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起来,自元宵那日贵妃娘娘省亲时,王夫人为保全面子,在元春面前慌说黛玉得病后,整个贾府就没的清静过。
及至后来贾母从黛玉留下的信中得知黛玉出府,也不得不听从王夫人之言,暂把这消息压了下来,只说那黛玉身子不好,要静养,因而不让任何人前去探视,每日里只叫凤姐调人守了门,除了王夫人,任凭是谁也不准入内。
可这时间一长,倒底有些风言风语在下人们中也传了开来,有人私下议论这林姑娘竟是在娘娘省亲那日就没了的,只是老太太、太太怕冲撞了娘娘一直秘而不宣,只等过个十几二下天的就发丧!
这别人听了倒还没什么反应,独那贾宝玉听了,真真是犹如晴天打了个焦雷一般,暗想:林妹妹虽不是自己亲姐妹,只自从她来了之后,与自己也是一同养在老太太身边,竟是比自家姐妹还要好些的,虽则那妹妹时常对他爱理不理的,自己却是时时挂念着的,如今却是生死也不知的,怎么不叫他心痛。
因此日日呆坐在房里,也不与丫鬟们玩耍了,只一心想着他的林妹妹的好。
殊不知他这反常的举动却引起了大丫鬟袭人的注意,要说跟随宝玉的这些丫鬟中也要说是袭人最了解宝玉了,因而上前道:“二爷,你如今可是越发的不像样子了,怎么连学里也不去了,仔细老爷知道了又难为你。”
“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知道吗?如今林妹妹竟那样没声没息地没了,竟也无一人去送她,她走的时候可见是最寂寞不过的,我如今年内竟连想她一想也不能了吗?”
袭人自是知道下人们的那些传言,因道:“哪个多嘴地在那儿咒林姑娘呢!林姑娘不是好好的活着吗,只是现在老太太怜她身子初愈,现在又是初春时节,才让她在自己院落里静养的呢!二爷休信那此信口胡诌的人!”
贾宝玉听了,立时就不依起来,哭道:“若真是如此,太太为何不让我去看看妹妹,还让凤姐姐调人守在院门外,林妹妹定是不好了?如今你却也来哄我!”
“我哪能哄你,你几时见我扯过谎,太太这样做,一则是林姑娘本身就喜静,二则太医也说了,林姑娘体虚要静养,才能恢复得快!你想若由着二爷的性子,不天天往林姑娘那里跑,那姑娘不是好得就慢了吗?再者就是二爷耐住了性子不去,其他屋里的姑娘也少不得去探望一二,那林姑娘岂是不得清静了吗?”
贾宝玉向来依赖袭人,想想她的话也不是全没理的,却又急道:“那若是妹妹闷了怎么办,难道她就不会再闷出病来,连个解闷地都没有!”
袭人对这一问倒是有了准备,笑道:“二爷竟混了,你可见雪雁等人在外面出现过?”
宝玉被袭人这一问倒是想起来了,自己已经有日子没见雪雁等人进出了,因道:“莫不是她们一直陪了妹妹解闷?”
“那可不,雪雁是林姑娘从家里带来的,有她陪着说话,林姑娘又怎么会闷呢?”袭人见宝玉平静了一点,心里松了口气。
却没料,自己的气还没松完呢,宝玉却站起身道:“我还是不放心,我现在就要去看林妹妹,不然我不安心!”
还没到门口,却见王夫人带了丫鬟进来了,见宝玉要出去,王夫人道:“你这慌慌张张地要去哪里?”
宝玉只得停下脚步对王夫人施了一礼道:“我如今要去看林妹妹!”
“胡闹!”王夫人一拍桌子道:“我不是都跟你们说过了吗,林姑娘如今病体初愈,身子还很虚,不宜见人,怎么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
王夫人又看向袭人道:“一直当你是个省事的,怎么你如今也由着宝玉胡来呢,是不是身上的皮在痒了?”
“太太明察,并不是袭人由着二爷,只是二爷今日不知听了哪个嘴碎的在那里嚼舌头,说是林姑娘早在娘娘省亲那日就没了,二爷这才闹着要去看林姑娘的!”袭人吓得跪下道。
“怎么连下人们的闲言闲语都去信,若林姑娘真真的没了,老太太还不心疼死,如今老太太那里也说是林姑娘在静养,你这里却不知哪能里听来的混话,拿来在这乱说,这不是在咒你林妹妹吗?还不与我上学去!”
“可是太太,我已有好些日子没看见林妹妹了,不如太太发发慈悲,就让我去看林妹妹一眼吧,我保证不出声,只看一眼就走!”宝玉对自己娘说的话还是十分相信的。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吗,若由着你到了林姑娘处,又岂会真的只看一眼就走,就是寻常姐妹那里你也是不能的,何况林姑娘还是自小一同长大的。”王夫人冷笑着说。
“那我去求老太太!”宝玉见王夫人态度坚决,因想到了贾母,拔腿就走。
到了贾母屋里,见姐妹们都在,一处说笑,独缺了黛玉,不禁鼻了一酸,眼泪跟着一起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唬得众人一跳。
贾母见了,忙将宝玉搂在怀里道:“哪能个欺负你了,说了出来,要打要骂都随你!”
“老太太!”宝玉索性躲进贾母怀中大哭了起来。
“快去把宝玉屋里的丫鬟袭人找了来,问问看是什么人惹了宝玉!”贾母慌道。
众人答应一声,才要出门,只听宝玉在那里哽咽道:“你们不用去找袭人了,不是丫鬟们惹了我!”
“那你倒是快说,你为何这样?”贾母心疼地看着宝玉。
“老太太,如今是我见了众姐妹都在这里说笑,独缺了林妹妹一人,才忍不住伤心起来。”宝玉回道。
哪知他一说完,原本热闹的屋里一时就静了下来,宝玉一见,又疑心起,莫不是林妹妹真有什么不好,众人都是知道了,只瞒住他一个。
这宝玉哪能里知道,黛玉出走的事几日前就让府中各姐妹知晓了,因想到这宝玉素来对黛玉就是别样的,才独瞒了宝玉,往日里他只到黛玉院子外转转被人拦回来,到自己屋里撒一会子气就完了,只不知道他今天为何这般闹了起来,大家心里都没了底了,因而也不敢说话,怕说错了反惹得他更闹。
正这时候,王夫人进来了,贾母瞧着王夫人道:“你是他娘,今儿是怎么会事让宝玉哭成这样?”
“回老太太,是宝玉想去看林姑娘,被我给拦了下来,他才说要来求老太太的,没料想却哭成这样!”王夫人镇定地说。
“宝玉乖,你林妹妹才在好起来,太医说了,要她多多静养才会好得彻底,你怎么能这么不晓事呢?你就不希望你那妹妹从此断了病根,没病没灾的?”贾母接过鸳鸯拧过来的热毛巾,亲自替宝玉擦脸。
“可是老祖宗,孙儿已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林妹妹了,心里想她啊!”宝玉口没遮拦地说道:“求老祖宗就让我去见一下妹妹吧,只看一眼就行了,决不会吵了妹妹的静养,好不好?”宝玉在贾母怀中撒娇道。
“可又要胡说了,那太医说了,你林妹妹在静养的这段日子里是不能随便见人的,等她好了,你们兄弟姐妹有的是在一起玩的时间。”贾母劝道。
“老太太说得正是呢,若宝兄弟这儿天闷了,也可以找我们姐妹来玩,才大家还在议论要把史大妹妹也接了来呢!”薛宝钗也走上来劝道:“想来林妹妹的身子再过几日也就好了,那时姐妹们在一起岂不热闹?”
“不嘛,我现在就要见林妹妹!”宝玉还是不依道。
“还不乖乖的,听茗烟说,你这几日竟都没有上学,仔细你爹来问你功课,还不回去好好用功!”此时的贾母见软语相劝不行,只得拿他老子来吓他。
原来这贾宝玉仗着贾母的宠爱,什么人也不怕,单只怕他爹贾政,因此听了贾母如此说,才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听外面道:“贵妃娘娘的赏赐到了!”
在场个人忙到外面领赏谢恩,无非是一些锦段玩意和文房四宝之物,只因是娘娘赏下的,贾母命人造册登记了,才由各人领了去。
前来的内侍还对贾母说道:“娘娘有旨:因省亲别院内山水秀丽,特禀明圣上,经圣上同意,令家中各姐妹择地而居,赐名‘大观园’!”
众人听了无不谢恩,唯有宝玉心中仍是闷闷的。
贾母遂令凤姐打扫园子,择吉日让姑娘们帮进去,因见宝玉仍是不快,遂命他同姐妹们一起入住,早晚也有个解闷的人。
只是贾母另找了王无人商量道:“如今那林丫头走了也快一个月了,连下人都在背地里议论开了,是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因未知贾母心意,只说:“要说起来,我也曾派了琏儿到苏州找过,哪里有什么影子!”
“那我们派到公主府附近的人呢,可有什么消息?”贾母急道:“这样一直瞒下去也不是事,需知纸里怎么包得住火!”
“那里也没什么动静,就连买通了公主府的下人,也没听说府中来了个姑娘!”王夫人如实道。
“这可怎么好,我瞧着那长公主是极喜欢林丫头的,你也知道,我原是想把林丫头配给宝玉的,可既是公主看中的人,保不齐哪天向我讨了去给府里做个侧室什么的,我也就没再怎么上心过,毕竟林丫头要是能到公主府,对我们家会有更大的好处。”贾母坦言道。
王夫人听了,不禁喜道:“老太太真这么想!”
“可如今真这么想假这么想都无关紧要了,这林丫头都走了,这时公主若来问我要人,我又上哪去给她找?”贾母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