的接受着他那嗜血般的目光,朵儿咬牙咽回眼眶中的泪水,将下唇咬出一道血痕,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慢慢的在唇中扩散开来。
“蓝朵儿!你现在看见这样……高兴吗?”他一个虚晃,伸手扶住马腹轻声问。
他的一声连名带姓蓝朵儿,让她全身冰冷,连日来的压抑,劳累,使她再也支持不住的全身一软,缓缓的倒向马前。
依稀间,她看到。
他没有动,在看见自己软像前方时,他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动……没有动……哪怕一个细微想扶住她的动作也没有……也没有……
一丝解脱般的微笑慢慢浮上她的唇角,直到她的意识全无……慢慢陷入黑暗之中……
原来,这还是梦啊!
梦中的他,怎也会如此冷情决然?
到底哪里才是现在,哪里才是梦境?
如果这是梦,他为何还是这般森然的注视着自己?如果不是梦?如果是梦?
梦???梦……
或是……她死了?
死了?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啊!死了,她就可以重新投胎,不再投身皇家,不再投身蓝轩,她要投身在那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投身在离他最近的那一户人家,看他的喜怒哀乐,看他的戎马一生,哪怕不能侍奉在他的左右,只要静静的,安静的,看着他,注视着他,就够了……就够了……
笑意慢慢的涌上她的脸颊,原来死亡并不是很可怕,原来死亡是一种希望的开始……
“公主……公主……醒醒啊……醒醒啊……”
真吵……连让她安心点去都不行吗?
“啊……你看……公主动了……动了……”一声声惊喜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入她的大脑,皱眉再皱眉,想大声喝住她的声音,却无奈只是一句如蚊子般:“别吵了!”
为什么要这样吵她?为什么?
“公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公主……”焦急的清丽声响回荡在耳边,蓝朵儿使劲睁开重如千金的沉重眼皮,一张清秀却熟悉的脸庞慢慢的挤进她的眼眸。
“那仁???”她几乎不敢相信的沙哑着声音唤道。
如过了一个世纪般,又重新看见了自己的亲人,蓝朵儿虚软的撑起上身,瞪着她,伸手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庞。
那仁还活着……活着……那些人……是否也活着??
那仁满眼泪花的看着脸色依旧惨白的蓝朵儿,连连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那仁……咳咳……”她心急的连声叫唤:“那仁,你还活着……那其他的人呢……其他的人呢?”
那仁连连拍抚着她的背脊,听了她的话后手一顿,嘴一瘪,泪如雨下:“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天我一间那可怕的场景就吓得晕了过去,等醒来时,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公主……公主……那时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仿佛又看见了那血腥的一幕。
无声的将那仁抱住,蓝朵儿痛苦的阖上了双眼。
这一切……真的会和自己的那句话有关吗?
“那仁……这是哪?”安慰了她几句,蓝朵儿无力的叹息一声,靠在床头茫然的看着四周。
“这……这是可汗他们新搭建的……”那仁止住了抽噎,抬手擦拭着满脸的泪水。
“这么快……”她无力的喃喃自语,倦累的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公主,你都晕迷七天了……”那仁端过水盆,心疼的看着毫无血色的蓝朵儿。
为什么?大家都这样满含恨意的看着这位善良的蓝朵儿公主,连以前对她万分宠爱的大汗自从她昏迷七天也不来看上一眼?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是吗?七天了……”几缕青丝落寞的垂挂在她脸侧,与苍白的脸颊相呼应,美的如一张凄美的泼墨画。
“公主,起来我帮你擦拭一下!”那仁体贴的扶起蓝朵儿虚弱的身体,耳边听着蓝朵儿那幽幽的叹息声。
温温的水轻轻的滑过她的肌肤,带来空气中的凉意,蓝朵儿忍不住的一个冷颤,忍了又忍,她终还是忍不住的轻声问出了口:“那仁……可汗……可汗在干吗?”
那仁的手一僵,朵儿立刻说道:“没什么,没什么,那仁,就当我没问!”
“公主……你……和可汗吵架了吗?”那仁小心翼翼的看着蓝朵儿的眼睛。
“吵架?”朵儿蓦的一愣,随后一丝苦笑蔓延,如果只是吵架,如果只是吵架……那该有多好!
“可汗……可汗自从你昏迷到现在都没来看你,这是怎么了?”心直口快的那仁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因为那时,可汗对这个蓝朵儿公主是多么的宠爱啊,宠爱的让所有的女人嫉妒,让所有草原女子眼红,恨不得自己成为蓝朵儿第二,第三,哪怕是第一百个蓝朵儿,谁能有幸得到大汗那样如海般的宠爱,谁能?也许除了这位蓝轩国的蓝朵儿公主,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可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她不解,非常的不解!
朵儿低头静静的看着水盆中自己的倒影,看着里面的她慢慢的变得模糊,变得看不清轮廓。
“叮咚……叮咚……”滴答的泪珠一颗一颗的落在水盆中,打乱了她的倒影。
是的,他怎么会来看自己,他不会来的,也许永远也不会来了……
自蓝朵儿昏迷的那天起,她独自一人居住在离巴特尔大帐很远的一个营帐之中,只有那仁一人进出陪伴。
巴特尔不是屠夫,剑下留情,没有取她性命。
而他也不是小人,每日饭菜衣衫按时送来。
只是自那天起,他再也没来过。
她再也没见过他一面。
即使是擦肩而过,他也视若无睹。
空荡荡……永远的空荡荡……大帐之中空荡荡……心……也是空荡荡……
日复一日,时光飞梭。
她就像一个被遗忘的人,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
可她真的能被巴特尔遗忘吗?
大帐之中,巴特尔靠在虎皮大椅上,冷凝的脸上无一丝表情,自那天蓝朵儿昏厥,这个表情已经伴随他一直到现在。
沉沉的凝视着双手垂落不敢开声的苏日勒和克,他低声问:“我该杀了她吗?”
一直在等待巴特尔批示的苏日勒和克猛的被他一问,愣住,当抬头望向巴特尔时,顿时明白他在问什么,肝胆俱震,慌忙低头,不敢说一个字。
隔了很久,才听见他的一声叹息:“我该杀了她的……我该杀了她的……”
缓缓闭目,他似沉沉睡去,大气也不敢喘的苏日勒和克忙轻手轻脚迈出了大帐,被冷风一吹,他才赫然发现,后背已经湿成了一片。
抬头沉默的望着蓝朵儿居住的方向,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秋去冬来,寒意迫人。
蓝轩国内,将军府邸。
司徒将军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中的飞鸽传书,越看脸色越沉,越看脸上越铁青。
“呯!”他狠狠的一拳击在桌上,溅出茶水湿了满桌。
使劲的将手中书信恨恨撕成粉末,他胸口急剧起伏的盯着窗外,直直盯向北方。
那是蓝朵儿现在的地方。
“朵儿……朵儿……你等着,司徒哪怕赔上所有的一切,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定会将你带回蓝轩!”
他怎知蓝朵儿是心甘情愿回到他的身边,他怎知朵儿一度随夜无痕浪迹天涯,他怎知其中多少凄楚泪水,他怎知蓝朵儿已经斩了对他的情丝,断了对这皇宫的一切情意。
他只知,他的蓝朵儿城门之前拒绝了那男人,他只知,他的蓝朵儿再次消失不见,再度查探,真的在他那里,受尽百般苦楚。
深深的恼变成了固执的恨。
他恨那男人将朵儿再次从自己身边抢走,他恨那男人带走蓝朵儿竟然不待她百般好……恨……恨……
恨意满怀,使他失了理智,失了沉稳,失了他该有的一切,夺回蓝朵儿,好好爱护!
已经是他所有的思维,所以的念头!
当晏王皱眉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司徒时,他沉声道:“司徒爱卿,攻打巴特尔需从长计议,不可鲁莽啊”
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似乎什么也阻止不了他要干的傻事!
司徒压下满腔乱窜的恨意,尽量平静的开口:“大王,臣有信心,此次定能将巴特尔一举消灭”
“哦,是吗?你怎么个消灭法说来让朕听听”晏王似乎很平淡的看了眼司徒。
这往昔一贯以沉稳内敛出名的镇国将军,似乎变了,开始变得急躁了……
咬咬牙,司徒低头狠心道:“只要大王信臣,臣就定能消灭他!”
“哈哈~~司徒爱卿,你从先皇那就已经是镇国将军直到现在,寡人可从未看过你如此这般模样啊!”笑完,他突的收了笑容,脸色肃然的看着司徒:“司徒爱卿,朕知道,你都是为了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对蓝朵儿恋恋不忘,朕看那南都国的可硕公主就很好,她对你一往情深,如果能娶得她为妻,那对我蓝轩也是及其有利的事情啊!”
司徒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他豁出去般:‘大王,臣定要攻打巴特……“
“放肆!”晏王震怒的喝道:“司徒爱卿,难道你想抗旨吗?”
“不敢!”司徒沉声答道。
“好!既然不敢,那朕就命令你娶南都国的可硕公主,即日完婚!”说完,他及其不快的一甩衣袖,冷哼着走出寒气迫人的大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