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要来,尽管一再避让一再心存侥幸,仍然要面对巨大的压力。
三天后,赫连城进城,直奔皇宫,而此时前往金国的特使却毫无音讯。
朝堂之上,赫连城振振有词句句压迫,忠臣在下不敢多言,只是低头听着,不知如何应对。
“还请您稍安勿躁,令千金也是朕的爱妃,朕自当竭尽全力挽救她的生命,如今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往金国索求解药,丝毫不敢懈怠。”萧华焱柔缓说道。
赫连城坐在殿下,怒哼一声说,“我将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你不是让你们中原人来糟蹋的,我草原之人都是一夫一妻忠心不二,你们中原之人非要一夫多妻,我女儿嫁给你已经十分委屈,这次竟然还被奸人所害性命不保危在旦夕,我这个做父亲的能不心急吗?她就躺在床上,状况很糟说走就走,我问你,你倒底有没有抓出真凶?!”
赫连城个性爽直,说起话来有些粗暴,但是他爱女情深的急切却是溢于言表,萧国本就理亏此时不宜动怒,只能尽量缓和。
萧华焱说,“案子还在调查之中,后宫出了这样的乱子是朕管制不周,还望您看在两国友好邦交,信任萧国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满意?什么叫满意?知道真凶是谁却不逮捕就是满意了?”赫连城哼道,“刚才进城我已经听到民间百姓议论纷纷,说真凶就是你后宫新宠一个叫白花花的女人,所有流言蜚语都并非空穴来风,我想让你给我个交代,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提她审查!”
萧华焱眉头微皱,手攥成拳不知不觉已经使力按在龙椅上,一旁的顺喜瞥了一眼堂下步步紧逼句句针锋相对的赫连城,看来他早已是有备而来不易对付,皇上本就对白姑娘情之所钟,老虎的毛拔不得,这龙须也一样拔不得。
萧华焱保持镇定淡漠说道,“此事此人均是在我萧国境内发生,自然有朕去亲手查办,不会姑息养奸也不会蒙冤错判,所以请稍安勿躁,毕竟婵妃还没有醒过来,朕很想听听她讲述的事件经过,难道您就不想吗?市集之言只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闲情逸致,不是空穴来风却也是人云亦云,不足为信,您励精图治这么多年,不会都是靠听信传言治国安邦的吧?”
萧华焱从容的回道,唇枪舌剑,轻易化解了赫连城的攻击,丝毫没有减弱萧国的局势,反而让赫连城哑口无言。
他拍案而起道,“好!我就信你一次!我带了上好的名医来,这几天都由我的人照看女儿,若是我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不要怪我羌国铁血无情!哼!”
金灿灿一直坐在殿后听着这些对话,轻轻一笑。赫连城来势汹汹,看来是早有预谋,只是这城中竟然一夜之间疯传起白花花是杀人凶手的说法,看来还有内应正在暗中与他们为敌,可是,又是谁……
金灿灿冥思苦想一遍,似乎只差一个环节就可以将这一整条线索连接在一起,一个念头闪过来不及抓住。
多日的软禁生活,虽然完全是为了保护她,可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像金丝笼中的鸟,她想做云中雀却不得,每日除了吃睡就没有别的盼头,只希望自己赶快过去,而东方君月早点把解药送来。
然而他们却不知,被派到金国的使者早就在半路被人截杀,永远也到不了金国。
这是一场计划已久的大战,他们当然不知备战之人早就将所有的枝节都处理得当,非要置她于死地。
与此同时,金国也是一片波涛暗涌。
东方君月利用这一月的时间巩固自己的地位,朝中大臣本就有许多倾向于他,此时天平倾斜,剩下的中立者为求自保也加入他的阵营,局势出现了重大危机。
东方君寒已经多日没有早朝,再加上西南边境受到羌国侵扰,今年秋收不佳,各地饥民纷纷向皇城涌入,顿时这皇宫外都聚满了流民乞丐,街上更是人心惶惶,道是这世道要变了。
慕容璎珞在冷宫待了十天,终于因为感染风寒而生疾,此时婢女锦绣偷偷出宫请了慕容老将军来,一品护国将军慕容赓烈前日一直在战争前线守城,皇上的指令却迟迟不到他只得迅速返回,这一来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被禁闭在冷宫十天有余,当下怒火横烧,盔甲还没来得及脱下就进了宫。
御书房,一旁的太监端上热茶道,“皇上,您已经整整两天没睡了,该休息了。”
东方君寒蹙眉,手指一动,毛笔的浓墨滴在宣纸上晕染了一片,他突然扔掉手中的笔,袖子一撩,一桌的笔墨纸砚统统落地,室内的奴下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几乎每天一次,东方君寒这样莫名的发火。
情绪失控的他整日闷在御书房,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纵是手臂痛的抬不起来,也一直在画,画中之人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子,白衣胜雪青丝散落笑容灿若明星,却是一副豆蔻模样,谁不知当年的少女白花花如今已经嫁做人妻,青丝绾起再也不是那年模样,东方君寒却始终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迟迟不肯醒来。
两个月的坚持寻找,却没有一点踪迹,因为派出去的秘使势力早就被东方君月收纳,另一边萧国上下也隐瞒着白花花的真实身份,至今才没有暴露。
东方君寒一遍又一遍的画,将少年时所有的记忆都取出来誊抄在纸上,捧着那些纸张以寄相思之苦。
外面风雨交加,很快就要变天了,这皇宫或许马上就不属于他了,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傀儡一般的人物,恨不得立刻就将这身令人欣羡的龙袍脱下去,然后只求心爱之人在侧,游走天涯。
“皇上,慕容将军求见。”
东方君寒笔下不停,也没有抬头,对于宣告置若罔闻。
太监停顿了会又怯怯道,“皇上,慕容将军就在门外,说军事紧急。”
“哼。”东方君寒抬起头来冷笑,“军事什么时候不紧急了,每次都要让我下命令,难道行军打仗他也不会?!”
“老臣叩见吾皇。”门一开,一个花甲老人踱步进来,身上的灰黑铁甲透露冰冷寒气,靴子帽子尚沾有泥土一看便是风尘仆仆而来。
东方君寒双眼眯起,手中毛笔滴下墨汁,又一次将勾勒好的伊人轮廓模糊了。
慕容赓烈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老当益壮,在朝中混迹多年自是明白些事理,虽然傀儡皇帝不亲民政但仍旧带着高帽,礼数还是该有,他微微躬身道,“老臣在门外恭候多时,不知皇上为何不宣臣觐见,军情紧急不得不报,遂以擅自闯入还请皇上见谅。”
东方君寒放下笔向后一仰闭目说,“你都已经进来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什么事,说吧。”
“是。”慕容赓烈直起身道,“羌国挑衅数月,我等镇守西南日日受到侵扰,以静制动实在是个下下策,臣接到线报,羌国皇帝赫连城连夜赶往萧国,现在国中无主正是我们趁虚而入的好时机,还请皇上下令攻城。”
东方君月一笑说,“你这么想打架,可是现在城中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吧,连军粮都掏不出来,你的兵都是铁打的不用吃东西吗?”
慕容赓烈眉头一皱道,“现在贫富差距悬殊,若是富者肯开仓度粮,全国大兴农业做好后方准备,还是可以渡过难关的!”
“这样麻烦啊……”东方君寒懒懒道,“富商们凭何愿意大肆施舍呢,我看还是好生待着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多好。”
慕容赓烈本是武将,君命竟然令他坐以待毙,自然不趁他心意,他心中暗想,当年先皇是如何神勇睿智才打下这万里河山,如今的东方君寒却不理不睬像缩头乌龟一样等着敌人来袭,昏庸无道!
他想起今日一回将军府就看见的那些旧识幕僚,纷纷与他私语说这金国要变天了,多数人都拥护先皇二子东方君月继位,现在想来却也不是万万不可,良禽择木而牺,良臣择主而事,既然当朝皇上昏庸无道,睿明之人取而代之也是个好方法,更何况,东方君月也是皇族后裔正室血统,确实是最佳人选。
慕容赓烈当下没有再提此事,而是话锋一转问道,“皇上,不知臣之小女所犯何罪,皇上要将她打入冷宫?”
东方君寒睁开眼坐起身来缓缓道,“哦,朕一忙就有些忘了,还在冷宫里了?那就放她出来吧。朕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你若是没什么事就先退下吧。”
慕容赓烈隐忍着火气道,“是。”
话罢,阔步出门。
殿外是辽阔无边的皇宫,金碧辉煌,此时却冷冷清清。这里如此安静祥和,外面却是一片纷繁冗杂,战争的硝烟传递不到这里,难道君王也就不懂得居安思危了?
他双拳紧握,沉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尘世的沧桑感,那是身经百战,九死一生,多少次从多少血泊中再度站起的坚毅之人才有的神色,就这一双眼睛便可以洞穿人心震慑敌人,英雄无用武之地,乃是因为伯乐不在不懂用人之道。
他,一代名将,他的女儿,现在还在冷宫里,那昏君竟然全然忘记她的处境。
刚才他看到了,那画中之人正是丞相白承恩之女,那个艳惊天下的绝世女子,他痴迷如此早就将朝政忘得一干二净,看来,自己是要选一个正确的立场了。
天边乌云滚滚,压的皇城一片昏暗,看来未来几天又会有一场滂沱大雨,然而这场大雨不只洗刷了房檐庄稼,更是给金国创造了新的天地。
慕容璎珞从冷宫回到金凤殿,病的一塌糊涂卧床不起,御医们诊断完毕说,皇后素体阴寒这次又感染了风寒,寒凉侵入骨髓,但严重的是,皇后竟然怀有四个月的身孕,这一次怕是母子都极度危险。
慕容赓烈听闻此事,纵是再坚强的人也当即老泪纵横,守在女儿的榻前相伴,但见她昏迷不醒,朦胧间还将双手覆在腹部可以保护着孩子,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虽然初为人母,但是那份母子连心的感觉早就悄悄潜伏,初期呕吐头昏的现象一发生,她就知道自己大概是有了身孕。
想起那一夜春宵,却是苦不堪言。
那夜东方君寒醉得不醒人世,竟然将前去探望的她当做替身,口中一句句的喊着白墨染的名字拥抱她亲吻她,她像雕塑一样的站立着,不发一言。
他带着酒味的鼻息,迷醉的眼神,从未有一刻这样温存深情的注视过她。也许女人就是如此愚蠢,明知是替身,还是义无反顾的献身与他,那一夜轻纱红帐温软丝被,摇曳的烛火妖娆万分,她只对自己说,无悔。
慕容璎珞昏迷了一天一夜,转天夜里终于好转,一声惊雷乍起,将她惊醒,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却是自己年迈的父亲,白髯胡渣深陷眼窝,父女相拥而泣。
“璎珞,我的女儿,苦了你了。”慕容赓烈哽咽着说。
慕容璎珞抱着父亲颤抖的身体说,“不,真正苦的是您,女儿享尽荣华富贵,父亲却要奋战沙场,是女儿不孝。”
慕容赓烈沉顿几许垂手叹气道,“女儿啊,这世道怕是真的要变了,我们慕容家也要明哲保身才对啊……”
慕容璎珞一滞,询问道,“可是……有人要反了……?”
“不是造反,而是万人拥护其登基啊。”
“是月王爷吧。”慕容璎珞闭目,两行清泪滑落下来,她微微一笑说,“我早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还期盼着皇上能够早日醒悟,没想到还是迟了。女儿不会顾全一己之私,我们慕容家几百人众,趋利避害,拥护月王爷。”
慕容赓烈身形一震,看着女儿决绝的眼神当下叹息道,“女儿,为父知道你深明大义是为慕容家一干人做最佳打算,但是他毕竟是你的……”
慕容璎珞摇摇头道,“父亲无需挂念,女儿自有打算,如今最重要的事是生下我腹中骨肉,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的孩子,若是今后月王爷肯放过皇上,我们做一对闲云野鹤,也好……”
窗外是深沉的天幕,惊雷隆隆,像是一道裂痕令人生惧。
雨水猛烈地砸下来,房顶和窗子都被风雨敲打的叮哐乱撞,是夜,月王府却是灯火通明,东方君月身穿金色铠甲坐在骏马之上,手中宝剑扬天一指英姿勃发。
“霸宫!”
一声令下,所有月家军全部出动,身形快速犹如鬼魅,几十人在前领兵冲刺,后备力量早就暗结城外,里外呼应的人打开城门,驻扎在外的所有金军涌入城中四处把守,宫中亦是开启了一道门,降者不杀,一路无阻直达御书房。
而后的人们,就觉得昨夜雨声似乎更大,沉沉梦中还有马蹄声声犹踏冰河,一夜之间竟然改朝换代,替君易主,实在匪夷所思,但是稍微有些头脑的人就会明白,这场皇位的争夺差距悬殊,一方是万民拥戴大军挺护的英明才干,一方是大失民心势单力薄的庸碌昏君,胜败早分。
就在东方君月登基这天,萧国和羌国的纷争才拉开帷幕。
十天之期已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婵妃竟然自己醒过来了。
白花花百无聊赖的支着下巴坐在窗前,多日没出门就连看看天也是美好至极的事,打了个哈欠的功夫,金灿灿突然夺门而入。
白花花吓了一跳习惯性的问,“有情况了吗?”
“有了。”
白花花一愣,平日里的问答都是:有情况了吗?没有。今日却大有不同,白花花片刻就奔跑过去把金灿灿往桌子上一抱说,“怎么样了,快讲讲!”
恰时间,带着围裙的玉眉儿端着小蝶糕点从堂内兴奋的跑出来,口中念念有词说,“宝贝儿,快来尝尝我做的桂花糕,和安之素学的,这丫的做东西真好吃!”
多日相伴,也就剩玉眉儿这个活宝能给她解闷,这不,最近又研究上厨艺,出入自由的他清晨就飞到不夜城去找安之素学厨艺,晌午时分恰好带回来新鲜出炉的菜肴,每日这样奔波,只为美人一笑。
玉眉儿见金灿灿神色与平日有些不同,放下点心问,“婵妃那娘们怎么样了?”
白花花一拳捣在他胸口说,“你丫的别学我说话!”
“你丫的别打我了!狗咬绿豆饼!”
白花花哈哈大笑,玉眉儿也得意的扬了扬头,金灿灿无奈的说,“婵妃醒了,但是她一口咬定是你下毒谋害,现在萧华焱和赫连城僵持不下,赫连城这回非要你的命!”
白花花愕然,撇着嘴面带苦相的说,“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又不****的事我才不要死啊!”
金灿灿的袖子被他拉扯成一团,他叹口气说,“派去金国求解药的特使在半路被人杀害了,分明是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但是婵妃却突然清醒过来,这……”
玉眉儿摸着下巴,问,“难道不只是婵妃一个人?宫里面那么多妃子,这可怎么查……”
金灿灿摇摇头说,“这些女人都是头大无脑,不会和婵妃同气连枝……”
“先不说这些了,管它是谁想害我,我现在就想知道我怎么办,萧华焱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真凶,要是赫连城非要我的命,谁拦得住啊!”
玉眉儿眸色一正说,“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带她走!”
金灿灿当即点头说,“我和萧华焱商量过了,这确实是如今的上上策,玉眉儿你轻功好,带上她应该没问题。”
“那你呢?”白花花急忙问。
“萧华焱会派人送我回金国,兵分两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金国皇宫,东方君月今日登基,以后我们有个照应。”
白花花一愣,没想到今天他带来的消息这么丰富。自己偏居一隅像是井底之蛙,殊不知外面已经天地变色。
当当……
金灿灿立刻起了疑心向门外探去,白花花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没事,是金莲来送午饭了。金莲,进来吧!”
门吱呀打开,金莲懦懦的福了福说,“不知道小少爷也在,饭菜准备的不够,我现在就派人再做。”
白花花点点头,金莲又走了出去,轻轻掩上门。
白花花见金灿灿有些发呆便碰了碰他问,“你走之前替我办些事,不夜城暂时交给安之素打理。”她掏出一对玉佩来说,“昨天这块紫玉如意碎了我不舍得扔,看来现在真是有用了。你把这半块交给安之素,告诉他日后见玉如见人,他是个老实人,肯定会打理好店面的,保不齐我们以后要用到不夜城的银子,也好有个照应。”
金灿灿笑着把碎玉收进怀里说,“你这么财迷心窍的人也肯放手这颗摇钱树,真是难得了,好了,我这就要去打点一切,不能拖延了,今晚我们就行动。”
白花花伸出手摆了个ok的手势,玉眉儿也有模有样的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目送金灿灿离开。
为了让玉眉儿轻功到位,白花花让他中晚饭只吃蜂蜜和补品,不许吃五谷杂粮,所用原理是吃多了会重,重了飞不起来,玉眉儿灌了一肚子五味杂陈的补品,感觉全身都是无穷无尽的力量。
从夕阳西下到夜幕降临又到夜黑风高,白花花就盼着星星月亮赶快出来了,终于全副武装带好了简便的行囊做好准备开溜了。
玉眉儿悠哉的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白花花在屋子里急促的遛来遛去,看见他镇定自若的样子抿抿嘴直冲过去说,“你丫就不能有点危机意识吗?”
“嗯?啥叫危机意识?”玉眉儿用双手枕着头问。
白花花伸出食指,大用“一阳指”戳着他的肚皮一字一顿的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知道吗啊?!”
玉眉儿忽的坐起来表情尴尬,说,“你等等,你等等啊,刚才那么一戳我肚子疼了,先上个茅厕!”
“懒驴上磨屎尿多!”白花花捶胸顿足的喊,“速去速回!”
只见一溜烟的功夫,玉眉儿就捂着肚子跑了出去不见人影。
这空当,金莲走了进来,白花花回过头看见她面带愁容,拉着她的手问,“妹妹你怎么了?”
金莲手指冰凉,懦懦道,“姐姐你收拾这些行李……”
白花花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把包袱藏好,笑了笑说,“我,我就是收拾收拾东西……”
金莲摇摇头道,“姐姐你不相信妹妹吗?我看得出,你和玉公子要逃了……”后半句说的极其小声,她附耳道,“妹妹感念姐姐当日的救命之恩,断断不会害你的,只是妹妹前来送行,见姐姐最后一面,以后山高水长,好生保重。”
白花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抹抹眼泪说,“对不起对不起,一时情急我没能把你带走,我会让皇上在宫里给你某个好差事,你要自己照顾自己我才放心啊。”
“嗯。”金莲抿嘴道,两人依依惜别的空当,白花花又随意交待了几句,终于等到玉眉儿回来,只见他面色苍白额头冒着细汗,见到金莲也在就用招牌坏笑打了个招呼喊,“美女。”
金莲顿了顿说,“姐姐,我先回去做事了,我刚刚给外面的侍卫送了暖身的酒,里面有巴豆。”
白花花面露喜色,拉着她的手一句一声好妹妹的叫,抄起包袱系在背后,然后说,“我屋子里面的首饰都是城里顶级宝玉斋的东西,这一路走也嫌累赘,妹妹不嫌弃就送给你了,来日方长一定会再见面的,保重!”
“姐姐走好!”
白花花揪着玉眉儿的衣服就往外走,果然侍卫们少了一半,而解决另一半则是用到了无叨老人送的迷香,这个老家伙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十分好用,味道散的极快,很快就消灭了敌人,玉眉儿抱起白花花向空中飞去,只见一抹黑色的身影形如鬼魅,转眼间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金莲站在屋内,手指轻轻滑过首饰盒子,那些精致的项链耳环和镯子熠熠发光,确实都是上等货色价值不菲,她拿出几个镯子套了下试试,大小倒是刚好合适,可是她摘下来之后全部扔出窗外,嘴角半挑,面上皆是妒忌恨意。
“姐姐,走好,黄泉路上珍重了。”刚刚出宫,白花花舒了一大口气,拍拍玉眉儿的肩膀说,“好样的!我们逃出来了!”
浓重夜色映着玉眉儿煞白的脸,看起来十分恐怖,白花花皱眉问,“你怎么了?”
玉眉儿眉头紧锁,唇色暗淡,他张口还没有说话,嘴角就渗出一滴黑血。
白花花一惊,瞪大眼睛惊慌失措,她急忙喊,“快,我们下去,看看你的伤!”
宫闱外的一面红墙,四周都是茂密葱郁的树木长草,白花花抱着他问,“你怎么了?”
玉眉儿虚弱的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中毒了。”
“怎么会?下午我什么也没让你吃啊!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吃东西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冤枉我。”玉眉儿嗔道,“我被人下了毒,内力正在一点点流失,这人真是够缺德的,偏偏这个时候‘投我所恶’,照这个情况,我只能带你再带你飞个几十里了。”
“几十里……”白花花暗暗算了下说,“那就是正好出城?”
玉眉儿点点头说,“拖的越久越糟糕,赶紧起程吧。”说着,他扶着墙壁支起身,白花花扶着他,伸出手用袖子轻轻擦拭他的嘴角。
玉眉儿一顿,露出招牌笑容,可是那坏坏的笑容现在看来却让人心疼的紧,可能是实在虚弱,他的笑容有点僵硬,忽的就抱住了白花花。
他身上有些食物的香甜味道,都是下午白花花给他灌下去的各种花蜜营养品,他抱着她,没有太用力却很紧实,他的下巴磨蹭着她的头发笑着说,“真好,要不是我受伤了你不会让我抱你的是不是?”
白花花支吾着,“你……这个可爱的无赖。”她笑了笑,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说,“兄弟情谊,不要误会,嘿嘿。”
玉眉儿轻轻笑了声松开手,白花花挽了挽散落的发丝,突然想起什么就掏了掏口袋摸出一个瓷瓶子来。
“这是无叨老头给我的,说是他的独门秘药可以复活加精,哦不对,是解毒养伤的良药,只有一颗了。”她倒出来,捏着药丸送到他嘴边,他张开嘴吞了下去,然后淡淡的笑了笑。
第一次看到玉眉儿脸上有这样认真的笑容,不是人们所熟悉的痞痞的坏笑,也不是爽朗开心的放肆大笑,而是轻抿嘴角,星子般的狭长双目微微上扬,如温和暖阳如陌上花开。
白花花丢掉瓶子,凝视着他认真的说,“我们要是逃过这一劫,就找个深山老林隐居吧!富人的日子过惯了,想养鸡养鸭放羊捕鱼了。”
玉眉儿点点头,“你去哪我去哪,一辈子不改。”
白花花感动的笑了笑,再一次环上他的脖子让他抱起,这一次却是将头深埋在他胸口感受着那愈加羸弱的心跳。
那哪里是什么起死回生的良药,不过是她以前贪吃做的巧克力,只剩那一块就塞给他,不是说吃巧克力可以让心情愉悦,可以让热能大增吗,最次也会起个好的心理作用吧,白花花暗暗想。
玉眉儿飞檐走壁,感受着美人在怀,回想起她傻笑着塞到他嘴里的东西,不禁无奈的笑笑。整日跟在她身边像个跟屁虫,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有贪吃的习惯,她总是能创造出新鲜小吃,包括那个黑黑的像药丸似的玩意,有一次趁她睡着他就偷吃了一颗,又怎么会不记得那味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吧,所以才用这个善意的谎言。
他再一次启动内力,静气凝神,始终遥望着城门所在,飞速前进,唯恐自己会错过逃跑的最好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上一下的窜跳,寒风划过面颊,她细心的嗅着,一街小贩黄金酥的香味,某个拐角的芝麻香油总是飘香万里,二街上有家阳春面煮的十分劲道,一家小酒庄酿造的陈年女儿红曾经让她醉得一塌糊涂,三街有个药铺,自己曾经在那里施舍过几个看不起病的贫民,四街有几个小孩子经常围在一起唱歌谣,她也兴致勃勃的加入过,五街……六街……似乎每一个地方都镌刻上了美丽的回忆,像是阳光下的尘埃,只有在特定的情况下才一清二楚。
别了,萧国,这座让她享受过的城。
千年屹立的城墙。
平常日子里守城的也就是一二十人,尤其在这半夜时分,那些倦怠了的士兵都会昏昏沉沉。
万万没有想到,今日那里灯火通明紧张戒备,竟是有千百士兵举着火把囤积于此,将整座城墙围个水泄不通。
玉眉儿和白花花躲在一颗繁茂的树上,两个人遥望着那片人潮涌动的地方,相视一笑却是忧心绝望。
“看来我们俩必死无疑了。”白花花摊开手努努嘴说,面上平静无波实质上她的心已经狂跳不止。
玉眉儿的眉心激起几个褶子,白花花用手指点了点说,“这叫踏遍一马平川,嘻嘻。”
玉眉儿始终不语,只是凝神看着她,直到白花花觉得被看得自然脸红才推开他。
玉眉儿忽然拽住她的手说,“一会,我带你冲出重围,我们还能搏一搏。”
“可是你……”白花花分明的看出他伤的很重,他自刚刚就一直扶着树干粗喘十分痛苦,看似已经无法坚持,他说过只能到城门处,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玉眉儿却开怀一笑说,“不是吃了你给我的丹药么,我感觉现在充满了力量,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这里。”
白花花想告诉他那是自己的一个骗局小把戏,刚要说话却被玉眉儿捂住了嘴。
“你不可以发表意见,也是时候让我大男子主义一下了,你现在有两条选择,要么点头,就表示相信我愿意跟我努力一次,要么摇头表示你放弃,也同时表示你对我不信赖,那我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白花花想了想,也许撇清关系对他反而很好,起码他有一条出路,当即摇了摇头。
玉眉儿眸光一闪,继而又笑着说,“我刚才忘了说一句,为了避免你总说出违心的话,所以我代替你做好选择了。”话罢,他食指迅速点在她胸口的两处穴位,她竟然动弹不得。
“你,你你,玉眉儿,你放开我!”白花花急促的喊。
玉眉儿笑了笑,将她一把抱起,然后嘘了一声说,“不想让我功亏一篑的话就不要说话,安静。”
白花花任他抱着,狠狠的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丝丝腥咸,她看着玉眉儿的嘴角渗出黑血,直滴到她的衣衫上。
玉眉儿用尽全力,像是在做最后一搏,甚至是牺牲生命的一搏。
迎着明媚的月,他的发丝在风中舞动,更添了些侠士的潇洒,他低眉淡淡笑着说,“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要是也点了你的穴道要了你就好了,之后也不会惹来那么多麻烦,要知道,你是我看上的第108个女人,之前的每个女人被我玩弄之后都会甩到九霄云外,可你是个例外,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是那么奇怪的事,比春宵一刻还要美妙。告诉你个秘密,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容貌?起初我也以为是,但是后来我在想,如果有一天你毁容了或者是变丑变老了,我还会不会那么执着的追求你,很庆幸的,我的答案是会,更庆幸的是,我还能陪伴在你身边,甚至为你死。”
在这紧张的时刻,听见这样真挚的告白,白花花不由得脸红了,但是听到那个刺耳的死字,她恨不得立刻冲开穴道对他大喊大叫,质问他凭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玉眉儿的脸色苍白如雪,整个人像是愈加暗淡的火苗,他艰难的张口继续说,“我认识你七十九天,好像比我过的二十一年还要充实。不瞒你说,我生下来之后父母就死了,后来被师傅领养,我师傅说我命硬,这辈子不能学太高明的武功去害人,所以只教了我轻功能够逃生就行。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就是金国人,上辈子也和你是一个国家的,以后的每一辈子我都要和你一个国家,这样的话我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近,总有一辈子你会答应和我在一起的吧。然后,我们找个深山老林,养鸡养鸭放羊捕鱼。”
他笑着,城下明艳的火把照亮他的俊俏玉面,他低声说了句“保重”,然后奋力的飞上城墙。
身后一片嘈杂之声,有人惊惶的喊,“犯人要逃了!”
而后是无数带火的箭飞驰而过,他们像是置身银河,身边是无数的火流星,美得凄然华丽。
白花花早就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天上还是地下,只是觉得晕眩,因为这样漆黑的夜这样明艳的光刺目非常,而泪水,早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那高高的城楼,好像真的永远也爬不完一样。
“呃……”玉眉儿低吼一声,背部中箭。
白花花忽然一声尖叫道,“放开,放开我,你快走!”
他没有放手,反而把她抱的更紧。
又是一声低吟,细不可闻,只有城下站着的赫连城知道,他百发百中,总是再好的轻功也逃不出他的夺命箭。
他举起弓,拉满,再次瞄准目标,倏地一声放开。
当!
箭飞到半空竟然被生生打断,掉落下来,只见一个人影钻出,全身黑衣身形鬼魅,手中银刀闪烁,片刻之间已经飞到城上揽过玉眉儿怀中女子,脚一蹬,轻易就翻过了城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玉眉儿终于奄然一笑,身体无力的像一只没有任何轻重的蒲公英,从那百米高空垂直落下。