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垂髫之龄,在烽烟弥漫的乱世,我随着母亲寻找下落不明的父亲。由于父亲经常在寺院发心帮忙典座,我们来到六朝古刹的栖霞山,遇见了志公恩师,一个童真的承诺,开启了我人生大开大阖的一扇大门,走进了佛陀至善至美的真理世界。
历经栖霞律学院、焦山佛学院的养成教育,我度过了十年闭关、与世隔绝的青少年时代。踱步于焦山天宁寺的长江畔,望着滚滚江水,我的思绪如同那裂岸的惊涛,为中国佛教的未来勾勒蓝图。明清以来佛教走向山林遁世,影响所及,教界一片保守、闭塞、老迈的暮秋气息,我与同参道友亟思为垂垂老矣的佛教找出一条新的方向,人间佛教的理念在我八识田中沛然萌芽。我们创办《怒涛》月刊,为《徐报》主编《霞光副刊》,为佛教走向通俗化、艺文化、现代化而催生。我以为佛教需要兴办一份报纸、创建一所大学、设立一座电台,扩展佛教舆论的空间,接引知识青年进入佛门:佛法应该与文学、哲学、电影、艺术等结合,让现代人可以愉悦轻松地接触佛学深奥的教义。三十年后的佛光山,兴办了四所大学、十六所佛教学院、九所佛光缘美术馆、佛光卫视、佛光视听中心等等,一一实现了我的佛教现代化、大众化、事业化的理想。
一九六七年五月十六日,我带着弟子来到长满麻竹的荒山,怀抱“以文化弘扬佛法,以教育培养人才,以慈善福利社会,以共修净化人心”的四大宗旨,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搏斗,以愚公移山的毅力,持精进的犁锄,戴勇猛的盔甲,撒菩提的种子,建空花水月道场,要把娑婆转化成清净的佛光净土,为佛陀的文教慧命事业,薪火传灯。如今世界五大洲,都有佛光山的弟子,效法富楼那的无畏精神,以弘法为工作,肩负如来摆渡群伦的家业。
开创佛光山,不仅要兴建清净、庄严、宏伟、宽广的殿宇堂榭,更要体现佛陀慈悲、平等、融和、共生的精神内涵。因此,我为弟子们立下“八宗兼弘,僧信共有,集体创作,尊重包容”……八项宗风,订定佛光人的四大工作信条:“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希望佛光人培养佛陀示教利喜的性格,与人为善,终生做众生的义工菩萨,方便他人,服务众生。转给人退心为信心,转给人生气为欢喜,转给人烦恼为希望,转给人麻烦为方便。自他受用,自利利他,缔造两序七众弟子共尊共荣的人间佛教道场。
佛光山是个“集体创作,制度领导,非佛不作,唯法所依”的六和教团。每一个佛光人立功而不居,一切皆由因缘所成,依制度来行事,个人不可私蓄金钱,不可私收弟子,不可私建道场,不可私交信徒,不可私置产业,不可私自募缘,乃至不可私造饮食,不可私自请托。我要求佛光弟子要能超越名关、利关、情关、恭敬关,道业才能巩固,慧命才能绵长。佛光人的理念是“光荣归于佛陀,成就归于大众,利益归于常住,功德归于檀那”,佛光山乃至三千大千世界是我的,佛光山乃至三千大千世界也不是我的。因此,我领导弟子们在风雨飘摇之中,一铲一锄、披荆斩棘辟建佛光山,一九八五年遵循制度,退位传法于心平,就是要佛光弟子人人要有“以退为进,以无为有,以众为我,以教为命”的心胸。可堪告慰的是心平、慈庄等弟子们,都能谨守“成就不必在我,光荣回归佛陀”的精神,衔命开拓佛光道场,寺院一落成便请辞住持一职,为佛光山树立良好的典范。三十年来,佛光弟子都能秉持“佛教第一,自己第二;常住第一,自己第二;大众第一,自己第二;事业第一,自己第二”的精神,实践老二哲学的信念,人人没有私心私欲,才有今日佛光山遍布全球五大洲、传灯世代千秋的佛化事业。
我一生念兹在兹所提倡的就是融和与欢喜,佛教大小乘要融和、南北传要融和、显密要融和、禅净要融和、男女要融和,乃至宗教与宗教之间也要融和,因此,退位之后,我创立国际佛光会,希望全世界的佛光人都要有同体共生的认识,使佛教更上一层楼,“从僧众到信众,从寺庙到社会,从自学到利他,从静态到动态,从弟子到教师,从本土到世界”,创立檀讲师、檀教师的制度,结合僧信七众弟子的力量,共同建设佛光净土。
走过三十年,如今佛光山已经把佛教带向制度化、生活化、现代化、大众化、统一化、艺文化、事业化、国际化、人间化、未来化,不仅树立了佛光山人间佛教的宗风,也建构了人间佛教的蓝图。今逢《佛光山开山三十周年特刊》出版在即,谨对佛光三十年作一回顾,寄望佛光人坚定信念,以兴隆佛教为共同理想,以净化人间为共同目际,携手迈向恒河沙数等恒河沙、无量无际的佛光纪元。
(《佛光山开山三十周年纪念特刊》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