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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北京。

撒切尔夫人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台阶跌的一交非轻,但对上前搀扶的尤德港督说:“没事儿!”她脸上表现得十分冷静,接着还游览了颐和同。这匆匆地一游,多少在荧屏上向全世界挽回了点面子。

当晚在盛大的答谢宴会上,她兴致勃勃地高吟了中国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然而她心里并不那么轻松,且脚上还隐隐地作痈。

回到下踏地方,她躺在床上,困倦得张不开眼皮。唉,这是她上任首相以来最糟糕的一次出访。北京,这充满着风沙的古城。

翌日。首相夫人回到了香港。丘吉尔宣称过的不能掉失的英国旗帜下的一寸领土。

首相夫人在飞机上一直咀嚼着前首相丘吉尔的这句话。她闭上双目,只感到一阵阵闷人的苦涩,苦涩得眼睛也湿润了。

她下榻半山区港督府。

她没心情去欣赏满园的杜鹃,关上房门小憩一会儿,然后出席记者招待会。

她尽力显得心平气和地反复说明:“这三个条约是有效的,不应单方推翻,而只能由双方加以修改。”“如果有人不喜欢这些条约……想废除条约,则任何新的条约也没有信心执行……”此时此地,她心里还想着丘吉尔的那句话。福克兰幻想的梦是那么甜美!

她这番谈话,一时间在海内外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宛如一阵雨后的雷声。

中国领导人当天发表声明:这三个不平等条约完全无效;这些不平等条约是不能重新谈判的;整个香港均为中国领土。香港岛、九龙半岛和“新界”主权必须统统归还中国。

首相夫人对此只苦笑了笑。她跌落地上捡回一把沙,面子要紧。

她还得由港督尤德陪着她到屋村同市民见面,这是民主的体现。

回来后,她感到很累。

然而,她终于将北京会谈的不融洽的苦恼带回香港,散发开了一种莫名其妙,而又意在其中的疑惑、恐惧和忧虑。

入夜。她合不着眼。辗转反侧。

窗外半边明月,却很亮。

她烦恼极了,自问道,要是丘吉尔在他会怎样?他一定会尽量说服美国伸出手来。然而星条旗已今非昔比了。

她起来在宽阔的套房里踱步。这时候她才发觉墙上的名家油画,壁毯洁净异常,窗明几净,着实地为她悉心修饰过一番。然而她已提不起一点儿兴趣。无论如何,她铁娘子得从北京的风沙中走出一道明朗的路来。

翌晨,她很早就起来。

她在港督府会见英资几位财团先生。见面,首相夫人坦率地告诉他们会谈没有成果,要他们好好地同港英政府合作繁荣香港。反复告诫别自乱阵脚,溃不成军,造成一种英资失控的恶劣现象。她认为,这才是这次会谈北京强硬立场的现实原因。由此可以看出夫人对杜尼西的愤慨。杜尼西在重要时刻出现重大失误。

至此,首相夫人在香港演的戏也该结柬了。

唐克到香港便给孔家元电话。

他神情轻松潇洒,泰然自若。北京会谈的苦涩却验证了唐克方案的价值。福克兰幻想挡不住金秋北京的风沙。他得耐心地等候着,等候着,铁娘子是不会轻易改弦更张的。

得知巴露茜已返伦敦去了,他便不去浅水湾了。

香港皇家游艇俱乐部。

奇力岛的海水格外碧蓝,海风也清新怡人。

唐克同孔家元坐在临海的房间里。

“北京此行辛苦了。”孔家元寒喧说。

“你知道邓小平是桥牌高手。他的‘一国两制’是张奇妙的王牌。”唐克在会谈中非常敬佩邓小平的智慧。

“哦,这就难怪夫人慌神了。”

“她始料不及呀!北京城墙厚风沙大,天安门又格外广阔。”唐克说得真实,语气也轻松。他没必要给夫人背这个锅。

“可辛苦了你这位智囊人物了。”

“没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不管怎样都有几个回合几个来回,戏还得看下去是了。”

“这可苦了香港人!”孔家元担忧地说。

“有人苦楚有人发财是了。”唐克不以为然地说,接着把话锋一转,问道:“她昨天才走的吗?”他问的是巴露茜。

“今早才走的。临走时给了我一个电话。”

“你没去送她吗?”

“家父有病,走不开。”

“对不起!孔泰荣先生好些么?”唐克致歉说。

“没什么,老人生病得有人看管着。”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没有?”

“说你同意离婚。”

“我同意过,可现在改变了,想说服她回心转意,相互谅解,你看怎样?”唐克坦率地说。

“好。她需要你的关心,多点体贴温柔,多给点时间陪她,明白吗?”他说的是心里话。

孔家元觉得唐克是个实在的人,平日顾家多点便是个好丈夫了。虽说孔家元爱她,正在爱着,但也不应该乘人之危去拆散人家的。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有可能挽回,为什么不去努力呢!

“我会尽力而为,谢谢你。但希望很微!”唐克忧虑地说。

“尊重她,多点关怀,一切都会好的。”他安慰他说。

唐克喝了一大口咖啡,虽然比不上伦敦的咖啡浓,但味道还是纯正的。放下咖啡杯,他问:“你有个什么打算?”

孔家元耸了耸肩,首相夫人对记者谈话后,股市下跌。中国领导人发表严正声明之后,股市继续下落。

“我看明天股市会持续下跌,一个黑色九月。”唐克断言道。

“这么严重?”孔家元故意问。

唐克点点头。他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这样相持下去,前景不明,投资者疑虑重重,黑色的一九八三年也可能出现。

“我给你交个底牌,在香港问题上谁也拗不过北京。”唐克深有体会地说,“我看她是把筹码押在中国民主势力的崛起,以及香港民主势力的成熟上,要知道这个愿望毕竟是一个愿望罢了!你算算,到一九九七年的过渡期还有十五个年头,我说的就这些了。”

“这么说,风浪不小,险情重重。”他沉吟着。

唐克想了想说:“我看你把注押在对北京的信心上,是不是太冒险了?好像买中国的大小一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是作为老朋友才这样坦率的。

“还是作两手准备稳妥,两只篮子鸡蛋,摔了一篮子还有一篮子嘛!”孔家元明白他的意思。

“有些事情想细些,想远些有好处。北京的开放改革,尤其是办深圳经济特区,成败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依我看是敲响了中国希望的钟声,这一响极其重要。它向世界表明,绝路上的中国迈出了新步。邓小平的智慧明白通俗不过,白猫黑 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他的‘猫论’会挽救整个社会主义世界。但这只猫能不能在大陆活下去,这该是你要考虑了。这点你比我清楚。我只是作为一个旁观的英国人有感而发罢了!”唐克这番话,无疑是他多年研究中国问题的真知灼见。

“谢谢你的忠告,我的老同学。”孔家元充满感情地说。

月明星稀。奇力岛外的海面很宁静。

“有兴趣出夜海吗?”唐克朝码头边漂亮的游艇说。

“改日好了,我还得回去照顾父亲。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同夫人一起?”

唐克点点头。

“那我不迭你了。记住,坐下来好好同巴露茜谈谈。女人是要丈夫哄的,明白吗?”孔家元笑着说。

“明白,明白!”唐克回答得天真,又恢复了书生气。

“代我问候杜尼西。”孔家元握着唐克的手说,“对杜尼约公爵的离去表示深切的哀悼!”

唐克黯然,仿佛看见伦敦坟场上竖着一个新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