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成功励志在入世与出世之间(下)
7163300000014

第14章 山林寺院和都市寺院(5)

《顺治皇帝赞僧诗》曰:“黄金白玉非为贵,唯有袈裟披肩难。”佛家也有句话说:“披上袈裟事更多。”其实,人天师范,哪里是数载可以成就?法海深广,又岂是浅尝即能知味?因此即使说“十年之内莫游方”,在佛门而言,那短短的“十年”也只能算是普通的训练。像南阳慧忠在六祖惠能处叩得心印,仍悄然入山,养深积厚达四十年,一俟入世弘法,即道誉远播,法席隆盛,甚至被唐玄宗、肃宗奉为国师;曾被马祖道一许为“经入藏,禅归海,唯有普愿独超物外”(《圆悟佛果禅师语录》卷十八,《大正藏》第四十七册,第八○○页上)的南泉普愿,开悟之后还入山再修,混迹樵牧,蓑衣饭牛,三十年后一出山门,即光大宗风,度众无数,而有“南泉古佛”之美称,临终时,首座问他百年之后将到哪里,普愿竟答:“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景德传灯录》卷八,《大正藏》第五十一册,第二五九页上)短短数语,充分体现“人间比丘”服务众生的精神。祖师大德尚且如此,何况一般的凡僧呢?

电池,能量再好,也有用尽的时候,必须继续充电,才能发挥效用;水库,存量再多,也有流完的一天,必须适时注水,才能维持功能。“人间比丘”经常在外弘法,必须不断进修,方能普利群萌。山林兰若,无人干扰,可以说是最好的进修处所了。历代的高僧,如智顗,曾随慧思于大苏山习禅七载,继而在金陵(今南京)卓锡八年,有感于闻法者益增,得法者转少,遂入天台山头陀潜修,不久证得“法华三昧”,十年之后相继应陈少主、隋文帝及晋王广之请,来往于天台与金陵、扬州、荆州之间,弘化十方。印光,受具戒后在各寺参学任职多年,两度入普陀山掩关阅藏,而后至上海印藏修寺,十八年后至苏州再度闭关修净,次年出山,护国卫教,不遗余力。在此我们要注意的是,祖师大德们在“阿兰若处”闭关住山期间,不仅修持精进,著述不断,而且关心民瘼,利生不懈,并非自修自了,不管余事。

今日的社会,工商发达,资讯日新,交流频繁,弘法度众所需要的学养技能已非昔日所能想象,恭敬利养的诱惑又何止过去千倍!然而“山林”久居已不可能,“兰若”修持亦不可行,“都市寺院”之弘法形态乃时势所趋,“人间比丘”的办道方式是否必须重新评估?基本的“兰若比丘”训练又应该何去何从呢?

古德云:“僧住即法住。”唯有健全的僧伽,才能久住正法,利乐众生。学制严谨、师资优良的佛教学院固然能为新学佛子提供初步的熏修,面对世事纷扰、变幻奠测的社会,各个寺院更应重视僧伽的永续学习,除了安排各种进修课程之外,还必须经常举办各种讲习集会,因应时代的需要,提出正确的佛法观念,给予不断的教育。

“兰若”,是熏陶佛法、安排讲习的最佳处所,能够设在“山林寺院”内,远离尘嚣,固然更好;而在今天益行普遍的“都市寺院”里,如果事先结界,将僧人的修道区与信众的参访区分隔开来,一样也是寂静的“兰若”,甚至基于地利之便,或能享有更好的师资。像设在佛光山的男众佛教学院与女众佛教学院,由于林园清幽,固然能行教化于无言之中,但设在都市高楼上的基隆女子佛学院、屏东女子佛学院所培训出来的学生,在世界各地从事弘法工作者,同样也不知凡几;甚至不只台湾高雄佛光山本山、美国洛杉矶的西来寺、日本富土山的本栖寺、澳洲卧龙岗的南天寺等“山林寺院”经常举办徒众的培训讲习,在台北道场、兰阳别院、东海道场、台南讲堂等位于高楼的“都市寺院”里,也不知召开过多少期的在职训练了。

总之,从教育的角度来看,“山林寺院”与“都市寺院”各有优点,主持者须依其特性,并与时俱进,作合理的设计;“兰若比丘”与“人间比丘”则不妨视为学习的不同阶段,而不必强分彼此,最好能经常调整自己的角色:在静修的时候,要具备“兰若比丘”远离愦闹的理念;在弘法的时候,要具备“人间比丘”奋迅勇猛的精神。

四、依性安居,各得其所

大体上而言,“人间比丘”以住在“都市寺院”者多,但也有住在“山林寺院”的,他们关怀社会,为众服务;反之,“兰若比丘”以住在“山林寺院”者多,但也有住在“都市寺院”的,他们远离愦闹,不太与人交往。这其中,性格具有很大的影响力。

尽管“兰若比丘”性喜寂静,不事教化,甚至经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通人情,但如同《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所说:“应以何身得度者,即现何身而为说法”,世间上有些人正需要“兰若比丘”才能度化,尤其“兰若比丘”少欲知足的精神更是奢华浮夸的世俗社会所需要提倡的。

据《碧岩录》记载,后汉刘王虔诚重法,有一天他邀请灵树院的数字尊宿前往宫廷过夏安居,只见那天诸位法师全都入宫接受王室贵胄的礼敬问法,唯独云门在一旁默默禅坐,致使宫人们都不敢亲近请示。一位值殿使见状,不但不以为忤,反而更加钦佩,于是书写一偈,贴在碧玉殿上:

大智修行始是禅,禅门宜默不宜喧,

万般巧说争如实,输却云门总不言。(《碧岩录》卷一,《大正藏》第四十八册,第一四六页上)

《续传灯录》卷十则记载,净土院的惟正为人飘逸,市人很喜欢看他出游时,身跨黄牛,在牛角上挂满瓶钵的潇洒模样。有一回他勉强答应朝臣府中供养的邀约,但是到了次晨却又开始反悔,因此留了一首偈子请使者带回:

昨日曾将今日期,出门倚杖又思惟;

为僧祇合居岩谷,国士筵中甚不宜。(《续恃灯录》卷十《净土素禅师法嗣》)

满室等待的座客见了这首偈子,无不连声称好,更加景仰他的道行。

不过,“人间比丘”和“兰若比丘”之间也不是截然分开,无法兼容的。我们的一心中含有十法界,“兰若比丘”远离尘世,一心修持,相当于十法界中的声闻乘、缘觉乘;“人间比丘”以出世的胸怀做入世的事业,将入世的人乘与出世的天乘合而为一,相当于十法界里的菩萨乘。因此,“人间比丘”里,也有隐含少分“兰若比丘”性格者;“兰若比丘”里,也有隐含少分“人间比丘”性格者。甚至“人间比丘”和“兰若比丘”之间有互相转换的时候,好比世间的学业或事业,有升有降。

像东晋的道恒原本师事鸠摩罗什,参与译场工作,因他才华横溢,辩说无碍,为后秦王姚兴所赏识,逼迫他与同学道标二人还俗辅政,并命令多少人前往说项。道恒抵死不从,后来虽然姚兴未再施以压力,他却因而体悟“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身”(《高僧传》卷六,《大正藏》第五十册,三六五页上),遂遁居深山,终老于此。就在这一念之间,他由“人间比丘”转为“兰若比丘”。

其实,“善恶是法,法非善恶”,紧握拳头,用来打人,当然不好;但为人捶背,就是善行;同样地,名利虽然足以“损神杀身”,但若能如法运用,就可以为众谋福。所谓“求名当求天下名,计利当计天下利”,像诸佛菩萨证悟菩提,大家都要称念他们的名号以求得度,又有什么不好呢?历史上多少僧人国师备享尊荣,像唐玄宗也曾两次要求玄奘罢道辅国,玄奘均以“愿得毕身行道以报国恩”(《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六,《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二五三页中)固辞,玄宗最后遂其所愿,助其译经,且不时询以朝政;甚至像佛图澄备受石勒、石虎之礼遇,根据《高僧传》卷九记载,石虎因佛图澄“荣爵不加,高禄不受”,遂下令“衣以绫锦,乘以雕辇”,每次朝会时,由侍常以下的小官抬他上殿,再由太子诸公扶他入座,当主唱者高呼“大和尚”时,朝臣全体肃立以示尊敬,此外石虎更命司士李农“旦夕亲问”(以上见《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三八四页下),可谓荣宠已极。他如慧忠、澄观、灵藏、玄琬、悟达、黄檗等也是以佛法的慈悲祥和导王于善,备受朝野礼遇。但要注意的是,绝对不是高僧大德们贪求这些利养,而是当时的众生必需藉由他们的荣宠礼遇得到平安,得到法益。由此看来,“人间比丘”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弘法利生,更需要有坚强的耐心毅力与善巧的智慧方便,说起来,才更是一种难行能行、难忍能忍的修持。

慧远在年少时“博综六经,尤善老庄”,二十一岁那年,本想远渡江南,师事范宣子,过隐居耕读的生活,说起来是具有一点“兰若比丘”性格的人,但因当时石虎败亡,中原陷于战乱,道路阻绝,他听说道安在恒山弘法,遂转而投之,一晤之后,大为叹服:“真吾师也!”“儒道九流皆糠粃耳!”从此拜道安为师,在大乘佛法的陶铸下,“常欲总摄纲维,以大法为己任”。继因襄阳陷落,道安被后秦王坚迎长安,他便率众来到庐山,建寺安僧,虽“三十余年影不出山,迹不入俗,每送客游履常以虎溪为界”,一言一行却足以影响时政及当道。(《高僧传》卷六,《大正藏》第五十册,第三五六一三五八页上)慧远从“兰若比丘”的性格转而成为“人间比丘”的表率,看似当初一个因缘所致,其实也是由于他肯及时回头转性,接受熏习,否则若执意不从,有如覆器,即使是天降甘露,又奈何也。佛陀在《宝雨经》卷八中说:

菩萨住阿兰若处,现前观察,无所住着,非如野兽无所观察。菩萨住阿兰若处,无有怖畏,无有过患,非如野兽恒畏中伤。菩萨住阿兰若处,为聚落中若男若女若童男若童女散乱心故,为摄受正法故,为无所住着故,非如野兽为护命故,远避人间。(《大正藏》第十六册,第三一七页中——下)

“人间比丘”住在僻静处,既不是为了躲避现实,也不是为了护惜身命,而是为了救度众生,使能摄受正法,因此必须审时度势,远瞻未来。慧远的懿行高德不但为大圣佛陀的言教身行写下注解,也为“山林寺院”里的“人间比丘”树立良好的典范,而他的事例更说明了“兰若比丘”与“人间比丘”之间也有互通之处。

另如佛世时的大迦叶,他原先对于头陀苦行执持不舍,可以说是一个典型的“兰若比丘”,根据《增壹阿含经》卷五,大迦叶曾说他自己是辟支佛根性,即使佛不出世,他也可以无师自悟,因此“尽行阿练若(注:即兰若法),到时乞食,不择贫富,一处一坐,终不移易。树下露坐,或空闲处着五衲衣,或持三衣,或在冢间,或时一食,或正中食,或行头陀。”(《佛光藏阿含藏 增壹阿含经一》第一七八页)

除了与生俱来的“兰若比丘”性格之外,大迦叶在皈投佛陀之前,已经沿袭古印度的沙门传统,修持头陀苦行很长一段时间了,“兰若比丘”的生活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再加上他“年耆根熟”(《佛光藏阿含藏 杂阿含经三》第一三○三页),根深蒂固的习性不易改变,因此,他曾对佛陀说:“如今不敢舍本所习,更学余行。”(《佛光藏 阿含藏 增壹阿含经一》第一七九页)

尽管大迦叶的“兰若比丘”性格和佛陀的“人间比丘”精神大异其趣,但佛陀从未加以阻止,而仅以关怀的口吻劝导大迦叶与大众共住,但大迦叶仍坚持头陀苦行,并回禀佛陀:他不同于当时其他外道沙门一样以苦行为苦行,他修持头陀苦行是为了“现法得安乐住义,复为未来众生而作大明”(《佛光藏阿含藏 杂阿含经三》第一三○四页)。

佛陀虽然嘉勉他的苦心,却不曾制定戒律要求所有的弟子都得遵循。因为心念正确的苦行固然可以砥砺身心,有助修持,却非达到解脱的必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