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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孔希伦从伦敦回来。

她见了唐克,见了丽斯,还跟巴露茜谈了一个晚上。可是她没去见杜尼西,因为她一直怀疑是这位父亲示意儿子去抬高中环地价的。她认为从商也应该光明磊落,赚钱也要赚得人家口服心服。她不屑于阴一套阳一套的鬼鬼祟祟。

从伦敦回来,她更确信自己立足香港的决策是对的。她就是要一个篮子的鸡蛋。

她从唐克嘴里知悉,伦敦对杜尼斯夺标中环地段非常满意。用唐宁街的话说,英资依然在左右着香港市道。试问没有英国,香港能繁荣稳定吗?

她想,杜尼斯还会红透香港伦敦吗?他只不过是一个得意的末代洋行大班。

今早,她同凯瑟先生洽谈收购得利公司的事很顺利。凯瑟是个正直的英国商人,为人敦厚守信。他将得利公司的处境如实地对她说了。她认为该公司仍然具有潜力。她出价二十亿元收购控股权,一旦要全面收购的话,那就得出双倍的价钱了。对方答应回去考虑后答复。

她万万没有想到,此事惊动了杜尼斯。这小子信息灵通。中午茶他便过来找孔希伦,开门见山,劝她不要收购得利公司,说是香港前景未明。凯瑟出让得利股权是有其深层原因的。言外之意是你玩不过老奸巨滑的凯瑟啊!

“我们已谈妥了,不想改变。”她固执地说。

“希伦,你可不可以听我这一次?”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说。

“不。”她断然地说。

他颓然地坐落在沙发上,瞪着双眼,满脸失望。

“你不相信我吗?”他突然问。

“你可以这样对我说话么?”她生气了。

“对不起。”杜尼斯的声音变得十分轻。

她疑惑不解。今天这小于变性了,火爆爆的,究竟心里藏着什么苦衷?便随和地说:“我看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截了当地谈出来。”

“没什么……”他吞吞吐吐。

“我已看出你的苦衷,别折磨自己了。”她关切地说。

“好吧!我说。你得帮我这一次忙,得利公司占有的策和股权,希望你不要出让,如果要出让的话,可否转让给我!”他央求说。

“就这一件事吗?”她沉思着。

“对。就这一件事!”他点头说。

她爽快地说:“好,我答应全部出让给你。时间定在我同凯瑟成交的第二天。记住这个日期。”她清楚他太和洋行一时拿不出这笔现金巨款来的。

“可以,谢谢你!”杜尼斯终于松了一口气。

“那就这样定下来好了。”

“希伦……”他嗫嚼道。

“还有什么事吗?”她站起来问道。

秘书送客。

他走出了大门。他心里明白,她还记着太和洋行迁册和夺标中环地段的不愉快的事。

孔希伦异常恼怒,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卑劣行为。

凯瑟来电话,说有人愿意出比顺泰公司更高的价钱收购得利公司,希望顺泰公司再考虑一下出价。

“你可以说出价者是哪一位吗?”孔希伦皱眉问。

“太和。”凯瑟迟疑了一下说。

“哦!”她愕然,没想到又是他,便说:“我还以为杜尼斯自顾不暇呢!”

“如果出价相同,我还是出让给你顺泰公司的,我同令尊是老相交了。”他说。

她想了想说:“我就出这个价了,你认为该出让给太和也是理所当然。”她疑虑这是个陷阱。

“谢谢你了,情况怎样我会告诉你的。”

“那好,我这个价钱,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找我。杜尼斯才出让策和股权给狄根,我想他可能首尾兼顾不过来了,对吗?”她有意提醒对方说。

“谢谢你。我一直尊敬顺泰的声誉。”他清楚得利公司占 有策和公司四分之一股权的作用,杜尼斯的意图无非是为了自己。但只要因此卖得高价一些,他当然乐得为之。

与此同时,杜尼斯给马尔顿透露,得利公司持有策和股,数量不少。言外之意是明白的。然而他知悉顺泰公司在斟盘便裹足不前了。陈蓉提醒他,杜尼斯心怀不轨,意在令顺泰公司收购不成。她从孔希伦那里知道杜尼斯拟转让中环地段的事。这小子已不像过去那样纯情老实了。在其位,谋其利,也无可厚非。

吴家庄园。花木葱茏。

孔希蒲独自驾驶着一辆宝马车来见吴养。

“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来呢!”吴养一见面就发急。一个腆着大肚子的少妇独自驾车长跑,有个芝麻豆腐也受不了。

“养叔,我有急事找你。”她迫不及待地说。

“什么事?”吴养惊问道。

“陈蓉来了香港,我看粱松不会放过她的,求你赶快想个办法。”她近乎哀求的声音。

“就这个事吗?”吴养皱起了眉头。

她点了点头。

“那你也不用亲自赶来,电话说一声不就行了?”他有点埋怨说,“也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没事,过几天我便入住产院,你放心好了。”她莞尔笑道。

“我会关照她的。”他受了感动,这孩子心地太善良了,关心陈蓉胜过关心自己。唉,世间竟有这样心地善良的女人。

“她是我表姐,有个不幸,大伟会很伤心的……”她有点哽咽着说。

“我明白,我都明白。”吴养强忍住伤感说,他最怕看见女人的眼泪。

“养叔,全都拜托你了。”

“你就为这件事来?”他忍不住又问。

“唔。”她点点头,微微一笑说,“我走了!”

“我送你回去。”吴养说。

“谢谢,不用了。我不是好好地来了?”

“不。万一路上有事呢?”吴养担忧地说。

“预产期还有好几天呢!你放心。一切拜托你了。”她高兴地再三表示感谢。好像只要养叔答应,一切会平安无事。

“你呀,也不带个司机,真是!”他依然不放心。

“养叔,你就放心我这一次好么?”她双手摇着他的肩说。她知道养叔是最疼自己了,也许他没有女儿,也还未有孙女吧!

“好,你小心点,驶慢一点!”他最终还是依了她。

她驾着宝马车穿过林荫,隐没在绿树丛中去了。

然而,他还站在那儿凝望着,心里却怦怦不停地跳动着。

孔希伦放心不下,还是过来见何大伟。黄河公司设在顺泰大厦五楼,上下很方便。

“杜尼斯不是个君子。”她把杜尼斯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地给说了。

“商场上就是这样,常事,常事。”他宽慰她说。

“我看你就不会这样。”

“哎呀!你是我的小姨嘛!”他笑道。

“这就说对了!”她倏地笑了起来,说,“你看凯瑟会有什么打算?”

“他会回来找你的,到时你不妨给抬高点价钱,让他心悦诚服。反正得利公司很具潜力,只待时日罢了。”他思忖着说。

“凯瑟会回头吗?你这样有把握。”她疑虑重重地问。

“我看杜尼斯在玩游戏,学他爸爸的样。唉,不玩活不下去。你以为他们很好过吗?伦敦会轻松吗?”他分析说。

“杜尼西也不致于心力衰竭吧!”她笑道。

这时候,孔宅主管九叔来电话,说大小姐一个人驶车出去,现在还未见回来。

何大伟吃了一惊,脸色顿时灰白。她怎可以一个人出去呢?况且又没说到哪儿去。他急忙赶回家去。

房间里也没留下个字条,换下的衫裤还扔在椅子上。看来她出去得匆匆忙忙。

他打电话给马尔顿。马尔顿说她没来过。

他给吴养电话。

“来过,已走了,该回到家了。”吴养看了看手表说。

“她找你有事吗?”他十分焦虑。

“千叮万嘱要我照顾陈蓉的安全,怕我不应承才亲自走来呢!”

“哦……”何大伟哽咽住了,说不出话。她一直为陈蓉操心,也不想想自己,万一出了什么事,叫我何大伟怎样活啊!他焦虑得心也痛了,好像火烧了般灼痛。

“大伟,别焦急,等一会她就到家了。”吴养安慰着说。

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地走过,一分一分地溜过……

玛丽医院来电话。

何大伟急忙赶往医院急救室。

孔希蒲昏迷在手术台上。她送入医院后一直昏迷。

他双手握住她那冰凉的纤细的手。

她缓缓地张开美丽的眼睛,轻轻地无力地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腆起的肚子上,微微翕动着嘴唇:“我对不起你……”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希蒲……”他昏倒在她身边。

抢救孩子。剖腹抢救。

何大伟醒来,听见婴儿几声啼哭,便又昏迷过去了。

她走了,走得这样匆匆,走得这样早,走得这样不幸,又走得这样坦然。

她匆匆地留下了何大伟,留下了一个未见过面的儿子。

儿子在啼哭,是呼喊着妈妈,是呼喊着要吮吸妈妈的奶,是渴望着依偎在妈妈怀抱里的温暖……

孔府笼罩着一片悲哀的乌云,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

警方初步调查:车祸,不排除其他原因。一辆卡车迎面驶来,她闪避时,不幸撞在路旁的岩石上,卡车溜得无影无踪。

爷爷孔泰荣孤零零地坐在窗前,望着园里的那棵杏树,没有步出过房门。

孔家元关着房门,忍受着难言的悲哀,他不能失去她啊!

半山区上的天空灰沉沉的,没见一块云,也没一丝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