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在入世与出世之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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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山林寺院和都市寺院(4)

影响所及,降至清末民初,“山林寺院”上焉者成为观光景点,游人如织;下焉者三宝不全,破旧残败;“都市寺院”虽处于人文荟萃之地,但因与社会严重脱节,无法因应时代的需求,自然得不到大众的认可。再加上野心分子对庙产的觊觎,便有人假兴学之名,以行其并吞寺产之实,先是袁世凯颁布“管理寺院条例”,企图将全国佛寺纳入社会公益事业,幸赖天童山寄禅发起设立“中华佛教总会”,共拟保护教产对策。不意一九三○年,南京中央大学邰爽秋教授再度提出庙产兴学案,这时,伟大的“人间比丘”——太虚力挽狂澜于惊涛骇浪之中,除大声疾呼佛教应“走出山门”之外,并提倡“人生佛教”、“人间佛教”,提出以“教理革命、教产革命、教制革命”来改善当时的佛教,许多青年僧均齐来响应,惜因教界积弊太深而功败垂成。但这股力量并没有消失,搬迁来台之“人间比丘”们奋力继起,五十年来,将原本是法水枯竭的佛法沙漠建设为“人间佛教”的复兴基地。

可见事在人为,“人间比丘”的贡献就在于他们不畏艰险,前仆后继,视人间为内修外弘的道场,在人间发挥一己之力量,随顺因缘,因应时代,不断为人间的众生谋取福利。

而历史上许多有修有证的“兰若比丘”,则如同挺立在霜雪中的松柏,耿介孤傲,看来好像不与世容,其实他们是以另一种胸怀融入法界,他们的高洁事迹为佛教历史平添佳话,不但在这个尔虞我诈、邪思充斥的世间,别有一番教化作用;在教界僧团,也为一些藉闭关行逃避之实、藉住山而四处逍遥的懒惰比丘带来些许警示。

此外,就寺院的形态与社会的变迁关系而言,“都市寺院”人文荟萃,无论在佛世也好,在中土也好,都是弘法的主要据点;“山林寺院”虽僻居一隅,但在佛教史上也扮演重要的角色。随着时代的进步,科技的发达,都市益加繁兴,不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加紧密,国与国之间、宗教与宗教之间的交流也益形频繁,社会形态的多元化已是时势所趋,因此所有的寺院,不仅“都市寺院”须随时调整脚步以符时需,“山林寺院”也应积极筹划未来的方向,重新评估弘法的方式、经济的来源、人员的配置、道场的规划等等问题。

总之,弘法利生不分彼此,不管是“都市寺院”或“山林寺院”,不管是“人间比丘”或“山林比丘”,都肩负着续佛慧命的使命,可谓任重而道远也。

三、循序学习,长养圣胎

佛陀是一个面面俱到的大教育家,除了身教、言教之外,也重视“境教”的效果,“阿兰若处”正是新学比丘最佳的参学场所。在《别译杂阿含经》卷二里,有一则事例颇能发人深省:

年少的新学比丘因经常“不以时节入于聚落”,而被长老比丘责问,不料新学比丘不但不知惭愧,还顶嘴反驳:

大德诸长老等,皆往诸家,云何遮我不至诸家?(《大正藏》第二册,第三八○页下)

长老比丘前往请示佛陀如何对治,佛陀即以“象食藕”的譬喻告诉大家:“这好比大象进入池中拔取藕根,知道将污泥抖净,用水冲洗之后再食用,所以吃了之后身强力壮;小象也学着入池取藕根,因为不知洗净污泥,所以吃了之后,身体反而羸弱无力,乃至病亡。”

接着,佛陀又举一偈:

大象入池时,以鼻拔藕根,

抖擞洗去泥,然后方食之;

若有诸比丘,具修净白法,

若受于利养,无过能染着,

是名修行者,犹如彼大象;

不善解方便,后受于过患,

后受其苦恼,如彼小象等。(《大正藏》第二册,第三八一页上)

此即告诫新学比丘,在道业未成,德行未具之前,不能贸然游走俗世,否则很容易惑于利养,而忘失初心,乃至折损慧命。

在《舍利弗摩诃目连游四衢经》中记载,有一回,舍利弗和目犍连在外参方一年后,与五百比丘一齐到舍夷阿摩勒药树园去觐见佛陀,想要报告他们的游历的心得,请佛陀给予指正,但一些比丘到了寺院之后,便“众多各共语言,各各着衣持钵,其声高大,音响畅逸”(《大正藏》第二册,八六○页上)。佛陀听到喧哗声,认为他们心性浮动,颇为不悦,故未予接见,舍利弗和目犍连只好领着一千比丘到附近的药树下盘坐忏悔,被一些在家信众看到,问明原委后,代他们向佛陀求情,说:

……信比丘众,所以者何?于彼比丘诸漏尽者,已得罗汉,所作已办,吾不怀疑,此等比丘亦不犹豫。其有比丘幼少新学初出家者,入是法律未久,其心移易或能交易,譬如世间暴水卒来无所遮隔……,不觐大圣,恐改志行。(《大正藏》第二册,八六○页中——下)

在信众的恳请下,佛陀终于应允接见,一番教诲后,说道:

谁能堪任去诸重担?唯如来耳,及舍利弗、大目犍连。(《大正藏》第二册,八六○页下——八六一页上)

新学比丘心志不坚,贸然接触世间,好比面临洪水汹涌而来,不知所措,上焉者随波逐流,下焉者丧志灭顶,所以亟须在僻静的“阿兰若处”学习,接受师长们的调教。在经典中我们常看到舍利弗、大目犍连、大迦叶、阿难等罗汉尊者受佛嘱咐,周游于兰若之间,教导新学比丘的事例,甚至颇富“人间比丘”风范的舍利弗、目犍连困刚柔并济、善于诲人而经常赢得佛陀的嘉许。佛陀曾对弟子们说:

当亲近舍利弗、目犍连比丘,承事供养。所以然者,舍利弗,比丘众生之父母;以生已,长养令大者,目犍连比丘。所以然者,舍利弗比丘与人说法要,成四谛;目犍连比丘与人说法要,成第一义,成无漏行。汝等当亲近舍利弗、目犍连比丘。(《佛光藏阿含藏 增壹阿含经二》第六七六页)

初学比丘在学习期间虽然是在“阿兰若处”静修,但佛陀心目中的好老师仍是学养兼具的“人间比丘”。随着信众献地舍宅,阿兰若处演进为寺院道场,根据考查,佛世时的道场设施完善,有经行处、温室、食堂、厨房、浴舍、病室、莲池、房舍等,一应俱全,而且有良好的排水系统及通风设备,在当时可说是十分现代化。尤其,佛陀十分注重教学设施,每寺必有讲堂,根据《分别功德经》卷二记载,占地八十亩的祇洹精舍里,讲堂就有七十二间之多,可以想见其规模。

佛教最初传入中土时,完整的戒本尚未传来,自从道安制定僧尼轨范之后,寺院的教育制度乃趋于健全。东晋名士习凿齿在给宰相谢安的信中曾说:

来此见释道安,故是远胜,非常道士,师徒数百,斋讲不倦。无变化伎术可以惑常人之耳目,无重威大势可以整群小之参差,而师徒肃肃,自相尊敬,洋洋济济,乃是吾由来所未见。(《高僧传》卷五,《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三五二页下)

在战火弥漫的当时,还可以做到“师徒数百,斋讲不倦”;“师徒肃肃,自相尊敬”,可以想见道安的识略不凡。在他的领导下,门下弟子均追随乃师之风,个个都是优秀的“人间比丘”,对于当时佛教的发展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法遇是道安的高徒之一,他在住持长沙寺的时候,收到道安捎来一只竹筒,打开来一看,里面竟是一根荆杖,恍然有悟:莫非日前一位沙弥偷偷喝酒而被轻饶,遂赶紧鸣椎集众,以筒置前,烧香致敬后,命维那行杖三下,并垂泪自责:“我训领不勤,远贻忧赐。”(《高僧传》卷五,《大正藏》第五十册,三五六页上)弟子即使离开在外,仍能敬谨守道,可见道安教导有方,而新学比丘在“阿兰若处”的教育往往影响他们一生的道念,其重要性更是可见一斑了!

在“阿兰若处”的僧团教育,其内容也不是一成不变,而必须与时俱进。是以,到了唐代,马祖创丛林,百丈立清规,将搬柴运水、吃饭穿衣等生活事务也纳入正式课程中,丛林教育由是更加完备。因学风如此,培养出来的“人间比丘”也多有服务大众的理念。宋儒程明道在经过定林寺,偶见斋堂仪式时,不禁赞叹:“三代礼乐,尽在是矣!”(《敕修百丈清规叙》,《大正藏》第四十八册,第一一五九页上)于此可以想见禅林比丘威仪之端严。

虽然僧团的生活教育是属于“兰若比丘”的方式,但在思想教育方面却是属于“人间比丘”的方式,且看禅门僧徒间互相棒喝的公案,在机锋妙用中富含了多少的人生哲理。难怪历代以来许多祖师大德们在这种学习的环境中开悟见性,而宋儒的书院也要仿效丛林制度,元、明、清三朝更以书院为乡学,充作养士之所了。

即使拥有如此严峻的道风,传统佛门仍保持“五夏学律,方可听教参禅”、“十年之内莫游方”的制度,为的无非是如来家业的传承。所谓“一年的树木只能当柴火烧,两年的树木只能当桌椅用,十年的树木才得以充作栋梁”,世间教育尚且如此,何况是人天师范的栽培,更非十年以上不以为功。

披览教史,许多有作为的高僧大德不都是在深山古刹或者兰若静处中参学经年,深得法益,而后方能光大法门吗?著名者如天资颖异的道宣最初在智首座下习律,才听了一遍,就想修禅,皈依师智頵得知,怒斥道:

夫适遐自迩,因微知章,修舍有时,功愿须满,未宜即去律也(《宋高僧传》卷十三,第五十册,第七九○页中)

道宣听命,闻律二十遍后,入终南山修持多年。正因为当年道宣听从师言,佛门多了一位伟大的祖师,他后来成为南山律宗的创始人。“适遐自迩,因微知章,修舍有时,功愿须满。”对一些急于出师的人来说,可谓当头棒喝!对于一些滥言闭关住山者而言,亦应奉为座右铭语;尤其今日教界,急求速成之风气弥漫,这句话更是振聋发聩的铿锵之言了!

另如神会,幼学五经、老庄、诸史,出家后,讽诵群经,易如反掌。初至曹溪,与惠能一番对话后,被训为:“汝向去有把茆盖头,也只成个知解宗徒!”(《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卷一,《大正藏》第四十八册,第三五九页中)他亲炙惠能一段时间之后在外参学,见闻广博,又回到惠能身边九年。《圆觉经大疏钞》卷三之下描述他在学习期间,“苦行供养,密添众瓶,斫冰济众,负薪担水,神转巨石……”(《卍续藏》第十四册,第五五三页),种种作务,不辞辛劳。惠能示寂前,知他根器已熟,为他授记。后来神会之所以成为南宗禅发扬光大的关键人物,僧团学习期间出世的“兰若比丘”生活与参学期间入世的“人间比丘”体验,对他终身的影响可说至为深远。因此,佛门的教育目标是培养行解并重的龙象大德,而非仅成“知解宗徒”。神会的学习过程,很能给现代的教育者及学习者一些省思。

《中阿含经》卷六记载,有一回,舍利弗看到瞿尼师比丘喧哗笑闹,威仪不具,遂在饭后集众开示道:兰若比丘应行兰若法,学习谦虚慎言、密护根门、食知止足、精进不懈、正念正智、乞食知时、坐取善坐、彼此切磋。最后又说:

无事比丘行于无事,尚学如是法,况复人间比丘耶?(《佛光藏 阿台藏 中阿含经一》第一九三页)

无事,即“阿兰若”的别译。由于“人间比丘”担负起教化的责任,所以必须先在阿兰若处养成,条件具足了,才可以出众弘法。可见“人间比丘”要学习的比“兰若比丘”(无事比丘)还要更多,兰若法只是“人间比丘”的基本训练。

像《华严经》里的善财童子在参学求道之后,还要走入人间,自利利他,可以说,在“阿兰若处”出世的教育是在为人间入世的弘法事业作准备。因此,就学习阶段而言,闲静的阿兰若处,好比阿弥陀佛的极乐净土或弥勒菩萨的兜率内院,又好比世间的佛学院或禅学堂,尽管有修证兼具的长老大德宣说法义,给予指导;有诸上善人聚会一处,互相提携;有清净优美的环境潜移默化,陶冶心性,但它们都只是暂时的修学场所,一旦学习告一段落,就得返回尘世,一方面弘法利生,一方面藉事练心。因此,为师者应该送子弟到设施完善的丛林道场或佛教学院去参修学习,之后,要让他学以致用,济世度众;有作为的僧人也应时刻以众生为念,不该恋栈山林兰若的清幽而忘失自己出家的使命。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一些寺院没有传承规矩,以致师不师,徒不徒,因此,才一剃头,就急着住山、闭关,自了生死者有之;戒疤未干,即自称活佛、上师,贪受供养者有之。佛门有云:“宁在大庙睡觉,不在小庙办道。”又谓:“不破参,不闭关;不开悟,不住山。”没有僧团的约束,生活便很容易懈怠;没有明师的指导,学习也不容易成功。甚至最可怖者,还在于自己没有道行,却好为人师,到头来相牵入火坑,岂不枉哉!

不仅学习阶段的新学比丘易为外境所动摇,踏入社会的耆年比丘如果心性不定,既不能反观自省,又缺乏善友提携,也很容易在称讥毁誉的尘雾中迷失了自己。像提婆达多刚出家时十分精进,十二年后,因学会神通,贪着利养,而心起歹念,不但蛊惑阿阇世弑父称王,且处处害佛不成,又妄想进一步取而代之,自封“新佛”,遂提出“五法速得涅槃”,怂恿五百徒众离开佛陀的僧团,结果受到生身堕入地狱的恶报。当比丘们谈及提婆达多身亡命终之事时,佛陀曾举一偈:

芭蕉生果死,竹芦实亦然,

駏驴坐妊死,士以贪自丧,

常行非义行,多知不免愚,

善法日损减,茎枯根亦伤。(《佛光藏 阿含藏 杂阿含经三》第一六一九页)

意思是警示大家,名闻利养容易使人迷惑,尤其是小人获得名闻利养,多行不义,便会招致身败名裂的恶果,这就好比竹子实心、骡子怀孕、芭蕉结果,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其实,深究提婆达多所提出来的“五法”,无非是利用当时印度沙门所盛行的苦行风气来加以渲染,进而夸大“兰若比丘”的功德,贬抑“人间比丘”的意义,以遂行分化佛陀僧团之阴谋。例如,他主张尽形寿着衲衣;而佛制在粪扫衣之外,可如法接受其他衣料的供养。他主张尽形寿乞食法;而佛制在乞食之外,可如法应邀到居士家里应供。他主张尽形寿一食法;而佛制在一食之外,日中之前可如法小食。他主张尽形寿露地坐;而佛制在露地坐之外,可如法接受房舍安居。他主张尽形寿断肉法;而佛制可食三净肉(盖当时托钵的环境不允许全素也)。狡猾的提婆以种种言词离间僧团之后,又下结论说:“八圣道趣向泥洹,反更迟难;修行五法以求解脱,其道甚速。”(《萨婆多毗尼毗婆沙》卷三,《大正藏》第二十三册,第五二四页上)真可谓颠倒已极!

“佛法无量义,一以净为本。”佛陀制戒无非是为了让大家“自净其意”,并非以此炫人耳目,哗众取宠。佛陀宣说“四圣谛”的真理,是要我们知苦灭集证道。像“五法”等无意义的苦行徒然让人苦上加苦,既无益于身心,更无助于解脱,反而增长愚痴邪见,故不为佛陀所提倡,更何况是矫情伪诈,博取荣利的手段呢!然而五百名新学比丘无法掌握佛法戒律的精神,以致随声应和而去。幸好在舍利弗与目犍连正义凛然的呼吁下,及时折返正途。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基本的、出世的“兰若比丘”训练固然十分重要,续后的、入世的“人间比丘”学习也有其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