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寒风大雪。
仅着一件单衣的巴特尔站在练武的场地之中与手下对打,手中未开刀的钝剑横劈竖砍,勇不可挡,几乎每一个交手都会有一名属下横摔出去,但跟随他身边的哪个不是骁勇善战的勇士,个个摔出去后又捡了兵器,连气也不敢喘的猛冲了上来。
匆匆而来的苏日勒和克刚在门口站住脚,马上就眼前一花,他反应急速的将那人抓住,稳住了他那差点马上要撞上围墙的身体。
诧异的看了眼巴特尔的随身侍卫,他低声问:“怎么了?”
那侍卫见了苏日勒和克,顿时松了口气:‘你总算是来了,今天大汗就像疯了一样,拉着我们从早上一直对打到现在,你要是再不来,我们这班兄弟就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了!
苏日勒和克抬头看了眼场中面无表情的巴特尔,吸口气高声喊道:”大汗属下有要事禀告!”
巴特尔回头看了眼苏日勒和克,抽回兵器,环顾一周说道:“今日到此为止!”
已经被练的直不起腰来的亲卫们如逢大赦,急忙应是,扶起地上几个同伴忙走出了这围场,临走还不忘给苏日勒和克一个感激的眼光。
“说!”巴特尔接过侍女手上的棉巾,擦拭着满头的大汗,这样的天气他居然也练的一身大汗淋漓。
“大汗,那仁要我来禀告大汗,说蓝朵儿公主还是不肯用膳,她说要大汗……”
他的话还没说完。巴特尔怒气冲天的扔下手中的棉巾,拧眉冷声狠狠道:“区区一个女子,用的了你来禀告吗?不吃就算了!”
宝刀横在脖颈上也不皱眉,对面千军万马也不曾这样失态的巴特尔,这样的大汗让苏日勒和克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说些什么,忙诺诺的应了声就慌忙退下。
独自站在原地的巴特尔越想越恼火,越想越怒火冲天。
他退一步,她倒是进了一步!
愤恨的抓起桌上的刀剑,他大步流星的朝自己的大帐中走去。
暖气融融的大帐中,蓝朵儿惬意的拿着手中的诗书斜靠在巴特尔的虎皮大椅上,一个慵懒无比的斜斜云鬓衬的她整个人更显悠闲无比。
那仁愁眉苦脸的站在她的面前,苦苦的央求着:‘公主……吃一点吧,大汗要是知道我这么没用,他可真是要剥了我的皮了!”
从书卷中抬起头,朵儿懒懒的朝她一笑:“怎么会……”
“我会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已经传来巴特尔低沉有力的声音,高大无比的身躯夹带着门口那强劲的寒风,使得室内的温度瞬间降低。
蓝朵儿随意的朝门口一瞄,看着他满脸阴鸷的站在那里,在地上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
她只是那样轻轻的一瞄,又缓缓收回了视线,落在了手中的书卷上,差点将本来就怒气冲天的巴特尔气了个半死。
什么时候有人敢用这样的目光来看他,而什么时候有人敢这样忽视他?没有!从没有!这有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只有这该死的女人……
他气的胸膛急剧起伏,咬牙瞪着差点将头颅塞到胸口的那仁:“一个丫鬟伺候主人吃饭都伺候不好,你还有什么用?”他戾色的看了一眼那仁,回头猛喝:“来人!”
门口的士兵立刻进帐应道:“在!”
巴特尔的话还没说出口,那仁就已经心胆俱碎的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大汗饶命啊……大汗饶命啊!”见他无动于衷的回头沉声命令道:“将她拖出去!”
那仁立刻泪珠狂流,泣声苦苦哀求:“大汗,饶命啊……”
那士兵楞楞的看着地上的那仁,不知该如何是好,见士兵居然楞在那里,巴特尔爆喝一声:“还不快给我拖出去!”
“住手!”他的话音还未落,蓝朵儿就已经从大椅上坐了起来,眼神冰冷的望着巴特尔。
这个男人,他什么才会不这样残忍,什么时候才能不这样的视人命为蝼蚁!
巴特尔见她开口,依旧冷着一张脸伫立在原地,唇角却不经意的微微一勾。
转身看着快步走来的蓝朵儿,他假装诧异的问道:“呃,原来蓝朵儿公主还会说话的啊?”
从那日将她从阎婆婆那里抱回来后的第二天起,她就不再开口对自己说话,完全将他当作了一个影子,虽怒却也无可奈何,所以将一腔的怒气全发泄到了那些亲卫的身上。
蓝朵儿赤脚走到他的面前,扬起精致的小脸如一只母鸡保护一只小鸡般的语气说道:“你为何要惩罚那仁,她是我的侍女,好不好该由我说了算!”
巴特尔目光闪烁的盯着她那略显苍白却又是那样清丽雅致的小脸,突然发现满腔的怒气竟奇迹般的一点一滴快速消退,消退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没有伺候好你!”双手环胸,巴特尔也学她那副闲闲的模样。
“我不想吃,关她什么事情,也……关你什么事情,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都不关你们的事!”蓝朵儿恨恨的咬牙说道,灼热的目光似乎要在巴特尔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
看着她的目光,巴特尔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一次他尝到了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怀有身孕,怎么可以不吃饭,惩罚她?不行!用军法吓唬她?不行!狠狠的打她一顿?更加不行!
如果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反而还真的有办法,可就是对她不吃饭毫无办法可施。
真想抓着她的脖颈,将那些饭菜灌到她赢弱的身体里!
巴特尔看着她,愤恨却无奈的想着。
“你的命是我的!”他终于忍无可忍的再次吼道,吓得身后的士兵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全身冷颤着如木偶般挺立在他的后面,等待着巴特尔的命令。
“才不是你的,而这些人的命也不是你的,不是你随意就可以处置的,难道你就不知道什么叫仁慈吗?难道你就非要这样残忍无道吗?杀了这个,杀了那个,你就真的这么开心吗?’蓝朵儿毫不惧怕的愤愤反击道,气的巴特尔脸色难看至极的对身后差点站成化石的士兵和那仁喝道:“你们给我退下!”
不消两秒,两人快速消失,连一丝气息也没有留下。
蓝朵儿说完扭头不看他,知道他已经打消了惩罚那仁的主意,她也就不想再与他说话。
大帐之中没有了别人,巴特尔难看的脸上慢慢恢复过来,也不再在意她刚才的言语,他看似无奈的踏前一步,却没想到蓝朵儿反应快速的朝后退了一步,巴特尔一愣,又迈步朝前,蓝朵儿又退一步,直到她的身体抵住坚硬的桌角,才冷着一张脸扭头不看他的停住了脚步。
伸手勾起她尖尖的下巴,却被她倔强的摇头扫落,巴特尔悻悻的收回大掌,默默的注视了她半晌后问道:“你在挑战我的耐心对不对?”
蓝朵儿置若罔闻,依旧扭头看着大帐中的一角。
她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他失去耐心?
而内心深处,她又是那样的坚信,无论自己如何怎样胡闹,他……他都不会对自己怎样!
见她不回答,巴特尔眸色一冷,轻启薄唇无情道:“如果你再继续这样下去,别怪我惩罚那仁!”
他知道她的弱点,永远的善良,永远的爱惜别人,哪怕一个小小的侍女!
果然,蓝朵儿一听他的话,马上就面带怒容的注视着他:“你……”
“你什么你……给我过来好好吃饭,不吃我照样惩罚她!”巴特尔抓住她的弱点狠狠利用。
蓝朵儿看了一桌上的饭菜,忍不住的胃中一阵泛酸,她不是故意不吃,而是真的没有胃口!
见她轻轻的蹙起蛾眉,巴特尔轻声问:“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蓝朵儿看他一眼缓缓的摇头:“我没胃口!”
她永远都是这一句,听的巴特尔几乎又是火冒三丈:“没胃口也要给我吃!”
见他生气,蓝朵儿也立刻火起:“我就不想吃,你能奈我何?”说完她径自越过他高大的身体重新又躺到了那大椅上。
自从她怀孕以来,脾气已经快变得根本不像以前那个蓝朵儿,可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这样的脾气都是怀孕惹得祸。
巴特尔看着她又一次无视自己的存在,却也毫无办法的硬生生将怒火吞到肚子中。
大步跨到她的面前,他温言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头也不抬的,她轻声道:“大汗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要离开大汗!”
“你休想!”他控制不住的抢过她手中的书卷,用力的扔到了地上,发泄般的在上面踩了一脚!
“那我就会等到那一天,等到大汗厌恶我为止!”她随手又拿过另外一本,纤纤素手闲闲的一页一页翻过。
不知该如何回答,巴特尔叉腰转身在帐中来回走动,犹如一只困兽。
这女人,他恨不得手起刀落,一刀杀了她!
这女人,他恨不得捧在手里好好的爱,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要杀的也是这个女人,要爱的也是这个女人!
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的堂堂七尺男儿,今天居然会为这样一个弱女子而失了方寸!
可笑!可笑啊!
他伸手用力的耙了耙自己的黑发,在她面前停住脚步:“蓝朵儿,你说吧,只要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吃饭!”
在她还未开口前他又恶狠狠的补充了一句:“除了想离开我!”
刚想开口说话的蓝朵儿见他又说了一句,便颓下了双肩又低头不理他。
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一句话的巴特尔,自尊极度受挫。
他从来未对一个女人说过这样的话,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对他造成极度伤害的女子!
下颚控制不住的一阵抽紧,巴特尔冷声问道:“你就真的这样想离开我?”
“是!”一个字无比伤害的字从她的唇中蹦出,击的巴特尔一个后退,心如针扎般隐隐刺痛。
双眼紧紧的凝视着面前的蓝朵儿,他再问:“你不要这个孩子?”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是!”还是这个字,还是这个如剑尖挑开心脏的字眼。
“好……好……好……”他咬牙连说三个好,睁圆了一双虎目怒视蓝朵儿:“我不会让你离开,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我巴特尔的身边,既然你这样决意要离开我,也如此狠心不要这个孩子,那我巴特尔还留你做什么?”他猛然跨前一步,一伸手摘落悬挂帐上的宝剑,“哐啷”一声扔到她的面前:“你自己解决了吧!”
不惊不惧的抬起头,蓝朵儿看了眼满脸铁青的巴特尔,又看了眼地上那散发寒光的宝剑,轻轻的笑了:“大汗真的下定决心了?”
得不到回答的她,起身弯腰拾起宝剑苦笑:“大汗早就该这样做了,与其这样互相伤害,不如让朵儿早些归去,早日投胎为人……”早日投成你身边的一个普通女子,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你,也不要这样揪心的伤害!
内心苦苦挣扎的巴特尔咬牙闭目站在原地,却还是在那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中颤抖了身形。
宝剑无情,人……会有情吗?
蓝朵儿缓缓将视线落到他的脸上,他闭着眼睛……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还是不忍看?
果断的收回视线,她抬起手臂朝自己狠狠颈项一抹。
宝剑冰冷的感觉触及到肌肤,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凉意逼人。
她含笑带泪。
别了……深爱的人……愿来生,愿还能有来生,我能投生在你的周围,你不是大汗,我不是公主,我们只是平凡的如沙粒的人……
还没有触摸到死亡的感觉,手腕早已经在半空被人紧紧握住,蓝朵儿一怔,睁开眼睛咬牙狠心再抹。
握住她的仿佛是一个铁钳,微微用力在她细瘦的手腕上一捏。
“啊!”她吃痛低呼,松开五指,宝剑哐啷又一次落地,与地面接触擦出一阵轻微的火花。
后面涌来一阵大力,蓝朵儿不由自主的往后一靠,后背完完全全靠进一副结实强壮的胸膛,那双从后面伸过来紧紧搂着腰肢的手臂,紧的仿佛永生永世都不会放开似的。
她能感受的到,是他那急促的呼吸,还有那狂跳的心脏。
身后的男人半天不做声,只是将她越搂越紧,越搂越紧……
终于。
他轻声在她耳边低喃:“朵儿……别这样……别这样……”
第一次,蓝朵儿从他的话中听到了无奈还有苦楚……
鼻子忍不住的一酸,蓝朵儿哽咽着道:“大汗不是要朵儿自尽吗?拦我做什么?”
一声低叹,巴特尔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面对自己。
他的脸上,没有了暴戾,没有了怒意,没有了一切的一切,只剩下一片温情。
目光中带着一丝祈求,巴特尔深深的凝视着她:“朵儿告诉我一切都与你无关,只要你说,我巴特尔一定会信你,只要你说这一句,我们就会像以前那样,好吗?只说这一句!”
她抬头痴痴望进他眼眸的深处,在那里她看到了他对自己依旧深情如昔,可……叫她怎样将这一句话毫无愧疚的说出口。
欲言又止,却终还是将自己轻轻的偎进了他的怀抱,感受着他那火热的心跳,闭眼轻数。
一下……
两下……
三下……
这都是为她而跳,她何其幸福!
“朵儿,说吧,我听着!”巴特尔微微弓起背,将她整个抱住,轻声在她耳边诱哄道。
轻轻从他怀着扬起脸,两个人的视线毫不掩饰的对撞在一起。
朵儿轻启红唇:“朵儿生死都由大汗了,又何必在乎这一句话呢?”略一顿她垂下眼帘再次说道:“大汗如若不信,就算朵儿说干了口舌又有何用,可如果大汗深爱朵儿。”她抬头睁大了眼睛盯着他:“如果大汗深爱朵儿,就该深信不疑!”
她的视线如带蛊,使得巴特尔缓缓的点头:“我信你!”
三个字!仿佛拨开了天上层层密布的乌云,霎时,大地回春,阳光灿烂一片,晃的朵儿连眼睛也睁不开的一片刺痛,突的泪水翻滚而下。
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